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袁蓉悲伤欲绝,泣不成声。刘阿奴双手抚摸着袁蓉的肩头,安慰道:“袁姐姐,阿奴也失去了小娘子一家,今后阿奴就是袁姐姐的妹子。”袁蓉抬起头看着那和袁芳一样稚嫩的小脸,抱住阿奴,放声大哭。“好妹子,好妹子,姐姐谢谢你。”韩龙看着两个孩子互相安慰,暗自欣慰。
“孩子,你身体尚未完全复元,还需静养,不可过于伤心。”
“老前辈,恩人,您唤我蓉儿就好,蓉儿还要多谢您救命之恩。”
“好,蓉儿,救命之恩你已经谢过,莫要再谢,你和阿奴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两人点头,韩龙把教与阿奴的呼吸之法,又教与袁蓉。袁蓉运气,只片刻功夫,便感觉十分受用。之后几日,韩龙仍旧给尚未苏醒的女子输送真气,阿奴和袁蓉也帮忙喂粥,空闲时间两人便按韩龙所授之法,调息运气。
这日入夜,三人正要休息,阿奴喊道:“恩师,恩师,这位姐姐醒了。”这几日,因学了韩龙的功法,袁蓉就把韩龙唤作恩师,恩为救命之恩,阿奴跟着袁蓉也一便叫了。韩龙也觉得这俩孩子老是“老前辈、恩人”的叫着别扭,便应允了。韩龙和袁蓉听到阿奴的呼唤,来到女子身旁,女子缓缓睁开双眼,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你们是...”女子用尽力气的问。
“姐姐,这里是恩师的居所,你安全了。”阿奴回道。
“孩子,这里没有胡人,你不用害怕。”
“是...吗...谢...谢谢...你们...”
“这位姐姐,你还没完全恢复,仍需好好休养。”袁蓉道。女子想回些什么,但终究只是点点头,眼中充满感激之情。阿奴给女子喂了些粥,不一会儿女子又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袁蓉给女子喂过粥,领着女子来到在院中练功的韩龙身旁。女子见到韩龙,便想下跪拜谢。
“孩子,你无需下跪,身子要紧。”韩龙阻止道。紧接着,韩龙放声大笑,爽朗的笑声响彻山谷,三人都纳闷。几日来,袁蓉、阿奴见恩师开心是有,但这么爽朗的笑声还是头一次见,以至三人都被这笑声所感,从中体验到韩龙的开心。随着三人嘴角的上扬,三人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恩师,什么事让您这么开心?”阿奴问。
韩龙收了笑声,摸着胡子道:“多救一人,自然开心。”
“我和蓉姐姐醒的时候,也没见您这般笑呀!”
“阿奴,你和蓉儿醒来,只是一个人,而这孩子醒来,却是两个人。”说着,韩龙摸着胡子哈哈大笑。阿奴和袁蓉一听,都看向女子。
“姐姐,原来你有身孕呀?”袁蓉开心道,但又气愤的说,“恩师,那这不是给那鲜卑贼子...”
“蓉儿,你们还小,自然不懂,你们是在一个月前被劫,而这孩子却有两月以上身孕,怕是在被劫之前就已怀上。”
“恩人,您当真是老神仙。”女子说道。袁蓉、阿奴一听,登时乐开了花。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恩人,小女子姜楚英,并州人氏。”
“夫家?”
“外子王晟,邺城人氏。”说到夫君名字,姜楚英黯然神伤。袁蓉和阿奴也感觉到姜楚英的悲伤之情。
“英姐姐,为什么你们没有武器呢?”四人围坐于木桌时,阿奴问道。
“是啊,英姐姐,你们要是有武器,凭王大哥的功夫,脱身也不成问题。”袁蓉道。
“这,听外子言,好像是朝廷有什么禁令,商贾人家不许携带兵刃。”三人齐齐看向韩龙。
“我隐居时,还是曹家当政,对他司马家的政令一概不知。”韩龙摆手笑道,“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个人,他肯定知道。”
“是谁?恩师,”阿奴问道。
“还不出来,你要藏在那里偷听到几时?”韩龙提高嗓门,三人面面相觑。
忽听得笑声不断,一须发花白的老者已站于院中。只见来人玄冠黄裳,粗眉大眼,一派儒者之风,那白皙的肤色让在场的三个女娃都自愧不如。
“老涿龙,几日不见,你身边怎多了这么多娃子?”来人走向四人,弯着腰,一个一个的打量着三个女娃。
“发冢儒,你来的正好,给孩子们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刚才的问题,贱商令吗?”
