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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今日敢如此,明日不敢想啊!

    侍班官员宣读完毕,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无他!

    实在是这个开战的理由太离谱了!

    太极殿中的百官,也只能面面相觑。

    一时竟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端坐龙椅的景顺帝,此时心中也充满了无奈。

    他看到奏疏之时,和满朝文武的心情是一样的。

    只因为两条渔船就要开战,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东海郡王献土之后,除了每年的贺表之外。

    这还是第一次上书言事。

    若是直接拒绝,又恐伤及他的情面。

    于是景顺帝和内阁稍一商量,就决定拿到朝堂上讨论一下。

    到时候群情激愤,群臣定然都反对开战。

    那他再顺势下旨安抚,只说自己顺应人心。

    也算全了东海郡王的面子。

    这时文武百官都已经反应过来,纷纷议论起来。

    知道的是太极殿,不知道的以为进了茅厕。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有如一群苍蝇环绕。

    好半晌,有一科道言官弹了弹衣袖,率先出列。

    他大步向前,朝丹陛一拜,口中道:

    “启禀圣上,东海郡王拳拳之心值得称颂,但因两艘渔船就擅启边衅,实属不智。”

    此人名为张年吉,乃是礼科给事中之一。

    因为职权相对,冯一博和他有过接触。

    礼科本就有对礼部查缺、补漏、规谏、稽察之职。

    东海郡王虽已献土归附,却一直由冯一博这个礼部侍郎负责。

    身为礼科给事中,张年吉对此事确实是有发言权的。

    他一张口,满朝文武也纷纷点头。

    “说来,倭寇之祸着实可恨,但倭国国主和幕府,对我大魏向来恭敬有加,两国之间遵循礼尚往来,又如何能轻易伐之?”

    《礼记》有云: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大魏和倭国有朝贡关系,官面上一直保持往来。

    按照儒家的说法,自然是礼尚往来之邦。

    所以张年吉的话也深得众人之心。

    就连景顺帝也跟着微微点头。

    显然,这话说到众人心里去了。

    见众人的反应,张年吉不由心中微微得意。

    说着,又深深一拜,高声道:

    “臣斗胆规谏一句,请圣上好生安抚东海郡王,莫要动辄轻言开战,养民生息才是正道!”

    他一说完,一众科道言官。

    尤其是礼科的众人,都跟着附和起来:

    “臣附议!”

    “臣附议!”

    这样的情况,其实都在景顺帝的预料之中。

    但若只是如此,还不足以全了东海郡王的面子。

    所以他又笑了笑,点名道:

    “冯侍郎专司海外事务,这篇奏疏也是你代承,可有什么想说?”

    东海郡和大魏之间的往来,全由冯一博一人操持。

    他此前又勇于任事,无事也不多言。

    所以,景顺帝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

    除了前段时间,上疏劝谏不要滥发钞票。

    让人觉得有些孟浪。

    但由此也能看出此人谨小慎微的很。

    可让景顺帝没想到的是,冯一博听到点名,立刻上前参拜,口中道:

    “启禀圣上,臣觉得东海郡王说的有道理。”

    景顺帝心中一愣,但脸上依旧保持笑意,问道:

    “哦?是何道理?”

    因为两艘渔船就要开战,还有道理?

    难道比钞票的风险还大?

    景顺帝心中隐隐生出些不满。

    冯一博的话一出,太极殿中也是一静。

    “倭国早已答应闭关锁国,以保证倭寇不再猖獗。”

    他早有准备,闻言便回,又道:

    “可如今,倭国渔船竟能下海,还到了小琉球那边,这说明什么?”

    渔船下海,代表闭关锁国不彻底。

    景顺帝一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但他心中更有些不悦,收敛笑意,问道:

    “这能说明什么?”

    冯一博这时站直身体,挺胸拱手,道:

    “回圣上,说明倭国并没把对大魏的承诺放在心上!”

    冯一博上纲上线,让百官不由失笑。

    “嗤!胡说八道!”

    张年吉一直没退回去,闻言也嗤笑一声。

    又连忙朝上一礼,奏道:

    “臣从未听闻因一渔船擅启边衅之事,如此小题大做,非君子所为!”

    小题大做?

    冯一博一听,冷笑道:

    “岂不闻‘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

    这话是《过秦论》中的名句,在场自然无人不知。

    可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发现。

    他们和冯一博对《过秦论》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样!

    只见冯一博收敛笑意,朝丹陛一拜,又高声道:

    “今日渔船能下海,明日商船能下海,后日战船就开来了,再往后我都不敢想!”

    既然你说我小题大做,那我就小题大作给你看看!

