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高山森林,树木夹道的山间小径铺满厚厚松针,午后阳光蒸腾起松脂辛辣气味,鸟声偶尔清脆响起,如影相随。
简朴的牛车哒哒的行走在官道上,斑驳的林影透过树叶的空隙洒落,一片片的落在牛车上,明暗不定。
驱赶牛车的是一老一少,头戴斗笠遮阳,年过七旬的白发老者与皮肤粗糙的布衣女孩。
初秋的林间不算安静,秋风掠过,倍感寒意。
女孩回望了一眼牛车后拉着的杂货,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老者问道:“爷爷,那家伙真的没问题吗?”
“山间密林的,出现一个普普通通的道士也太诡异了一些。”
面目祥和的老者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为意:“人家给了银子,载他一程又何妨?”
“不是银子不银子的事……”
女孩有些不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以她如今的个子只能勉强看到后边杂物堆了躺了个人,那人单手持着盖住了面庞,呼吸悠长,似乎睡了过去。
“听说这山里常有妖怪出没,见男子便幻化成美貌女子勾引,见弱女子便化迷路的清秀书生,爷爷,你说那道士会不会……”
“瞎想什么呢?你爷爷我在这条官道上走了几十年了,从来没遇见过怪事,这天下哪有那么多妖怪,又怎么会如此巧的被我们遇上?”老者摇摇头。
女孩还想说什么,可却被老者打断。
“菱儿,莫要多说!你不是想要练拳吗?那道长给了整整十两银子,够你入武馆学上一阵子不说,甚至还够你买一本拳谱了!”
“爷爷,你……”赵菱惊讶抬头,不可置信。
老头叹息一声:“唉,你爷爷我想通了,一直拦着你也不是个事,人各有志,你想练拳便练拳吧,你爷爷我没几天活头,说不定哪天人就直接没了,留你一个赵菱子家家我也不放心,练练拳至少能保证被人欺负了能揍回去。”
“爷爷……”
骤然听到这话,赵菱眼眶微红,紧紧抓住老者衣袖。
怪不得爷爷甘愿冒着风险载这陌生年轻人,以爷爷给赵府当杂役跑腿做事来说,想要赚到这十两银子,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而这十两银子,却是用来给她学拳的。
牛车后,用书盖着面庞假寐的年轻道士耳朵微微一动,将两人的话尽收耳中。
年轻道士腰佩古朴长剑,俊秀出尘,正是一路南下的淮知安。
一路向南,加上时间充裕,淮知安也不着急,姑苏之地风景独秀,加上剑阁在此,算是天下少有的剑道氛围浓郁之地。
所以自到了姑苏州后淮知安便一路悠哉悠哉,朝着剑阁走去。
如今天下剑道式微,之前那位青莲剑仙昙花一现,而又转瞬即逝,不知所踪,所以现在天下剑道最强之人便落在了剑阁之主头上。
如今剑阁九层开启,任何剑修都可登剑阁挑战,这除了是个能够扬名天下的绝好机会之外,更有机会沐浴剑阁天池。
这等机缘,自然是吸引了无数剑修云集。
淮知安本来孤身一人,但恰好遇到老者和这赵菱,老者客气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载上一程,淮知安欣然同意。
当然,淮知安可不是白嫖怪,十两银子的报酬,老者才是占了大便宜。
淮知安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一老一少的背影,那老头身上死气深沉,大限之期大概就在这个月了。
而这赵菱……说实话,淮知安自第一眼就知道这赵菱天资平平。
通体穴道闭塞,灵气难以入体,就不是练武修行的料。
可能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便是对方那坚持的毅力了,听老者的话语,之前老者似乎一直反对赵菱练拳。
但淮知安从赵菱拳头上的结痂来看,对方似乎一直在偷偷练。
可惜,天赋确实不佳,如今的赵菱勉勉强强不过是个普通武夫,灵气未入体,连奠基境都算不上。
不过淮知安也不关心,毕竟三人萍水相逢,此生说不定不会再见第二面,他人命途,用不着淮知安操心。
“对了赵伯,你可知沧澜山在何处?”