“贱商令?”三人同问。
“对啊,就是司马家的贱商令啊。这娃子说她的夫家是商贾,”老者指着姜楚英道,“那自是不许他携带武器兵刃,不光不许携带武器兵刃,连丝绸衣服也不许穿。”姜楚英点点头,“这是他司马家在灭吴后,又把刘邦那一套重新实施了来。”
“刘邦?”阿奴道。
看着三人疑惑的表情,“你们该不会连刘邦也不知道吧?”三人摇摇头。
“阿奴是官家女仆,蓉儿是铁匠之女,楚英是商贾之妇,知他刘邦作甚。”韩龙道。
“听外子言,似是前朝皇帝?”姜楚英不确定的说道。
“什么是前朝?那是前前朝,而且是开国皇帝,是建立了四百年大汉的开国皇帝。”
“四百年?被灭了吗?”阿奴睁大眼睛问,众人被阿奴这一问,逗得直乐,只那老者心中似有什么被堵一般。
“阿奴妹子,前朝肯定是被灭了的。”姜楚英道。
“哦,”阿奴点着头。
“前前朝,不是前朝。”老者道。
“老前辈,那这刘邦下的贱商令,都说些什么?”袁蓉问。
“规定商贾之家不许穿着丝绸衣服;不许骑马乘车;不许携带武器兵刃。”
“为什么呀?”阿奴问。
“不许穿着丝绸衣服,一来身份使然,二来可以让人一眼认出商贾之家;不准携带武器兵刃,这样有人来抢时,商贾便没有武器防卫;不许骑马乘车,一来行商的范围缩小,便于朝廷管制,二来有人抢财物时,便是想跑也难。”韩龙道。
“那这刘邦心好黑啊!”阿奴道。
“何止心黑,简直是下作。”袁蓉道。
“哎,老涿龙,要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别忘了,你也是汉朝人呐。”
“只是生于汉朝罢了,发冢儒,你还是魏人呢,可是你家主子灭了你心仪的大汉呀。”
“唉,像你说的,只是生于魏而已,生于何朝何代,岂是你我能选择的!”
“恩师,老前辈,那这刘邦为什么要对商贾这么狠呀?”阿奴问道。
“这个我好像听爹爹说起过,商贾都是奸猾之人,”袁蓉说着看了一眼姜楚英,继续道:“可是,英姐姐的郎君王大哥又不像爹爹所说。”
“凡事不可一概而论。商贾之中有奸猾之人不假,但是十人中有一个,还是百人中有一个,则要分别而论。岂能以一人之恶行,定诸全部。”听韩龙如此说,姜楚英感激的看着眼前这位神仙般的救命恩人。要知道在秦以后的皇权帝制时代,商人的身份、地位以及形象那都是今人无法感知的。
“这点我和你看法一致,老涿龙,”老者转向阿奴,“娃子,至于刘邦为什么对商贾这么狠,那可是说来久了,根源要从武王伐纣说起。”看着三人皱眉,老者话锋一转,“不过,简单点来说,当时刚结束战乱,要恢复民生,所以对商贾下狠手,也是没办法的嘛。”
“战乱刚息,农人无耕,有几人会去经商?你这完全是托词借口,如何不说到刘彻时还有算缗、告缗之制?只言其利,不言其弊。对你们这些腐儒,一人之恶行,则可定诸全部。”三人见老者被韩龙说着面色泛红,互视而笑。韩龙转向三人道:“阿奴,蓉儿,楚英,说白了就是当时官府没钱,抢十个农夫,不如抢一个商贾。商贾行走四方,消息灵通,不宜管制;不似农夫根于土地,消息闭塞,便于管制。且他刘邦当了皇帝,不便明抢,便颁下此等法令。后世文人又跪于皇权之下,自然要多着笔墨污蔑商贾,替元凶找推脱之词。”说着,韩龙看向老者,“他司马家学刘邦这种无赖,可见一般。”
“对对对,他司马家篡权上位,连无赖都不如。”老者道,见阿奴捂着嘴笑,又问:“娃子,你笑什么?”
