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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何以度余生

    司马子期见公子尚离去后,问道:“父亲,中山国已经穷途末路。你为何要帮他。”

    “中山国也是父亲打下的疆土,我也不能眼睁睁见着赵国攻灭中山,什么也不做。”司马喜出了一口气,平静地答道:“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啊!为父也不能无动于衷。”

    司马子期怔了一瞬,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父亲,“赵国北击三胡,攻灭中山是早晚的事情。纵使父亲插手,也无济于事。”

    司马喜凝视着他的眼睛,“为父以前做了很多事,不利于中山国。那是为父,痛恨中山王父子。中山国不能成为我们想象之中的国家,那不还如毁了他。今日闻公子尚之言,为父才明白,以前的做法有些极端。公子尚明知大势已去,还要力挽狂澜。这份胆识和魄力,远胜于为父。如果我不帮他,将来如何面为中山而奋斗过的先祖。”

    司马子期见父亲的神色,宛如变了一个人,“中山王父子,有负司马家。中山国能有今日,实乃中山王父子咎由自取。”

    “期儿,以前我也是这样想的。中山王父子负我司马家。我司马家为何还要为他分忧。如果赵国灭了中山,我们也成了无家可归的亡国之人。公子尚不惧赵国之势,明知不可为,却为之。”司马喜眸色之中充满怀念,“中山国很久没有这样充满热血的少年了。”

    司马子期自然明白家父的心思,也不劝阻,问道:“父亲之计,可有把握。”

    “中山国已经走投无路,能否成功,也看自身的造化。”司马喜仰天叹息道:“为父相信,事在人为。”

    ......

    赵击北胡,开拓三郡,尘定胡疆的消息,散播开来,全国一片沸腾。孟姚在邯郸得知自己夫君建立的丰功伟业,心里着实为他高兴。她的夫君是盖世英雄,无论前途有何荆棘,总会披荆斩浪。她相信自己的夫君,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人。

    然,赵国上下沉寂在开疆拓土的喜悦之中。赵国君臣不知道,孟姚也不知道。隐藏在欢呼雀跃声音之中,一波又一波潜在的危机,正在慢慢靠近。

    这日,邯郸晴空万里,朝霞迷人。

    公子胜问道:“母亲,君父何时归来。”

    孟姚瞪着他道:“怎么,你想向君父告我逼你学功课。”

    公子胜见自己心意被母亲拆穿,连忙挥动小手,辩解道:“孩儿没有这个意思。”

    孟姚岂不知这个儿子的心思,脸色一沉,佯装生气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公子胜哭喊道:“母后冤枉我。”

    孟姚见这个小儿子欲哭却无泪的表情,撇了撇嘴,嗔道:“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也不觉得害臊。”

    公子胜哭喊声停了下来,黑黑的双眸凝视着孟姚,眼珠子动了动,“母后,我是小孩子哦。”

    孟姚见孩儿这个举动,有几分像夫君的神色,苦笑道:“既然是小孩子,就要做小孩子该做的事情。多听大人的话,好好学习。”

    公子胜眨巴小眼睛,质疑道:“大人说的话是错误的,又该如何。”

    孟姚哭笑不得的说道:“小孩子会撒谎,大人不会哦。小孩子听大人的话,才能健康成长。”

    公子胜似懂非懂地问道:“君父也是这样吗?”

    孟姚用手指点了一下小儿子的脑袋,窃笑道:“母后会骗你吗?”

    公子胜撅着小嘴,闷闷不乐道:“母后经常骗我。”

    孟姚温声细语地说道:“母后何曾骗过你。”

    公子胜道:“母亲觉得我是小孩子,才骗我的吧!”

    孟姚见儿子说得有模有样,心想:“这五岁多的小孩子在想些什么?难道我真的骗过他?”

    这时,公子何见母后和弟弟,相谈甚欢,走了进来,行礼道:“母后。”

    公子胜见哥哥来了,跑过去,拉着他的胳膊,恳求道:“哥哥,陪我玩吧!”

    公子何笑了笑,也没答应他的要求。

    “胜儿,不要胡闹。”孟姚皱眉道:“你君父离开时,交代哥哥习武、学业不能荒废。哥哥怎能有时间陪你玩耍。”

    公子胜撅起小嘴,将头偏在一侧,表示不高兴。

    公子何见着眼前这个贪玩的弟弟,着实没有办法,但又不想伤了弟弟的心,“哥哥完成功课,在陪你玩好不好。”

    公子胜闻言,冷下来的小脸,渐渐挂起了微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孟姚看着两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兄友弟恭,着实欣慰。眼前这个大儿子性子沉稳,言行举止得体,礼仪周全。小儿子性子玩闹,总是令人头疼。孟姚心想:“何时小儿子才能像大儿子这般,安分懂事,不令她生气。”

    但孟瑶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失落。小孩子想要什么,就会去要什么,不懂得自制,得不到就大哭大闹。眼前大儿子才十岁,身上却看不到小孩子该有的心性。孟姚心想,“是不是管大儿子严厉了点。”

    公子何安抚住弟弟,行礼道:“母后,孩儿告退。”

    “去吧!”孟姚含笑道:“吾儿最令母后省心了。”

    公子何听见这句话,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何尝不想像弟弟这般,无拘无束,拥有一个快乐童真。可惜,他不能像弟弟这般拥有快乐。他是孟姚的长子,也是公子胜的哥哥。他的一生,有很多人充满期望。他不想辜负母后和外公等人对他的殷殷期望。