淮知安想起什么,忽然开口问道。
“沧澜山?”赵伯苦思片刻,苦笑摇摇头。“抱歉啊小道长,老头我见识短浅,确实不曾听闻什么沧澜山。”
“无妨,我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淮知安笑笑,不以为意。
根据牧羊人给出的情报,一位龙门境巅峰的邪修似乎盯上了上官惊鸿,两人大战一场,上官惊鸿虽是龙门境初期,可剑法凌厉无双,争斗中牢牢占据上风。
可当那邪修败逃,上官惊鸿去追时,两人却齐刷刷消失在了沧澜山附近。
有荼蘼在,淮知安并不担心上官惊鸿的安危,如今留在荼蘼体内的那道剑气安然无恙,证明荼蘼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大概率是被困在了某个地方,所以淮知安打算去那沧澜山看看。
只是让淮知安意外的是,这沧澜山似乎很是偏僻,问了几个人都未曾听说。
“沧澜山?”
赵菱喃喃自语,皱起眉头,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只是正当牛车缓缓行走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如奔雷般的马蹄声。
三人回头望去,只见数匹骏马载人疾驰,马蹄鼓点般翻动,马蹄声扑扑通通,犹如一股股黄烟。
“还有多远?”
“就在前边了!”
“该死的,这次一定要把那妖兽拿下!”
……
一群人骑着马,声势浩大的从淮知安三人身旁掠过。
“妖兽!?”
赵菱一惊,转头看向爷爷。
“对方是狂风帮的人……”老者一眼便认出了那些人所穿服侍。
他所在的赵府和狂风帮的人有些往来,而狂风帮则是徐阳城最大的帮派,实力凶悍。
“爷爷,我们绕路走吧?”赵菱担忧道。
可赵伯却断然拒绝:“不行,这批货老爷要的很急,这条路已经是最近的了,一旦绕路,时间赶不上的话老爷必定会责罚你我。”
“放心好了,赵府和狂风帮关系不错,我们只是路过罢了,他们围杀妖兽与我们无关,我们该怎么走怎么走。”
话虽这么说,可赵伯语气中明显有些没底气。
妖兽对他们这种凡人来说简直是只有传说中才存在的,哪有机会亲眼见到?
虽说只是路过,可万一出了什么事……
“那小道长,你也听到了,前边狂风帮在围杀妖物,你要是担心的话,大可原地等待或者原路返回,这银子老头我退给你便是。”
“爷爷!”
赵菱一惊。
“无妨的老伯,你只管走便是,不用在意我。”淮知安随口道。
“这……好吧。”
老者听到淮知安这么说,便也不再劝什么。
淮知安思绪飘远,那狂风帮围杀妖兽的地方比他想象的更近一些。
只不过那妖兽气息太弱,淮知安一时也不好辨明究竟是什么妖兽。
只是还未等牛车靠近,只见密林之中走出一位矮胖的寸头男子,男子身穿灰色长衫,双手抱拳的看向牛车上的三人。
“三位,此地此时不太方便进去,还请三位退去吧。”
“好汉放心,我们绝不靠近那片密林,只是路过罢了。”老者急忙抱拳回礼道。“我是赵府专门运输杂物的下人,如今赵家老爷急着要这批东西,我怕耽误时辰,只能走这条路。”
“赵府?”
那寸头男子一怔,他们狂风帮和赵府确实有些往来。
再看牛车上一老头一赵菱,两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身体也就放松了下来。
“为了防止妖兽窜逃,这附近已经被我们狂风帮围住,你们可能不太好过去,这样吧,你们暂且稍等片刻,结束之后我会通知帮主告知情况,到时候赵家老爷肯定会卖我们狂风帮一个面子……”
只是还没等男子说完,只听密林中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妖兽黑影显现,密林中的众人奋力抵抗,赵菱瞪大双眼,指着密林惊讶道:“好大一只猴子!”
只见一只小山般大小的赤色巨猿挥动着拳头,双目通红,神色暴怒。
此时巨猿与周围狂风帮修士的战斗焦灼不已,只见巨猿嘶吼一声,发出一声刺耳的吼叫。
转瞬间,一阵狂风从巨猿口中喷涌而出,席卷四周!
那寸头男子见到这一幕,发现有些棘手,随之抽出武器,转头朝牛车三人说了一声:“自己找地方躲好。”
说完那寸头男子便抽刀向赤色巨猿砍去!
此时战斗愈发激烈,十数道身影围杀巨猿一个,周围烟尘滚滚,杀机四起!