“老前辈,您这么说,不就承认刘邦是无赖吗?”袁蓉和姜楚英听阿奴这么一说,也都抿嘴一笑。
韩龙笑着站起身,对三人说道:“阿奴,蓉儿,楚英,来,见过不准(音fǒubiāo)前辈,他可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盗圣。”三人起身拜见不准,不准用一双大眼骨溜溜的盯着阿奴,“这娃子,伶牙俐齿。”说罢抚须大笑,众人也都相视而笑。韩龙向不准介绍三人后,让三人继续休养,他和不准则来到了八千女子沉河处。
“老涿龙,听你所言,三个娃子,真是可怜!幸亏遇上你,才算是死里逃生了。”
“你只听到楚英那孩子一家在临水被劫,蓉儿和阿奴在邺城被劫,你怎么看?”
“阿奴这边没什么问题,倒是蓉儿一家被劫出现晋兵,不知是哪家子的?”
“还有一点,”
“你是说,蓉儿的父亲?”
“对,前后反常的表现。”
“是呀,尤其是那六个字。”不准摸着胡须,转头道:“老涿龙,你问过蓉儿没有?”
“问过,只怕是蓉儿的父亲,连蓉儿也隐瞒不说。”
“你我退隐多年,这江湖之事...”
“发冢儒,我岂是为江湖恩怨所忧,”韩龙停住脚步,黯然道,“到了,就是这里...”
过了这些日子,那横亘在易水河中的小山丘已不复存在,只有地上暗红的血污显示这里曾经发生过凄惨之事,天空虽不再昏黄黯淡,却阴云密布,岸边那枯霜凋敝的零星草木依然给人悲怆之感,风柔和了许多,却饱含哀伤。不准俯身看着地上的血迹,想起韩龙所讲,不竟悲从中来。
“老涿龙,这一路上的尸冢,是你所为吧。”韩龙不语,“不用看全貌,只这些血迹便可知晓当时之惨况。”不准站起身,手握一把血土,狠狠道:“着实可恨!老涿龙,你等我消息,这勾结胡人之人,和那参与其中的江湖门派,我去查清楚。”
“这是我要去查的,发冢儒,你留下照顾那几个孩子。”
“这江湖门派能在军旅之中有人,还是小小的什长级别,可见此门派的势力非同小可,也见其独到厉害之处。”
“所以?”
“所以什么,这事危险,我去查。”
“发冢儒,正因为危险,只能我去。你留下照顾孩子们。”
“老涿龙,你该不会是...又打算行当年之事吧?”不准突然惊道。
“是有此意。”
“你忘了当年之事给你带来的后果了吗?”
“当年妻儿尚在,如今妻儿已故,又有何惧。”
“不行,这事没得商量,只能我去,”不准生气道,看韩龙没反应,眯眼笑道:“再说了,老涿龙,你避世多久了,你能有我了解当今之事吗?你去查,那不得一年半载呀,而我去,则只需一个半月。”这话确实说到韩龙短处了,自从曹魏之时隐居,连司马篡魏都是不准告知,其余之事一概不知,这六十多年来江湖中什么门派兴起,什么门派灭亡,自己是一无所知。
“只是这样,你便要抛头露面了?”韩龙担心道。
“我可以易容嘛!”
“江湖上惦记你的人可比惦记我的人要多百倍不止。”韩龙摇头道。
“嗨,那些惦记我的人,有的比我还老,怕是早入了墓了。”看韩龙仍不放心,不准拍着韩龙肩膀道,“再说,我是去查探消息,又不是去打架,打架杀人这事还是交给你,你擅长——”说到后面,不准半开玩笑的对着韩龙。看不准轻松的表情,韩龙安顿道:“只可暗中查探,但有暴露身份之嫌,即刻回来。”
“哎,放心,有你教我的轻功,这世上能有几人抓住我。”说到这,韩龙放下心来,又安顿几句,两人在河边伫立良久,看着河水流淌,直到天黑才回到茅草屋。
“恩师,不老前辈去了哪里?”吃过早饭,阿奴问道。
“他去帮我查清一些事情原委。”
“恩师,是查那勾结胡人之人吗?”袁蓉急问。看着袁蓉的表情,韩龙道:“蓉儿,莫急,待不老前辈归来,事情查清之后,我自有计较。”
“恩师,蓉儿求您教蓉儿武功,蓉儿要替爹爹,大哥,妹妹报仇。”袁蓉跪在韩龙面前哭道。
“蓉儿快起来,”韩龙伸手去扶袁蓉,“你们已经叫我恩师,为师自然会教你们,也好让你们在乱世之中不受他人欺辱。”听韩龙如此说,袁蓉转悲为喜,拜谢起身。阿奴和姜楚英开心道,“太好了,恩师!”
