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父被囚沙丘、代安君等人被诛杀、田不礼等人逃亡的消息,传遍赵国。赵国上下,惊恐不安。尤其是塞北四郡之地,军心不稳。
云中、雁门、九原、代郡见他们精神领袖赵主父被囚,集结兵马南下。诸侯国见赵国内乱丛生,也想趁火打劫。
赵主父被囚禁第十日,赵王何案几上堆满的文书,犹如一坐小丘。
这些文书,有的人是为赵主父、代安君鸣不平;也有的人逼迫赵王何释放赵主父;还有的人,忧国忧民,商议对策,应对即将席卷赵国的暴风雨。
赵主父被囚禁,引发一系列变故,接憧而至。
“楼烦、中山联合反叛。”
“东胡大举寇边,抵达无穷之门。”
“云中、雁门、九原、代郡之众,集结重兵南下。”
“燕国集结重兵攻代。代地之众,不战而退,几座城池失守。”
“齐国高唐集结重兵,突袭赵国河东。”
“魏国囤积重兵于邺城,对邯郸虎视眈眈。”
“韩国囤积重兵于上党。”
一时间,赵国内忧不断,外患接踵而来。稍有不慎,赵国就会国土残缺、山河飘零,更甚者将会有亡国之祸。
赵王何看着前线送回来一封又一封战况,头疼不已,脸色十分难看地问道:“国难将至,寡人应该如何应对。”
众臣听闻诸侯出兵,又见国内局势动荡,请罪道:“臣,无能。”
此时,赵王何才明白,没有父兄的保驾护航,他是坐不稳王位,更守不住赵氏的万里山河。这一刻,赵王何感到是多么的无助。
赵王何的眼神在大殿内扫视了一遍,见无人为他分忧,又问道:“内忧不止,外患不绝。若与诸侯开战,我们有几成胜算。”
众臣垂首不语,更不敢抬头,迎视赵王何那双孤愤而又无奈的眼神。赵王何也从众臣的表情之中,意识到情况有多么糟糕。
且不说,齐、燕、魏、韩,大兵压境;楼烦和中山联合反叛;中山国残余势力,蠢蠢欲动。赵王何威信不足,又无赫赫战功,弑兄囚父,更是令他威严扫地,丧失民心。
无论是新开拓地云中、雁门、九原、河西北地四郡,还是晋阳、上党、代三郡,皆不听他的政令,甚至,他连邯郸郡都不能掌控。
此时,赵王何领悟了一个道理…德不配位,威不服众,有名无实的君王是多么可悲。
再说呢?齐、韩、魏伐楚,楚之大国梦、强国梦支离破碎。楚之山河破碎,残缺不全。齐、韩、魏伐秦,秦连战连败,河东之地丢失,只能倚靠函谷关天险,负隅顽抗。
齐、韩、魏三国的实力,天下诸侯有目共睹。赵国没有内忧,境内局势安稳。面对燕、齐、魏、韩四国重兵压境,赵国能够取胜的几率也不大。
赵国建国至今,除了邯郸劫难,赵主父继位,五国图赵,何曾有如此大的危机。
赵王何见身边连倚重之人都没有,声音有些惊慌地喊道:“大司寇。”
公子成面色愁苦道:“臣,无能。”
赵王何又喊了几人,众臣皆道:“臣,无能。”
大殿之上,有一人高呼道:“王上,不如请赵主父主持朝局。”
赵主父若出来,的确可以安赵国的天下,凝聚民心。但,公子成兵围赵主父、赵王何诛杀兄长,发动沙丘宫变,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赵王何不敢想,也不愿想。他本想守住父兄打下地江山,却不知,这片江山毁于他之手。
赵王何扶着额头,挥手道:“散朝。”
众臣行礼告退,走出大殿。
赵王何登上龙台,凝望邯郸,眼角留下几滴残泪,“寡人,坐不稳江山。”
这时,公子胜来到龙台高阁,行礼道:“参见王上。”
“起来吧!”赵王何抬手道:“你说得没错,父兄安在,朝局稳定,诸侯不敢欺赵。父兄若在,朝臣不敢有异。父兄不在,寡人坐不稳江山。”
公子胜见状,忙道:“王上,国难当头。不如,请赵主父出来主持大局。”
赵王何思忖少许,没有搭话,注视着邯郸城。
公子胜见王兄有顾虑,急道:“王上,难道想看着家国毁于你之手。”
