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几日你怎么一直看着这件衣裳。”赵英也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件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公子成单手抚摸着下颌,问道:“英儿,你觉得这件衣裳如何。”
赵英看了半响,嘴里吐出八个字,“冠冕堂皇,华丽气派。”
“这件衣裳,汇聚了老祖宗的智慧,也是我们中原人的骄傲。”公子成疑惑道:“为什么会有人不喜欢穿这么有内涵的衣裳。”
赵英忙问道:“如此冠冕堂皇,华丽气派的衣裳,穿在身上,让人觉得清新飘逸、靓丽洒脱。这几日,父亲都在为衣裳发愁,这是为何。”
公子成看着他道:“让你父亲头疼的,你觉得还有谁。”
赵英脱口而出,“君上。”
公子成点了点头,表示应答。
赵英问道:“君上为何不喜欢这件衣裳。”
“我也搞不懂,君上为何会有如此怪诞之举。”公子成愁道:“君上也不知道被邪灵附体,还是怎么了。竟然穿着野蛮人的衣服,处理朝政。野蛮人的衣服,哪有我们华服好看。君上在朝堂上嚷着要推行胡服,这不是糊涂?”
赵英闻言,瞳孔睁大,“君上要推行胡服。”
公子成看着自己儿子这种表情,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前几日,君上穿着野蛮人的衣服,出现在大殿。大殿顿时乱作一团,群臣激愤难平。如果没有齐恒公诸侯攘夷,匡扶天下,我们就成为了披头散发,开左衽的野蛮人。衣开右衽,这是先祖给我们留下来的衣制。这套衣制,传承了上千年。君上倒好,不传承祖宗衣制,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穿野蛮人的衣服。”公子成越说越怒道:“他是要祸害赵国,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这件衣服看是好看。但我也没有看出其他学问。”赵英注视着公子成的神色,“华服和胡服也没有太多的区别。君上见胡服新鲜,所以穿着玩而已。父亲也不要为此事烦心了。”
“胡闹。”公子成喝斥道:“君上乃大国之君,礼仪之君。君上穿着野蛮人的衣服处理朝政。这件事传了出去,这还了得。君上贪玩任性,但也不能胡闹。国家被他这样胡闹下去,我们就会成为野蛮人,国已亡了。”
“父亲,孩儿不懂。”
“胡服岂能和我们华服相比。你别小看这件华服,他可是汇聚了祖宗的智慧。华服,是我们的骄傲。也是我们精神文明的象征。你不要觉得衣服就是为了驱寒保暖,这里面藏着很多学问。”公子成指着衣裳在的图案道:“这上面绣的每个图案都有象征意义,日月、龙凤、山水、五谷、五行。它代表的不仅是一件衣服,而是包含了整个天下。华服是我们的骄傲,君上弃之不用,真是糊涂!”
“父亲,君上可不糊涂。”赵英心跳加快,“君上肯定是看到了胡服有,而华服没有的优点。胡服能够与华服并存。足以见得胡服也有可取之处。我们总是高高在上,轻视胡人,也看不起胡服。更没有人用欣赏的眼光去赞赏胡服。父亲因为胡服,在朝堂上和君上争吵。今,父亲又病为由,拒不上朝。君上派来的使者,父亲也避而不见。父亲的行为,惹怒了君上。君上发怒,应该如何是好。”
公子成眼神散发出灼热的怒气,“你处处维护他,为他说话,是何用意。难不成你是替他来游说我?”
赵英吓得脸色惨白,“孩儿之举是为了父亲考虑。”
“我在宗室和朝堂上,有举足轻重之地位。黄毛小儿岂能奈我何。我是不会穿上野蛮人的衣服,自取其辱。”
“君上强行推行胡服,父亲定会强加阻拦。父亲和君上之间就会产生矛盾。如果这份矛盾被人挑拨、激化。君上会如何对待父亲。”
公子成冷哼一声,“他敢杀了我?”
“父亲莫非忘了,中庶子公孙鞅为了在秦国推行变法,用了很多惨绝人寰的手段立威。孩儿不想父亲成为君上的对立面。如果父亲成为了君上推行胡服最大的阻碍。君上会如何对你。”赵英见公子成沉默不语,鼓起勇气道:“如今,朝中有很多重臣拥护君上推行胡服。父亲又何必恪守自己的意见,与君上针锋相对。”
公子成厉声道:“你懂什么是信义?”
赵英也不退缩,回击道:“父亲常告诉我,只要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为了坚持心中的信义,付出生命这是愚不可及。”
公子成喝道:“出去。”
这时,一人拱手道:“大司寇,有人求见。”
“我说过了。凡是君上派来的使者,一概回绝。即使是肥义来了,我也不见。”
“这个人,比相邦的身份还要高贵。大司寇还是见一见比较好。”
“还有什么人是我必须要见的。”
“君上。”
“轰他走。”
那人闻言,迟疑片刻。大司寇要他轰走君上,这可是大不敬。
赵英拦下那人,急道:“父亲,君上降低身份亲自来访。君上,已经给父亲留下了颜面。这也叫先礼后兵。如果父亲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拒而不见。父亲和君上便是彻底撕破脸面,请父亲三思。”
公子成刚才说的是气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君会亲自前来。公子成想了片刻,便让赵英替他招待赵君。
……
“见了叔父,你要用情、用理去说服他。叔父虽然恪守礼制,但也不是为礼制而愿意献出生命的人。”孟姚嘱咐道:“答应我,不能用傲慢的语气跟叔父说话。”
赵雍舔了舔唇角道:“我看见他那张冰冷的面孔,加上他刻薄的语调。我也没有把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为了你心中那份大业,受点委屈又让什么。今天你连叔父这一关都过不了。何谈胡服易俗,何谈骑射强国,你如何才能实现胸中的伟志。”孟姚也知晓赵君的脾气,“你要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赵雍服软道:“好吧!为了胡服骑射,我尽量忍。这总可以了吧!”