“楚英,拜谢恩师!”自姜楚英知道自己如何得救后,也随着阿奴和袁蓉一起唤韩龙恩师。
“蓉儿多谢恩师!”
“好啦好啦,快擦干眼泪,蓉儿。不过,你们要答应为师,学艺未成时,不可出谷寻仇。”三人眼神坚定的做出承诺。韩龙走向院中,转身道:“你们这几日所学运气之法,可曾掌握?”
“恩师,阿奴虽不会武,但按您所授之法运气呼吸后,感觉心境会好很多。”姜楚英也点点头。
“恩师,您教给我们的运气呼吸之法叫什么名字?”袁蓉问道。
“此为六字调气法,本是春秋时一位前辈高人所创,原只有呵、吹二字,但经后世历代前辈高人不断完善,至今已有六字。”
“那,恩师,您教我们的只有两个字,却也不是原初的两个字呀?”阿奴道。
“因你们浸于水中,心志受损,我便先教你们恢复心、肺的两字,”见三人眉头微皱,韩龙道:“这全六字为,嘘、呵、呼、呬、吹、嘻,其所对应者,肝、心、脾、肺、肾、三焦。你们前为胡人所劫,经历之事使你们情志受损,进而损心,后又浮于河中,水浸入肺,故而先教你们呵、呬二字调养心、肺。”原本三人是感激韩龙的救命之恩,听到此处,三人顿时感觉眼前的恩师如同亲族长辈般,三人都失去了亲人,上天则又给了三人如师如父的亲人。
“恩师,这六字习练时可有顺序?”袁蓉问。
“便是按我方才所言之序,嘘字入,顺行六字,此为五行相生之理,因木生火,故由肝木起入。”
“恩师,六个字都是以鼻纳气,以口吐气吗?”阿奴道。
“对,阿奴,你忘了一点。”
“嗯?忘了一点,哪一点?”
“微而行之!!”袁蓉和姜楚英笑道。韩龙看着三个女娃恢复了生气,心下暗自开心,手抚胡须笑道:“入门易,精深难,你们要时时习练。”
“是,恩师!”三人齐道。这日三人便不断的熟练此法。
第二日,韩龙教三人熟悉经脉、穴道,袁蓉虽然和父亲学过,但相比之下才知道自己以前所学只能算是皮毛而已。因阿奴和姜楚英不曾习武,后面两日都在熟悉前面所学。第五日清晨,韩龙刚刚收功,袁蓉来到院中问道:“恩师,您每日闭目而立两个时辰,这也是功法吗?”
“蓉儿呀,你起来了,”袁蓉点点头,“此为站蝉,也是一种功法。”
“站蝉?”
“此乃源自先秦蜩眠的一种功法,是古人观察蝉站立树上而眠所悟出来的。”看着袁蓉一脸懵懂的表情,韩龙反问道,“蓉儿,你父亲教你武功之时,主要练什么?”
“剑法和打坐。”
“知道为何如此吗?”
“爹爹说练剑法是用招式制敌,打坐是为了静心练气,好让剑招更为厉害。”
“剑法为外功,打坐为内功,这站蝉也是内功的一种。”
“可恩师,是蓉儿孤陋寡闻吗?听爹爹说江湖上哪家门派都是打坐练内功呀?”
“哈哈...,蓉儿,倒不是你孤陋寡闻,为师也是在年近不惑才学得此功,在那之前,为师也不曾知晓。”
“这是为何?”
“此乃为师的一段奇缘,也是为师的恩师所授,”讲到这里,韩龙摸着胡须,看向天空,仿佛回想起了昔日之景,眼中满是欣慰,“听恩师所言,上古的前辈高人都是观察天地万物而得悟大道,这中间有人便悟出这站蝉之法,后来传承中,又有人依此站蝉之法而创出坐蝉之法,这坐蝉之法与坐忘、心斋相互融合,便成了如今的打坐之法。到那刘彻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人人都坐而论道,故打坐之法盛行,而这站蝉之法,鲜有人知了。”
“恩师,您每日站两个时辰,而打坐则时有时无,是站蝉比打坐厉害吗?”