赵王何叹道:“当今局势,寡人岂能做主。”
公子胜问道:“王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寡人虽是赵国的王上,但不能统领朝局。”赵王何转过身来,面对公子胜,又道:“寡人答应释放赵主父,大司寇、李兑等人也不会答应。参与密谋沙丘宫变的人,也不会答应。”
公子胜虽年少,但也清楚赵王何的处境。赵国的朝局掌控在以公子成为首的宗室手中。公子成用尽一生,才露出真面目,密谋沙丘宫变,击杀代安君,囚禁赵主父。他是不会冒着生命和家族被诛的危险,释放赵主父。
“除了邯郸郡军力受我们节制,其他郡皆不拥护王上的政令。”公子胜急道:“眼前这个局势,没有赵主父,何人能带领我国走出困境。王上。莫非眼睁睁看着赵国走向毁灭地深渊。”
赵王何转过身去,再一次凝视着邯郸,喃喃自语道:“天不助我,为之奈何。”
公子胜沉吟半响,忙道:“王上,不如让我去沙丘面见赵主父。”
赵王何冷笑道:“我与代安君兵戎相见,为君为父者,莫不寒心。赵主父遭诛心之刑,已经不再是那个杀伐果断之人。你见了赵主父,又能如何。”
公子胜抬高语调道:“赵主父若肯出手,赵国定能齐心协力,应对外患。”
“赵主父对寡人充满失望,岂会助我。”赵王何语调透露出冷漠,“赵主父的心情,我岂能不知。我也没有脸面去见赵主父。”
公子胜坚持道:“王上没脸面见赵主父,就让我去。我相信,赵主父为了家、国,不会选择袖手旁观。赵主父若出手,不仅国难可解。王上还能坐稳王位。乱臣贼子也不敢图我赵氏江山。”
面对国难,赵王何身边无一人可用。赵王何沉吟片刻,从衣袖之中,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他,“去吧!替寡人看看赵主父。”
公子胜领命道:“喏。”
公子胜在信期等人的护佑下来到沙丘宫。李啸见是赵主父第三子,王上的同母弟出现在眼前,行礼道:“参见公子。”
公子胜见沙丘宫萧条、残破、冷寂,一片死气沉沉,毫无生机,掏出令牌,往前一送,“奉王上之命,前来拜见赵主父。”
李啸忙道:“大司寇、左司寇有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赵主父。”
“天下是我赵氏的,岂是大司寇、左司寇说了算。”公子胜露出杀气,喝斥道:“拦我者,死。”
李啸见公子胜小小年纪,继承了赵主父杀伐之气,也不敢上前阻拦。一副将想邀功,前去阻拦,却被公子胜一剑,刺穿胸膛,高喝道:“谁敢拦我。”
公子胜击杀拦路者,一声怒喝,逼退左右,拖着长剑往大殿而去。殿门已被木条封锁闭,而不得入。公子胜借助云梯,翻墙进入门内。
赵主父见冷寂已久地宫门被人推开,眯着眼睛看了少许。
赵主父离开邯郸,前往沙丘之时,还是虎虎生威,君临天下。如今的赵主父,鬓发斑白,披头散发,眼神空洞,身形枯槁,神色憔悴,衣服残破不缺,是何等凄凉。
公子胜见了,眼泪直流道:“孩儿不孝。”
赵主父看了少许,语调沧桑,眸色之中多了一点慰藉,“没想到会是你来看孤。”
公子胜见赵主父如此落魄、悲凉,泣道:“孩儿,无能。”
赵主父抬手道:“起来吧!你能来看孤,孤倍感欣慰。”
公子胜跪在地上,仍旧不起身。
赵主父问道:“逆子何在。”
公子胜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知赵主父心中有愤恨,任他发泄,选择默不作声。
“孤,称雄诸侯,击败北胡。孤选择壮年退位,就是为了避免手足相残。孤,没想到两子相残的悲剧最终还是发生了。”赵主父悲愤道:“孤,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公子胜拜道:“主父,请救救赵国。”
