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雍以田不礼为上大夫,这一信号,传递出了赵君立志改革图新的决心和毅力,无论前方遍地荆棘,赵君也会用他腰上的长剑,斩出一条道路。田不礼虽是第一次,登入赵宫朝会。但他徒赵多年,对于赵国的朝堂,及相关重臣做足了功课。
田不礼,拱手道:“君上,推行新政,有多大的决心。”
“只进不退。”赵雍眸色之中散发出坚决果断,语调掷地有声。
田不礼,思忖少许,道:“臣有一言,如若冒犯君上,请君上治罪。”
赵雍,道:“你大可畅所欲言,寡人绝不会治你的罪。”
田不礼,道:“君上,家父曾经告诫过我。一个人能力在怎么突出,也离不开其他人支持。凡是亲力亲为,不辞辛劳,这个能人最终的结局注定是被活活累死。一个人,也不能愚蠢的选择跟大多数人的想法对抗。如今,君上要推行新政,注定会伤了大多数人的心。包括赵氏族人的心。一旦这些人伤心了,会共同联名反对君上发出的政令。君上,你曾想过,新政引发诸多的变故。强力推行,将会引发骚乱,甚至会动摇国本。”
赵雍闻言,沉思片刻,眼眶中饱含心酸。先君语在时,赵国国力弱小,遭至诸侯国讨伐。那段日子,赵肃侯食之无味,彻夜难眠。赵肃侯的身躯,也因前方战事,消瘦了许多。赵雍见了,想要为君父分忧,却苦于年少,又缺乏谋略。君父临走前,将赵国江山交给他。赵雍稚嫩的肩膀,要扛起振兴赵国的使命。
赵君推行新政,一则是秦国称王的刺激,二则,他真心想要国家强大,国家强了,诸侯国自然不敢来犯。然而,为什么会遭到很多人的反对,包括自己的叔父、相邦赵豹。每当夜深人静,赵雍倍感孤独,他问自己,推行新政,难道真的错了吗?但,赵国一层不变,何来振兴,何来富国强兵。
赵雍相通此节,眸色渐渐明亮清澈,盯着田不礼的眼睛,道:“赵国羸弱,才会被诸侯国欺负。寡人推行新政,就是为了富国强兵,傲视诸侯。赵国强了,才不至于被他国欺负。推行新政,势必会伤害了宗室部族的心,也会伤了诸臣的心。他们不理解寡人心中之意,甚至会出言反对。但是,只要寡人新政,族人得利,赵国疆土广袤无垠,他们也会体谅我的初衷。上大夫,你想怎么做,大胆放开手脚,不要有任何顾虑。推行新政,寡人势在必行。”
赵国政体,以宗室为核心,赵氏族人,武能为将,文能安邦。赵氏一族,控制着国家命脉。赵君想要推行新政,离不开宗室子弟的支持。君上年幼,又无实权。赵君虽为一国之主,可以倚赖的力量并不多。赵君,推行新政,遇见的阻力,将会是巨大的。
怎样推行新政,又不得罪多数人,这是田不礼要多加考虑的。
然,赵君之语,也为田不礼所动。赵君虽少,但有高大宏伟的志向。田不礼乃八尺健儿,岂能输给他。赵君身上散发的东西,正是田不礼缺少的。瞻前顾后,虽能明哲保身,但终不能功成名就。有时候,选择任性而为、一意孤行,也是明智的选择。哪怕推行新政,会让他身败名裂、丢了性命,他也要与君上,登高山,以观天下景色。
正在两人说话之际,穆涧走了进来,道:“君上,你交代的事,我办好了。”
赵雍,定定看了他一眼,迫不及待道:“还不快给我拿上来。”
“诺”,穆涧双手高举,击了一掌。
只见八名宫女吃力的抬着案桌走进来。
“抬过来,放这边...轻点,轻点…小心,小心…”穆涧上前指挥着,督导道:“你们做事毛手毛脚的。这是君上交代的事请,你们要用点心。搞砸了,小心,君上责罚。”田不礼见案桌上摆满了许多书籍,就已经猜到了赵君的心意,“皆说赵君按捺不住性子,行事作风,总让人头疼,今日一见,那些人说的是真的。”
赵雍闻言,翻了一个白眼,好生无奈。穆涧之语,显然说赵君脾气不好。宫女显然是相信了穆涧的话,用心做事,不敢出差错。赵雍心里,叹道:“这家伙,心安理得糟蹋了寡人的名声。”
“下去吧!真是笨手笨脚的。”穆涧,遣走了宫女,笑嘻嘻道:“君上,你还有何指示,请尽管交代。”
“你,过来。”赵雍,沉着脸说道。
穆涧,不自觉退了一步,道:“君上,你说就是。”
赵雍,见他警觉,命令道:“过来。”
穆涧挠了挠头,很不情愿走了过去。赵雍伸出手,扭着对方的耳朵,还未用力。穆涧,躲在一边,发出鬼哭狼嚎大喊,“疼疼疼。”
“过来。”赵雍,道:“寡人未曾用力,你就喊疼了。”
穆涧,瘪了瘪嘴,道:“君上,你不高兴,总不能拿我撒气。”
“我就拿你撒气了。”赵雍使出三分力道,“你不服吗?”