“蓉儿,这个,你且看为师的剑法如何?”
“嗯?”
韩龙右手食指和中指指向院外一棵树,双指一弯,一截树枝便飞了回来,韩龙右手握住树枝,舞起剑来。袁蓉看着韩龙那平平无奇的剑招,虽看不出这套剑法源出何处,但却能感受到这剑法招招刺人要害,阴绝准狠,和恩师这神仙似的形象极不相符。这时,阿奴和姜楚英也来到院中,看恩师舞剑。但二人因未习武,故感觉不出袁蓉所感。
舞毕,韩龙问袁蓉:“蓉儿,此套剑法如何?”
“恩师,看似平平无奇,却好生阴狠。”
“哈哈...,好,你且再看。”说罢,韩龙又舞了一遍刚才的剑法。但这一次,袁蓉却感觉不到剑招的阴狠,而是柔情似水般的愉悦,不会武的阿奴和姜楚英也突觉,自己好像在观赏天宫神仙舞剑,好生享受。
舞罢,阿奴拍手道:“恩师,你两次舞得剑是一样的吗?”韩龙点点头,“那为何第二次如此不同?”韩龙笑而不语,袁蓉惊道:“恩师,这是站蝉功所致?”
“正是,这第二遍舞剑,便是加入了站蝉功力。”
“站蝉?恩师,蓉姐姐,你们在说什么?”
“阿奴,楚英,这是你们今天所要学习的功法。”之后的一个多月,三人都在熟悉、掌握韩龙所教。
这日,吃过早饭,韩龙问三人。
“你们习练六字调气法已有月余,可有何感觉呀?”
“恩师,我感觉热,”阿奴道。
“我感觉凉,恩师。”袁蓉道。
“恩师,我感觉轻松。”姜楚英道。
“啊,恩师,为什么我们的感觉不同?”阿奴问道。
“这个自然,人皆不同,自然所感不同。”
“那我们的感觉都对吗,恩师?”袁蓉问。
“热而不燥,凉而不寒,只要你们舒服即可,不过,楚英你竟然感觉轻松,确实不易。”
“恩师,有什么不对吗?”姜楚英问。
“啊,没有,楚英你怀有身孕,这六字调气法目前最适合你,反倒是站蝉你要自我把握,不可用强。”
“是,恩师。”四人正说间,听到孩童的啼哭声,正自诧异,一玄冠黄裳,须发花白的老者立于院中,怀中抱着一孩童,约莫三岁左右,正在啼哭。
“发冢儒,你这是盗得哪家孩子。”韩龙道。
“什么盗得?这是救得。”老者正是那去打探消息的不准。
“既是救得,为何啼哭不止?”看到不准平安归来,韩龙自是高兴,可这啼哭不止的孩童和这花白老儒一起出现在面前,实是有些意外。
“啊,快快快...,有什么吃的,莫说他了,再饿些时候我也要啼哭不止了。”说着不准抱着孩童抢入屋中坐下,姜楚英把四人未吃完的饭食端了来,让这一老一少填肚。吃过饭食,三个女娃逗着孩子,“不老前辈,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啊?”阿奴问道。
“东方大诗。”不准赶路费了不少气力,仍自吃食。
“东方大诗?”袁蓉皱眉道。
“不老前辈,这孩子复姓东方?”姜楚英问道。
“那倒不是,这孩子姓什么我也不知?”
“那你怎...”韩龙道。
“老涿龙,你一下收了三个娃子做徒弟,我也得收个把徒弟吧。”不准抢道,“你收三个女娃,我收个男娃,正好,正好。”
“不老前辈,那你怎么不让他和你一个姓呀?”阿奴道。
“我姓不,不能叫他不大诗吧,一想,我在去往东方的路上捡到他,那就叫东方大诗吧。”众人一听,捧腹大笑。
“不老前辈,您这也太随意了,连姓都这么随意呀。”姜楚英笑道。
“不老前辈,那这名为何叫大诗呀?”袁蓉笑问。
“蓉儿,他这是用《庄子·外物》篇中的典故,”韩龙笑道,“发冢儒,你莫不是还想再收个徒弟?”