赵主父惊道:“赵国怎么了。”
公子胜哭着将赵国发生的变故,全部说了出来。
“山河残破、风雨飘零、国毁家亡…”赵主父按捺不住心中涌出的怒气,“逆子弑兄逼父,守不住,孤打下的江山。孤的国家,怎会落得如此。怎会落得如此。”
公子胜哭泣道:“请主父救救赵国。”
赵主父想着自己用尽一生,才将孱弱地赵国走向强盛。谁曾知,如今的赵国山河残破、风雨飘零、国毁家亡。
赵主父岂能看见自己付出的一生,化为灰烬,喝问道:“国家有难,怎会无一忠臣,挺身而出。”
公子胜将赵国的朝局和现状,一一说了出来。
赵主父闻言,怒道:“孤,当初若听了忠臣之言,杀了乱臣李兑。赵国岂会落得这般结局。”
良久之后,赵主父又道:“赵国落得这般结局,孤,也要承担责任。”
公子胜问道:“主父,可有力挽狂澜之策。”
“罢了,罢了。”赵主父将长袖撕裂,展开在案几上,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抒写救国之策。
半个时辰后,赵主父将计策,丢给了公子胜,“胜儿,你告诉何儿,要守住江山。孤虽死,江山在,也瞑目。”
公子胜拿着赵主父用自己的血,抒写地救国之策,含泪道:“主父…”
赵主父唇角挂着惨淡地微笑,“胜儿,休要哭。大赵男儿,流血是不流泪。”
公子胜拜道:“孩儿谨记主父教诲。”
“去吧!”赵主父抬手道:“你多在此地一刻,赵国就多一份危险。”
公子胜拜了又拜,“孩儿拜别主父。”
赵主父喊道:“胜儿,你回去告诉何儿。孤,不恨他了。你虽年幼,也有孤年少的雄风。你要辅佐他,替孤,守住万里山河,守住赵氏来之不易的江山。”
公子胜克制不住情绪,眼泪流了出来。
赵主父,无人能懂的赵主父。纵使赵王何弑兄逼父,赵主父还是将江山交给了他。
公子胜又拜了三拜,泣道:“孩儿,谨记主父之言。王兄和孩儿,不负主父的期望。定会守住,主父的万里山河。”
“如此,孤放心了。”赵主父挥手道:“去吧!”
公子胜看了赵主父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了大殿。他要完成赵主父最后的遗愿,守住主父打下的万里山河。
赵王何手中拿着赵主父用血抒写的救国之策,哭泣道:“寡人对不起主父。”
“主父让我告诉你,他不恨你。主父将江山托付给你。主父也知道,自己出宫,将会导致赵国天下大乱。主父宁可用自己的死,换取赵国的生。”公子胜眸色尽是悲凉,“我们要守住父兄打下的江山。”
赵王何含泪,点了点头,“孤,要守住父兄的江山,以此弥补自己的罪过。”
翌日,赵王何举行朝政,调兵谴将,应对外患。
赵王何以赵爵为将,领兵阻截齐国入侵;以仇液为将,驻守中牟,提防魏国北上;以赵歇为将,驻军上党,监视韩国;以季剜为将,负责河西北地;以赵希为将,负责代郡,阻截燕军南下,又以牛剪为将,阻截东胡寇边;以赵炤为将,负责雁门郡;以许鈞为将负责云中郡;以司马望族为将,负责九原郡;以赵云舒为将,负责晋阳郡。
其中,司马望族、赵云舒、季剜、许鈞四人,安抚楼烦,荡灭中山。
众将怎么也没想到,赵主父不顾个人安危,不顾个人荣辱。赵主父那颗爱国赤诚之心,远胜爱己。赵主父的心胸、气魄,无人能及。
赵主父不为己,而为国的胸襟感染了众将。众将面向沙丘,跪拜,无不流泪,“臣,领命。”
这些将领,本不服赵王何的政令,也不愿为国效力,但赵主父之命,他们岂能不从。为了赵主父,为了他们共同打下的山河,他们誓死也要守住这片江山。
可惜,天下再无赵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