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深居宫中收到肥义派人来报,午时越过南长城,抵达漳水之边。根据周礼,上之天子,下至黎民需亲自去迎接未来的夫人,是礼节上对夫人的尊重。如果男方没有亲迎,这段婚姻也不符合法律规定。亲迎被看成是夫妻关系是否完全确立的基本依据。凡未亲迎而夫死,女可改嫁。举行亲迎之礼后而夫死,新妇只能认命,从一而终。
韩姬瑶是韩国的公主,身份地位尊崇无比,六礼中的任何一个礼节都不能少。因此,赵国邯郸城内凡是享受俸禄五百石以上的人,同赵雍一起前去亲迎韩国众人的到来。漳河两岸,站在密密麻麻的众人。两岸之人相见,起身欢唱高呼,热闹不已。
韩仓也被这股声势浩大的阵势及震耳欲聋的声音所感染。他往漳河那边看去,原来是赵王亲自相迎,喜道:“姬瑶,赵王来了。”
“他,来了。”想到立马可以见到夫君,韩姬瑶按捺不住内心涌出的一片狂热。于是,便自己用手撩起帘子往外看了看。由于距离太远,人数太多,她也分不清哪一位才是自己的夫君。韩仓见妹妹此举不合礼制,瞪了她一眼。韩姬瑶失落地放下车帘,安安静静地坐在车内。
赵豹、肥义、韩仓及司马望族等人越过漳河之桥,一步一步走向赵雍。送亲车队也缓缓而行。韩姬瑶坐在车内,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跃着。赵雍的目光也盯着大婚的车鸾,他也很想知道坐在车内的人是怎样的。他真想学习胡人的习俗,直接上去掀开车帘,一睹夫人的芳容。但碍于礼制约束,他虽为一国主,也不能胡来。赵雍稳了稳心神,与众人行过礼节,问候几句,便随同众人前往邯郸城内。
赵国的百姓听闻王上去郊外亲迎王后,大队人马已经来到邯郸郊外,自发涌出城外,亲眼目睹婚礼的盛况。一时间,邯郸城内万人空巷,城内城外一片喜喜洋洋。屠彝担忧人数众多,以免出现意外,调集宫中侍卫严密把守进宫的各个要道。为了避免伤及百姓,屠彝不让侍卫携带利刃,让他们用手组成了一道人肉长城。
赵雍端坐在车上对着百姓挥手示意,众人齐声欢呼,恭祝国君新婚快乐。
数十万人齐声高呼,“恭迎王上,恭迎王后。”街道两旁的百姓及赵国将士纷纷跪迎之势,宛如一道道波浪。其发出的声音,宛如山呼海啸,轰动了整个邯郸城。
一行人回到赵宫,赵国将韩国的送亲队伍安置在迎凤殿。这座宫殿是赵国仿照韩国的朝阳殿修建的,其目的是为了缓解韩姬瑶思念家国之苦。韩仓初次目睹这座宫殿,就好像身临韩国的朝阳殿。殿内的大小事物与韩国的朝阳殿极其相似,足以见得,赵国对此次联姻重视程度。
王室之间,有一套礼仪规范。韩赵两国同出晋国,宫中礼仪也大多相同,但也有很多礼仪存在区别。为了让此次婚礼达到至善至美,也不让他国挑出半点毛病。赵国派了两位高年资的宫女前来教导韩姬瑶学习礼仪。韩姬瑶嫁入赵国,就是一国之母,怎能不学习赵国的礼仪。韩仓知道妹妹的性子,留在迎凤殿,亲自监督。
韩姬瑶对冗长的礼节,极其反感,甚至对制定礼节的人也骂了一遍。但见着哥哥那张冷漠的脸,也不得规规矩矩按照两名宫女的指导下学习礼仪。韩仓站在一旁监督,见妹妹连基本的礼节错洞百出,脸色有点难堪地说道:“姬瑶,你是韩国的公主,你若不认真点。成亲之日,闹出大笑话,丢的不仅是你和赵王的颜面,还有父王和韩国的脸面。”
韩姬瑶嘟嘴,面无表情地回道:“知道了。”
韩仓沉沉地出了一口闷气,苦口道:“你在韩国我行我素,没人管你。但你在赵宫需得规规矩矩,听见了吗?”