“咳...咳...咳,老涿龙,你是我腹中之虫吗?”不准喝了口水,说道:“这下我盗门后继有人了。”说着,不准直起腰板,摸着胡子,挑眉看向韩龙。
少顷,不准吃光了所有饭食,摸着稍鼓的肚腹打了个饱嗝。阿奴收了碗筷去往灶房,姜楚英抱着东方大诗在院中嬉戏。袁蓉端来茶水,不准正与韩龙讲他所打探到的关于邺城遭难和汉女沉河之事,韩龙示意袁蓉坐下,袁蓉便坐下旁听。
“足有万人?”韩龙一拳震碎木凳怒道。韩龙一人独居,本来只有三个木凳,自救了这三个女娃,韩龙便又多做了两个木凳,此时,却被他一记怒拳震的粉碎。
“连杀带吃,最后沉河,应在数万人,难以确记。”不准恨恨道。
“这帮畜生!”袁蓉一拳砸在木桌上骂道。
“他司马家互杀,却致黎庶荼毒。这段氏鲜卑是?”
“老涿龙,你当年一剑刺死那鲜卑首领后,这鲜卑各部互不相服,最终分崩离析,有远遁的,有臣服的,这段部鲜卑便是臣服于魏,后又归晋的一部。”
“不老前辈,您说我恩师一剑刺死鲜卑首领?”袁蓉双眼充满惊讶。
“是呀,蓉儿,这老涿龙没跟你们说过吗?”袁蓉摇摇头。
“蓉儿,这事为师日后再详细说与你们,”袁蓉兴奋的点点头,“发冢儒,你说他司马家乱是因那朝堂之上坐了个蠢痴?”
“这点我也想不通,这司马家怎么就选了个傻子当皇帝。”
“当今皇上是个傻子?”袁蓉惊讶道。
“是呀,蓉儿,要不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安分的人动心思。”
“这司马腾与王浚居然勾结胡人,着实可恨!”
“嗨,他司马家能有几个好种,这司马腾与外人勾结,那司马颖却弃城逃遁,皆是一丘之貉。”
韩龙起身走到门口,似想再说些什么,看见院中的三人,转身对袁蓉说道:“蓉儿,楚英怀有身孕,阿奴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情暂且莫与她们讲,为师日后再说与她们。”
“蓉儿明白,恩师。”这时,不准和袁蓉也起身,三人来到院中加入嬉戏中。
“发冢儒,这孩子的父母...”看着嬉戏的孩子们,韩龙和不准边说边走向林中小溪。
“死了,我发现这孩子的时候,旁边有一男一女的尸体,估计是其父母。”
“你在哪里发现的这孩子?”
“青州高密郡。”
“那里也有战乱?”
“是贼人劫财,万幸的是留下了这孩子。”不准叹气道。二人不语,继续向前走着。
“老涿龙,听说过幽陵吗?”二人走到溪水边,不准问道。
“你是说江湖中四大隐帮之一的幽陵帮?”
“对,有说是五帝时所创,有说是商周时所创,这四大隐帮,现只剩这幽陵一帮。”
“略有耳闻,不过,江湖中怕是没什么人见过吧。”
“那恐怕是因为见过的人都不在人世了吧。”
“这次的事有幽陵帮的人?”
“还不能肯定,但有线索指向幽陵帮。”不准摸着下巴思索着,“但蓉儿父亲死前所说那六个字,仍无头绪。”
“此事不急。我也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个帮派,但从未见过此帮中人。”
“水方季,相信你听过这个名字。”
“此人大名鼎鼎呀,当年可是名震江湖,无人不晓。难道...”
“没错,此人便是幽陵帮中人。”见韩龙不语,不准接着道,“即便如水方季,在幽陵帮,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川水堂的副堂主而已。”
“川水堂?”
“这幽陵帮下设若干经水堂,每个经水堂辖若干枝水堂,每个枝水堂辖若干川水堂,至于有多少枝水堂和川水堂,尚无确数,能知者只有经水堂不是四数便是五数,川水堂约或有五六百数。”
“一个川水堂的副堂主就把整个江湖搅得血雨腥风...而竟无几人知晓其身份。”韩龙思索着。
“可见幽陵帮厉害之处了,正是这种似有似无的存在才最可怕。”不准皱眉道。
“发冢儒,你如何得知?”