    张年吉都听懵了,一脸哭笑不得的道:

    “你这是危言耸听!”

    冯一博闻言,冷笑着转身,质问道:

    “东海郡王受圣上之命,镇守东海,若不能防微杜渐,岂非失职?”

    顿了顿,又哂笑道:

    “到时候倭寇上岸,大人可就是那个带路之人。”

    你说我危言耸听,我就危言耸听给你看。

    冯一博的话犹如捅了马蜂窝,让大殿之中再次嗡嗡起来。

    张年吉身为礼科官员,本就和礼部不合。

    现在一听冯一博搞起了人身攻击,立刻激烈反击道:

    “东海郡王因一点小事就小题大做,还要擅启边衅,显然与冯都侍郎不开关系!”

    说着,他又朝上一拜,直接道:

    “臣闻东海郡虽然建了公学,但学的却并非儒家经典,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东海郡公学之事,在东南一带不是什么秘密。

    就如茜香国是女人做主一样,往来客商也将东海郡的新学引为奇事。

    因此在民间有所流传。

    科道言官风闻奏事,也是应有之意。

    不管真假,还都不用负责。

    “如今东海郡因为一点小事就要开战,显然是不知礼法,不服王道,不遵儒道的原因!”

    畏威而不怀德,动不动就用战争说话。

    这在儒家看来就是蛮夷所为。

    身为礼科给事中,最擅长的就是对付礼部。

    既然冯一博敢嘲讽他,那张年吉第一反应就是以“礼”劾人。

    说到这,他深深一礼,同时高声道:

    “臣弹劾冯侍郎,于东海郡文教之事上有失职之嫌!”

    东海郡不是你负责吗?

    现在东海郡显然不知礼,那你身为礼部侍郎还有什么脸面说话?

    论起人身攻击,科道言官才是专业的。

    张年吉绕了一圈,直接绕过东海郡王。

    弹劾到了冯一博的头上。

    “这位大人说的对!太对了!”

    让人想不到的是,面对张年吉的弹劾,冯一博却抚掌叫好。

    说完他还朝丹陛一拜,道:

    “启奏圣上,东海郡王早就和臣说过几次,想求朝廷多派饱学之士,到东海郡授业解惑。”

    东海郡确实急缺高端人才。

    别说是进士,就算是举人也行。

    可实际上,连秀才也没几个愿意去的。

    一些落第秀才,在东海郡都算饱学之士。

    在黑龙府各处得到重用。

    理论上来说,东海郡现在文化最高的。

    是秦可卿她老爹,秦业。

    秦业进士出身,可却一直吊着口气。

    能在东海郡颐养天年,已经殊为不易。

    根本无法出仕。

    “只是臣考虑到东海郡毕竟孤悬海外,想必诸进士去了很难适应那里的瘴疠。”

    这话里就带着几分嘲讽之意,不过说的确实也是众人的刻板印象。

    流求孤悬海外,又气候湿热。

    在众人眼中确实是瘴疠之地。

    “如今张大人一眼就看出了东海郡的问题,显然是有意解决。”

    谁提出谁负责!

    官场上最为常见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

    “说来臣确有失职之处,还请圣上治罪!”

    冯一博躬身请罪,又道:

    “同时臣也斗胆请圣上,将这位张大人点为东海郡的学官,以教化蛮夷之地!”

    正常来说,学官至少也要是进士出身。

    但贾政这样连举人都不是的,一个恩荫的官。

    在崖州都能点为学官。

    而在满朝文武和天下士子看来,流求可是比崖州要偏僻几倍的不毛之地。

    清高的文人谁会想去?

    张年吉此时听到这话,脸都有点绿了。

    “臣不是……臣……”

    见他说话都有些磕巴,冯一博也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他回身看向张年吉,强忍笑意道:

    “对了,既然张大人说了,不如请圣上多派几位,就刚刚那几位给事中,和张大人还熟悉,到了那里也能有个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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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礼科几位给事中的脸色也变了。

    生怕景顺帝顺口答应。

    一人急急出列,忙朝丹陛一拜,高声道:

    “圣上万万不可!东海郡王治理有方,我等岂敢指手画脚?”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

    “正是如此!”

    “东海郡的新学还是有可取之道的!”

    “……”

    冯一博冲他们微微一笑,道:

    “还请诸位放心,我有信心劝说东海郡王建立公学,让诸位安心教书,争取早日让东海郡移风易俗!”

    说到这,他又看向张年吉,笑道:

    “到那时,东海郡风俗与我大魏再无不同,也不会轻易言战,实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雅事。”

    众礼科官员听了,一时都惶惶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