韩姬瑶有点不耐烦,回答也是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韩仓见妹妹不太上心,自责道:“都怪我,太过放纵你,以至于把你惯坏了。”
“哥哥,你不要说了行吗?”韩姬瑶,承诺道:“我会好好学赵国礼仪,绝不会丢了父王、韩国和你的脸面。”
韩仓悠然地凝视着妹妹,从小她都习惯了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日子,突然要她规规矩矩起来,她能做到吗?
“好!记住你说过的话。”韩仓说完就走,没有半点犹豫。
韩姬瑶知道哥哥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也不恼怒,转身对着赵国的两位教导老师拱手道:“请两位不辞辛苦,教教我这个笨学生吧!”
韩姬瑶对两名老宫女行礼放低姿态,吓得她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乃高贵之人,怎能向低贱之人行礼。”
“我这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韩姬瑶听见这几个字都有气,“你们快快起来。”
两名宫女互相对视一下,不敢起身。韩姬瑶上前搀扶她们,“你们是来教我学礼仪的。你们是师者,我是学生。师者,怎能跪拜自己的学生。你们年龄也比我大,也是长者。长者,怎能向幼者跪拜呢?”
两名宫女方才站了起来,欠身道:“公主,得罪了。”
韩姬瑶看了看四周,问道:“赵国的礼仪难学吗?”
“公主出自王室,对宫廷之礼,自然熟悉。勤奋练些时日,便会一点就通。”
“我…很笨的。”韩姬瑶压低声音,“怎么学也学不会。”
宫女闻言一愣,不知该如何作答。
“好吧!为了给父王、哥哥长脸面”韩姬瑶目光坚定道:“我们开始吧!”
“公主,我们先从跪拜之礼开始。”
韩姬瑶少女心起,一边学习礼仪,一边从侧面询问两名宫女,她们的王上是一位怎样的人。宫女自知身份低微,怎能对王上评头论足,无论韩姬瑶怎么询问,她们总是不开口回答。韩姬瑶望着圆月,失神地问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
赵雍也失神落寞地望着迎凤殿,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迎娶的夫人是美,是丑,是高,是矮,品性如何。新婚大典之后,婚后的日子会不会太苦。尤其是得知屠彝领了俸禄,便全部上交给自己的妻子消息。赵雍不敢想象婚后的日子会是怎样。虽然他有了时间的缓冲,也准备好了让一名女子进入自己的生活。但是,他对婚姻还是有几分顾虑。
根据礼制,新婚的男女尚未举行成婚大典之时,是不可以私下见面。据说这样是为了不吉利。对方明明就在眼前,因礼制约束不得相见,内心是何等的煎熬。
穆涧、司马望族来到大殿见着君上哀苦连连,想必又在为婚后的生活苦恼。穆涧,笑道:“王上,认命吧!再过几日,便是大婚典礼。”
“你是嫌寡人不够苦。”
“王上,不过就是一个女人,你一天在苦恼些什么。”
“婚姻乃人生之中的大事,应慎之又慎。寡人呢?连见都没有见过的女子,便要娶她为妻子。”赵雍,叹息道:“寡人,如何不苦。”
“王上欲建立千秋不朽的功业,背后总要有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作为后盾。”穆涧,侃侃其谈:“智者也曾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王上,连一个女人都奈何不了,如何才能治国平天下。司马望族,我说的对吗?”
“是。”司马望族回答充满苦涩。
穆涧笑道:“屠都尉也时常说,不能征服一位女人,何能立足天下。”
赵雍给他送去一个鄙视的眼神,对着屠彝问道:“屠都尉是这样吗?”