穆涧,无辜道:“你是君上,我能说什么。”
赵雍,嘴角勾起一丝坏笑,道:“你知道寡人是君上,胆敢毁了寡人的名声。寡人,在你眼中就是爱发脾气,任意处罚他人吗?”
穆涧一见君上不坏好意的笑容,知晓方才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我是为了塑造一位亲民的君上。正因为君上,女婢做事,尽心尽职。”
赵雍皱了邹鼻子,道:“如此说来,是寡人误会了。”
“君上,总算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穆涧,疼痛感袭遍全身,求饶道:“君上,轻点。君上,你能不能换一种惩罚我的方式。揪耳朵,太土,也有损君上的身份。”
穆涧见君上,松了手,也不在疼痛,松了一口气,误以为逃过一劫。
赵雍,端着双手,道:“你,趴着。”
穆涧,支支吾吾道:“君上…我错了。”
赵雍,靠近他道:“揪耳朵有失寡人身份。寡人想来想去,还是踢你屁靛合适。”
穆涧不自觉摸着屁股。赵雍,只是为了吓唬他,也没真踢,说道:“给我滚。”
穆涧如释重负,为了博君上开心,竟然真的滚了出去。经过穆涧这一闹腾,赵雍的心情好了很多。田不礼见君上孩性,念想,君上的童年,多姿多彩,好生有趣,令人不敢恭维。
赵雍坐在案桌前,指着堆得小丘般的书籍,道:“上大夫,我们该做做功课。”
田不礼回过神,坐在赵君对面,拾起一卷观看。
赵雍,道:“这些都是变法图存的书籍,寡人废了好大力,才收集在一起。”
田不礼看了一眼赵君,便埋着头博览群书。赵雍见先生看书仔细,也没打扰。也不知过了多久,田不礼看书久了眼神疲惫,不经意抬起头瞧见一缕光芒恰好打在赵雍身上。赵君在阳光的陪衬下,散发出夺目的光芒。赵君聚神凝目,观阅群书。田不礼思忖道:“少年赵君,有如此性子,乃属不易。”
此时,赵雍手中拿着一卷《管子》,看了几遍,对书中的内容,不太明白,问道:“上大夫,管仲素有第一相之称,《管子》一书,备受尊崇,寡人看了,也是热血翻涌。但有一点不懂,请上大夫赐教。”
田不礼,道:“臣,竭尽所能为君上分忧。”
赵雍,放下书卷,道:“历代先贤,皆以重农抑商为治国之本,强兵之策。先贤认为,商者,重利轻义。只顾私利,不顾国家大义。《管子》一书,以商建国、以商治国、以商止战,是为何意。”
田不礼,道:“宋国乃殷商后裔,以商建国、以商立国。今日宋国,四邻皆强国,而不灭。其国力财力亦不能让人小觑。至于,商人重利不假,职业使然。若说商人轻义,有失偏颇,商人亦有可取之处。国富光靠君主及官吏难以成功,商人出现是国家最好的润滑剂。重农抑商乃儒家之言,非我法家之语。”
赵雍,沉思半响,问道:“以商止战,是什么意思。”
田不礼,道:“对内大力发展经济商品,国民富有,人心稳定,国家亦可安定祥和。对外扩大贸易,并以强大的武力为后盾,他国怎敢来犯。”
赵雍,道:“重商者,容易让人少了血性,亦让人迷失本性。上大夫,是这样的吗?”
田不礼,道:“姬周建国,大封诸侯。而今,诸侯国寥寥无几。宋国至今数百年不灭,宋人少了血性、迷失了本性吗?赵国邯郸由赵宫及大北城构成。大北城的兴建,岂非因商之故。”
赵雍闻言,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赵国能否以商立国,以商止战。”
田不礼思虑片刻,道:“齐国通商工之业,便渔盐之利,地理位置显赫,方能由地薄民寡,一跃而成为经济富庶、人口众多的泱泱大国。齐恒公任管子为相,管子重商,大开方便之门,齐国以天下之财,致天下之民、商贾归齐如流水。齐恒公以尊王攘夷为旗帜,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成为春秋首霸。赵国乃四战之地,缺少地利之优,不能以商业立国。”
赵雍,点了点头,道:“上大夫,对管子有何评价。”
田不礼的眼光流露出无比的尊敬,道:“管子为相,四十余载。其学识渊博、政绩斐然,乃诸子百家中功成名就的典范。管子之才,无人能及。第一相之称,受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