孟姚还是有点不放心,叮嘱道:“答应我,不能和叔父正面冲突。更不能和叔父闹得不可开交。好好和叔父说话,克制你的脾气。”
赵雍就像犯错了错的孩子,答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了。”
赵英一边拱手上前,一边赔罪道:“君上,家父病了不能前来。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赵雍冷声道:“是真病了,还是不愿见寡人。”
赵英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
“寡人知道是这个结果。夫人,你满意了。”赵君沉着脸,撂下这句话就准备离开。赵英想说点什么来补救,奈何赵君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孟姚上前拦住赵雍,低声问道:“君上,你难道忘了此行的目的?”
赵雍耸了耸肩,语调不满,“寡人来了,他拒而不见。你还觉得这个笑话不够大。寡人丢的颜面不够多。”
孟姚没想到赵雍的反应会如此强烈,颠道:“你们男人都只顾自己的面子,难道就不想想除了面子以外的事情。你呀!活该。难怪叔父不想见你。要是我,我也会不想见你。”
赵英插话道:“君上,夫人,家父病了,还请见谅。”
赵雍刚要发作,被孟姚一个眼神给逼了回去。赵雍拂袖,不在说话。
“君上听闻叔父病了。亲自带了上好的药前来。叔父拒而不见,既不合礼制,也不符合君臣之道。这件事传了出去,对君上和叔父都不好。君上的脾性,你也知道。”孟姚又道:“麻烦你辛苦一趟知会叔父一声。叔父还是不愿意相见,我们告辞就是。”
赵英听懂了孟姚话中的意思,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拱手道:“君上、夫人休要动怒。我再此代表家父向你们赔罪。我这就去将家父请来。”
赵雍鼻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孟姚回礼道:“辛苦了。”
公子成见儿子去了又回,忙道:“赵君走了吗?”
“赵君尚在府中。”赵英停顿少许,又道:“君上脸色不太好。父亲还是拒而不见吗?”
公子成态度坚定,“不见。”
“父亲一定要和君上撕破脸面?”
“我出去见他,不是暴露了自己没有得病。”
“君上知道父亲是装病。否则,君上带的不是药,而是太医令。”赵英道:“君上就是不想将事情闹得众人皆知。父亲在担心什么。还是父亲想要挑战君上的耐心。”
赵雍等着有点心烦,几次想要离去,都被孟姚拦了下来。半个时辰之后,公子成走了出来。他装出病怏怏的身体,语气柔弱无力地说道:“臣病了,不能入朝处理政事。今,君上亲自来看臣。臣,倍感荣幸,不胜惶恐。”
“叔父躲着寡人。寡人只好亲自来看你。叔父胆敢出来见了寡人。叔父就不怕寡人借题发挥,治你一个欺君之罪。”赵雍话语刚落,整个气氛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公子成心中一惊,随后脸色平静地答道:“臣是真的病了。”
赵雍见对方处事不惊的本领,着实令人惊叹。赵雍又说了几句,公子成又答了几句。赵雍开门见山地说道:“叔父,今日我来你这里。一是为了看你。二是,为了胡服。”
公子成沉着脸色答道:“君上,这是国事,还是在朝堂上说比较合适。”
“寡人就是不想在朝堂上说这些事,才来你这里。”
“君上为何执意要推行胡服。”
“推行胡服,教育百姓,这是第一步。以骑射增强国力,让民风尚武。这是第二步。开拓胡地,壮我疆土,这是第三步。争霸诸侯,一匡天下,这才是寡人最终的目的。”
“君上有如此大志,臣倍感欣慰。然,臣的资质愚钝,能为君上做点什么。”
“寡人要穿上胡服上朝,寡人也想叔父穿上它。请叔父成全寡人胡服之功。”
“中原是聪明智慧的人居住的地方;是圣贤教化、施行仁义的地方;是蛮夷乐于效仿、学习之地。今,君上背道而驰。穿蛮人的衣服,移风易俗。”公子成拜道:“臣,不敢为君上效命。”
“衣服是便于穿用,礼制是为了便于行事。圣人观察乡俗制定符合当地的礼制。如果可以利国,方法不必一致。如果可以便宜行事,礼制不必相同。儒者同一师而习俗有别,中原礼制相同而教化不一。”赵雍神色忧虑道:“我国东有河、薄洛,与齐、中山共有之。没有舟,将用什么守住河、薄洛之水。行胡服,习骑射,就是为了捍卫国土,防守燕、三胡、秦、齐、魏之边。也是完成简、襄遗志。一血鄗城被困之耻。寡人以万人铁骑,纵横中山国,足以证明胡服骑射威力无穷。叔父因为名声,在乎虚名。不穿胡服,不习骑射。叔父是忘了简、襄遗志?鄗城被困之耻吗?”
简襄之烈是每个赵氏男儿向往的辉煌时代,公子成也不例外。
“臣没忘。”公子成听到简襄之烈,也被激起了万丈雄心,不能无动于衷,“君上要继承简、襄遗志,血洗鄗城之耻。臣,怎敢不顺从君上之意。”
赵雍大喜道:“叔父是答应穿胡服了吗?”
“君上看到了胡服功效。臣岂能执迷不悟。以世俗之间,误了君上大事。”公子成拜道:“臣愿为君上效命。”
“来人,将备好的胡服送上来。”赵雍见众人用迥异的眼神看着他,解释道:“叔父,我不是怕你反悔,而是想看一看,这身胡服是否合身。”
公子成自然明白赵雍真实的用意,苦笑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