屠彝,摸着后脑勺,尴尬道:“惭愧、惭愧。”
“屠都尉,寡人据闻你在家怕夫人。你不会告诉我,这就是你征服女人的方式。”
屠彝闻言笑得更加欢乐,也不出言回答。
穆涧,接话道:“王上,世界上没有怕女人的男人。只有爱护女人的男人。屠都尉不是怕夫人,而是爱夫人的另一种表现。”
赵雍微微一怔,也不在搭理他,将目光转移到司马望族的身上,双眸充满好奇,“韩国公主长什么样,给寡人说说。”
司马望族摇了摇头,“韩国注重礼仪,不曾见过。”
“惨了,惨了。”赵雍扶着额头,叫嚷道:“寡人,好苦,好苦。”
众人闻言大惊,他们一点也没瞧出王上有半点苦色。
赵雍一拳击在司马望族的左侧胸膛,挖苦道:“望族,你去韩国一个多月,怎么替寡人办事的,太不用心了。”赵雍收回拳头,见拳头上有血迹,在看司马望族的胸口已被鲜血染红,急道:“望族,你怎么受伤了。”
司马望族,苦笑道:“离开王宫一个月有余,王上便练就了一身神功,一拳将我击成重伤。”
赵雍见他伤成这样,还有心思说这些玩笑话。一边命人去请医者前来为他治伤,一边追问道:“告诉寡人是何人伤了你。”
司马望族,笑道:“王上,怪我练剑时不小心,误伤了自己。”
“误伤。”赵雍心中起疑,一把撕开司马望族的衣角。见他胸膛包扎着一条白色的纱布。那白色的布,早已被鲜血染成了红色,“你是多恨自己,才会弄得伤痕累累。”
医者前来,拿起箱子中的利刃小心翼翼剪开纱布,一道剑伤呈现在众人的面前。医者检验了那道伤口,说道“王上,还好剑锋偏离,没有伤及到心脉。”
赵雍急道:“还不快治他。”
医者道:“宫卫使,这剑虽没有伤及心脉,但你也伤的不轻。伤你的人应该是很恨你吧!否则,也不会…”
赵雍打断道:“你说什么,他是被人所伤,不是自己误伤。”
医者上好药,重新包扎,拱手道:“王上,宫卫使是被人所伤。臣根据这伤口及对方下手的力道判断是女子所为。”
“女子所为。”赵雍微微思忖,能够伤到司马望族的女子,除了她还能有谁。赵雍瞥了对方一眼,他似乎已经猜出,剑伤可以愈合,心伤恐怕需要些时日。医者,问道:“不知是那位女子伤了宫卫使。”
穆涧,低声道:“是云舒姐姐刺的。”
医者,问道:“晋阳郡主为何要刺你一剑。”
司马望族,笑道:“我在言语上得罪了晋阳郡主。郡主想要给我一个教训。”
“晋阳郡主,也太…蛮横了”医者,也不敢把后面的话语说出来,拱手道:“宫卫使,这段时日你需静养,不可活动筋骨。”“王上,臣告退。”
赵雍点了点头示意允许对方离开,内心道:“原来是有故事的人。”司马望族重新穿好衣服,动了动筋骨,笑道:“王上,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你一个男子汉有什么好担心的。”穆涧,垂下眼睑道:“我担心的是云舒姐姐。也不知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
“这是他们两人的私事,我们就不要参合了。”赵雍挥了挥手,不再讨论这个问题,“走,陪寡人去看看迎凤殿的情况。”
穆涧,阻扰道:“根据礼制,王上是不能见她的。”
“礼制是死的,人是活的。”赵雍才不管礼制,他心意已定,打算去迎凤殿那边去看看。为了不引起众人注意,赵雍只带了穆涧和司马望族。三人行至迎凤殿,也不正门而入。赵雍指着面前的一座不高不矮的城墙,得意道:“寡人,注意这里很久了。”
穆涧,嘴张得大大的,盯着王上,“王上,你不会...”
“正如你意。”
“不是,王上。”穆涧劝道:“王上乃一国之君,翻墙而入,太不符合身份。若是传了出去,会有损王上的声誉。”
“寡人都不怕,你怕个屁。”赵雍指着城墙,“快趴下,给寡人垫垫脚。”
穆涧指着自己,王上要踩着他上去,向司马望族求助。
司马望族双手交叉,无助道:“别看我,我是个伤者。”
“王上,你轻点。”穆涧蹲在墙下,赵雍踩了上去。经过一番折腾,总算进入到墙内,赵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总算进来了。”
忽然,背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你是谁,为何翻墙而入。”
“不会吧!寡人运气也太差了吧!”赵雍悠然转身,一边压制心底泛起的不安,一边想着怎么将话语顺过去。当他看着眼前出现一位年龄差不多的妙龄少女,他的眼神一刻也移不开,“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