赵伯这是第一次见到妖兽,吓得面色苍白,身下老牛也是显得焦躁不安,四条腿打颤,几乎站不稳。
“快靠后!”
赵伯片刻后回过神来,急忙驱赶牛车缓缓退后,远离战场。
“好大的猴子……”
同样是第一次见到妖兽,可赵菱却没有丝毫害怕,反而好奇的看着那巨猿停留在原地与狂风帮的人厮杀。
“这就是妖兽吗?”
“嗯,赤火猿,以地火为食,对普通修士来说算是很难缠的对手了。”
赵菱惊讶回头,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后边那位年轻道士。
“你认识?”
“在书里读到过。”
淮知安举了举手中那本书籍。
赵菱将目光转向战场,看着赤火猿大战狂风帮众人,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
她什么时候也能这么强就好了,拥有这么强的实力,她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让爷爷不用这么一大把年纪还为她操劳,还要在赵府当下人。
“奇怪,那巨猿怎么不跑呢?”赵菱问道。
依赵菱看来,只要巨猿上树,借着密林挪移,根本不需要与狂风帮之人死磕。
不过这一次背后没有人回答,赵菱回头,发现那年轻道士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那本书籍在牛车上。
还没等赵菱去寻找那年轻道士的身影,一缕黑芒忽然擦着牛车掠过,以极快的速度击中了巨猿的腹部。
巨猿吃痛,哀嚎一声,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神情萎靡不振,跌坐喘息!
寸头男子大怒,回头怒视牛车上的两人,可在看到那两人同样一脸错愕时才发现出手的另有其人。
“呵呵,我说你们狂风帮偷偷摸摸准备干什么呢,原来是赤火猿啊。”
笑声顺着风声传入众人耳朵,只见数道黑影骑马缓缓从密林中走出,
密林中那为首的彪形大汉身穿貂皮大衣,满脸横肉,凶神恶煞,明显来者不善。
“虎森啸!?”
狂风帮众人看到那身穿貂皮大衣的大汉后纷纷脸色一变。
赵伯也是大惊失色,拉着赵菱急忙向一旁悄悄退去。
这虎森啸是万兽帮的二把手,而万兽帮是狂风帮的死对头,这两家碰面,势必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虎森啸身旁的万兽帮三把手看着狂风帮众人,满脸冷笑,眼神不屑。
“祝万,带着你的人赶紧滚吧,今天心情好,留你们一条狗命。”三当家看着之前那和赵菱搭话的寸头男子。
“至于这赤火猿,便由我们万兽帮收下了。”
“江节!”祝万咬牙问道。
他们已经派人将周围围困起来,既然万兽帮至此,那外围的那些兄弟……
“别特么废话了,留你们一条狗命已经算我们仁慈,把你们全都宰了,这赤火猿依旧是我们的!”江节不耐烦道。
要不是最近烛龙司对各地监管力度空前提高,他们肯定不会放过这种一举消灭狂风帮的机会。
“先来后到,江湖规矩!”祝万沉声道。
“规矩?”
虎森啸冷笑一声,忽然暴起发难,狂暴的拳意如虎啸山林。
“老子万兽帮的规矩才叫规矩!”
“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喂,二哥!烛龙司那边……”
那江杰一惊,急忙提醒道。
“放心好了,把在场所有人统统杀光,就算是烛龙司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们干的!”虎森啸冷冷说道。
“虎森啸你个混蛋!”
祝万也是大怒,没想到虎森啸如此狠辣无情。
赤火猿受伤萎缩一旁,狂风帮与万兽帮却先厮杀在一起。
赵伯瑟瑟发抖,赵菱握紧拳头,虽然害怕,但她更想要保护爷爷的安全。
不过正当两大帮派斗的凶狠之时,那重伤的赤火猿却是脸色突变,嘶吼着看向密林深处。
那里正有一道年轻的身影慢慢走出……
察觉到有外人在场,狂风帮与万兽帮顿时停手,他们可不想给他人做了嫁衣。
“道士?”
当双方看到身影面目时,不禁一愣,坑当她们看清对方怀中所抱之物时,惊讶转瞬化作贪婪。
“赤火猿幼崽?”
赵菱恍然大悟,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赤火猿会选择与狂风帮死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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