    公子胜年纪虽小,但也明白很多事情。为了不辜负母后对自己的期望,哪怕要他忍受痛苦,又有什么关系。公子何行了一礼,对着公子胜笑了笑,转身离去。

    公子胜喊道:“母后,我要和哥哥一起学习。”

    孟姚笑道:“等你长大点再去。”

    公子胜气呼呼地说道:“孩儿已经很大了。”

    孟姚见孩儿泪汪汪的眼神,又见难得爱学习,点了点头,答允。

    孟姚虽应允了公子胜可以去太傅处学习,但不亲自去跟太傅说一声,又有点不尊重太傅的意思。于是,孟姚领着两个孩儿,走出宫殿。一路上,公子胜蹦蹦跳跳,问题多得不得了。公子何倒是很安静。

    孟姚脑海深处正在考虑,如何跟太傅说小儿子也要来学习的事情。

    忽然,孟姚见箭矢袭来,第一反应就是推开大儿子,将小儿子拥抱在怀。与此同时,几名宦者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公子何面前。又有几名宦者挡在孟姚的面前。顿时间,乱做一团。

    公子何瘫坐在地上,目无表情地看着母后用身体护住弟弟,心想:“母亲终究是爱弟弟,胜过爱我。”

    公子胜面对突发的变故,吓得哇哇大哭。孟姚含笑,极力安抚自己受到惊吓的孩子,“胜儿,乖,不哭。”

    数支箭矢射中孟姚娇弱地身躯,但她还是用自己躯体,保护着自己的孩儿。孟姚含笑道:“胜儿,不要怕。母后在你的身边。”

    公子何大叫一声,推开宦者,提起长剑,击杀迎面而来的刺客。此时,穆涧闻讯,率领黑衣卫前来驰援。刺客见赵国大队人马赶来,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便挥剑自杀。公子何拖着血淋淋的长剑,来到母后面前,痛哭不已。

    穆涧跪地道:“夫人,臣救驾来迟,请降罪。”

    孟姚见援军赶来,自己两个儿子没有生命危险,方才放了怀中的公子胜,虚弱无力地说道:“何儿。”

    公子何丢下手中的长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含泪道:“孩儿在。”

    孟姚唇角涌出一口鲜血,虚弱道:“你是哥哥,以后要帮母亲,照顾弟弟。”

    公子何点头道:“孩儿会照顾好弟弟。”

    孟姚虚弱道:“甚好。”

    公子胜哭喊道:“母后…母后…”

    孟姚含笑道:“胜儿…不哭…母后…不在身边…你要多听君父…”

    孟姚尚未说话,便上气不接下气,闭上了双眼。

    穆涧问道:“太医令,夫人情况怎么样了。”

    太医令摇了摇头,答道:“箭上涂有剧毒。夫人中箭太深,伤及肺腑。我…”

    穆涧急道:“太医令,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夫人?夫人若有不测,如何向君上交代。”

    太医令也知道君夫人对君上而言,意味着什么。但君夫人身中数箭,伤及肺腑,箭上涂有剧毒。他也无能为力。

    公子何闻言,撕心裂肺的疼痛,提起长剑,将刺客剁成肉酱。

    穆涧上前,含泪道:“二公子…够了…”

    公子何怒道:“是他们害了母后,我要替母后报仇。”

    穆涧道:“他们已经死了。”

    公子胜回过神来,又大哭不止。

    公子何扔下长剑,上前抱着弟弟,安慰道:“哥哥在,弟弟不怕。”

    ……

    赵雍快马加鞭,昼夜不息,赶回邯郸,穿越宫殿重重门廊,直奔后宫而去。赵雍推开殿门,放缓脚步,一步步朝殿内走去。每走一步,赵雍泪落不已。情到深处,已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

    赵雍凌乱脚步,踉踉跄跄行至棺椁前。

    赵雍看着孟姚安静躺在棺椁之中,容貌栩栩如生,就好像睡着了一般。赵雍的神情渐渐陷入愤怒和遗憾,语调悲呛,“孟姚,我回来了。”

    赵雍见她不理自己,仍是闭着双眼,问道:“平时,你的话最多了。我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

    突然,赵雍失声痛哭起来。他心爱的女子,真的就这样丢下他,独自而去。他们曾经发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终究还是先走了。

    她走了,真的走了。她再也不会和自己说话。

    想到漫长又寂冷的人生,生命之中不会有她的存在。上一秒,赵雍还能控制自己的仪态。下一秒,赵雍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怒号。

    整个空旷的大殿,此时是何等的冷清。

    赵雍黯然神伤,独坐在棺椁旁。他击三胡,拓胡疆,建立赫赫功业。他本以为,他们可以相守一生。谁曾知道,天不如人愿,他们还没来得及好好道别。他们却已经天人永隔。

    今后漫长地一生,只剩下他一人,而她永远的离开了。

    今后他一个人要如何痛苦的走完余生。若是可以选择,他宁可为了她,放弃自己的一切,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

    “纵使建立万世功勋,无你欣赏,余生有意什么意义。”赵雍痛声高呼,“往后余生,没有你,何以安度余年。”

    赵雍也明白自己的夫人,定是不想看着自己这般面容。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意。想到生前,夫人最爱长袖折腰,时常吟唱《美人荧荧兮》。

    “美人荧荧兮,颜若苕之荣。命乎命乎,曾无我瀛!”赵雍支撑着疲惫的身体,趴在棺椁上,静静看着安睡在棺椁的孟姚,任由一滴又一滴眼泪掉落,“有君知我,虽死无憾。孟姚,前面的路太黑,你要等着我。如果可以,请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