“嗨,我也是晦气,”不准叹气道,“当年有一帮发丘天官和摸金校尉,这帮人在司马篡魏后加入了幽陵帮。这幽陵帮也需钱财不是,便用这帮子人继续干着本行,好巧不巧我去盗的几个墓,我前脚走他们后脚到,这帮人便以为我是故意与他们做对,就开始查我。”
“这幽陵帮什么人都要吗?”
“你什么意思?”不准双手叉腰瞪着眼睛看向韩龙。
“发冢儒,别生气么!”韩龙摆手道,“我是说这幽陵帮什么人都可以加入吗?”
“啊,这点,好像还真是,这幽陵帮什么人都有,要不神秘呢?”
“那你之后的事便是这帮人所为了?”
“是呀,要不我盗那汲郡之墓后,怎会天下皆知。于是我在一次盗墓之时,藏于暗处等待这帮人,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是幽陵帮之人。”
“藏于暗处?你没和他们正面接触?”
“老涿龙,你当我是你呀,一个人敢去胡人军帐刺杀首领。”
“自那之后,你便躲起来这么多年。”
“不追杀我就谢天谢地了,不躲等被宰呀?”
“到今天为止,这帮人还惦记着你的财宝。”
“嗨,自那汲郡之墓后,江湖中谁不惦记我的财宝呀!”
“如你所说,此种帮派如若行善则可,如若...”
“如若行恶那可...”说到这里,不准不禁背脊发凉,竟是无言以形容,转念道:“对了,老涿龙,这幽陵帮当初建帮之所在,正是如今的幽燕之地。”
“发冢儒,此事你莫再管,既在幽燕之地,我来查探。”
“老涿龙,你在说什么,你都隐世六十多年,消息岂有我灵通?”不准知道挚友是怕自己卷入危险,故意提韩龙的短处,怕韩龙担心,又道,“再说我都是暗里打探,岂能暴露。”
“发冢儒,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忘了我跟你提过的一位朋友吗?我想请他帮忙。”
“什么朋友?你都...”突然,不准颠着右手食指,“啊,你是说青城山那位道长。”
“对,正是此人。”
“哎,对呀,这老道长虽远在蜀地,但他门人遍天下,官府、市井、江湖,都可打探。”韩龙点点头,不准又道:“老涿龙,他在明,我在暗,这一明一暗齐来嘛。”
韩龙摆手道:“发冢儒,你要照顾东方大诗,不可涉险。此事休再提。”不准又争辩几句,但韩龙终不同意。二人回到茅草屋,韩龙上前去逗东方大诗,不准则把袁蓉叫到一边耳语。之后,不准二人又住了三日,次日一早便告别四人而去。
一日,趁阿奴和姜楚英不在洞中时,袁蓉直接向韩龙跪下。
“恩师,有件事蓉儿恳请恩师应允。”
“蓉儿,起来说话,莫跪。”
“恩师不答应,蓉儿便不起。”
“好,好,蓉儿,你讲。”
“蓉儿知道恩师武艺超群,可轻易取人性命。但那些狗贼是害死邺城八千姐妹的罪魁祸首,蓉儿想亲自取其性命,为众多受其所害之人讨回公道。”看着袁蓉坚定的眼神,韩龙回道,“蓉儿,为师明白了,是不老前辈和你说了什么吧。”
“恩师,这是蓉儿的私仇,也是八千姐妹的公仇,理应由我们这些存活之人去报,岂能劳烦您老人家再去操劳。”不准说邺城死亡数万人之多,但那几日袁蓉正与袁芳遭受非人的折磨,未曾亲见,但这沉河的八千女子袁蓉却是与她们从邺城到易水一路行来,身有同感,故袁蓉知晓全情后,即下定决心要讨此公道。
“蓉儿,为师答应你,快起来吧。”
“蓉儿,叩谢恩师。”袁蓉拜了三拜才起身。
“不过,蓉儿,有一件事,只有为师认为你们可以出谷时,你们才可以出谷。”
“是,蓉儿听恩师的。”
之后的日子,三人尽心学习韩龙所授,不准偶尔带着东方大诗来看望四人。寒来暑往,光阴荏苒,转眼姜楚英腹中胎儿亦到了瓜熟蒂落之时。 25330/10965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