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自然是要死的。
他不死,那林府之内发生的事情都会被泄露出去,碧翎跟米亚是怎么对他动刑的,他跟那些马贼们是怎么联络的,他们的落脚地又是怎么跑到白云山的,简直处处都是踩了就死的大坑。而且相互之间的证词也对不上,迟早有一天他们家会被怀疑,之后又是不知道多少麻烦事,弄不好的话还会牵扯到灭族!所以他必须死,只要他死了,就没有人知道曾经在林府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剩下的族人空口无凭也就不足为惧。
所以她派红寰回去给琳琅捎了个口信儿,这位姑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还挺欣慰她家小姐年纪小小居然就已经心思缜密,不会莽撞行事,果然不愧是公主的女儿!
真是想太多,米亚可比她的公主要阴险狡诈多了。不过好在她从小就喜欢在琳琅教授徒弟的时候围观,这位姑姑倒也不会怀疑她有什么不对。
但是这事让林老爷跟林夫人都不太好。
林芝章就不用说了,他虽然知道有些族人私底下德行不好,可是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心思狠辣到这种程度,居然想要了他的命,就为了那区区的家产——林六老爷对侄子的话并不赞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芝章口中的区区家产在别人眼中可不是区区,那是能够吃上几辈子的财富!现在也不用他们自己动手,只要递个消息,等到别人解决了林芝章他们就能坐享其成的分财产了,谁不愿意啊?
可别忘了这些人家当初都是试图往林芝章这里塞过嗣子的,到时候只要他们打着林诗音无父无母,没有依靠需要个兄弟的旗号,那这偌大的家财还不是手到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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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六老爷摇头叹气,这也就是这次运气好,碰上了一位做好事不求回报的大侠,不然他那个侄孙女就真的要变成一个被人抢夺财产的孤女了。这么大的家财,就算是他想要护着,也护不了多少,大部分肯定是要落到族人手中的。
别的不说,恐怕就算是族长,在这件事情上面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施展之地。虽然有律法支撑,这孩子能够拿到一部分家产,可是律法又不能天天的看着她,在被族人包围的情况下,最后能剩下多少真的不好说。反倒是那几个打着将儿子过继给林芝章的族人有可能获利最多,毕竟有父母的嗣子跟孤女还是不同的。
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还好,他这侄子跟侄媳妇福大命大,没在在此次事件当中丢了性命,不然的话,诗音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只是林芝章双腿皆被打断,他年纪也不轻了,想要养好需要的时间精力不少,即便是好了,也有可能落下病根。而杜悦熙,这一天里面连番受到冲击,就算是有琳琅在旁边看着,用金针跟内力撑着,也几次三番晕厥过去,以至于元气大伤,想要养回来也是颇费力气。
总而言之,这场无妄之灾真的是让林家伤的伤,卧床的卧床,还有一个彷徨无助的小的天天愁眉苦脸,就差没有对月流泪了!
这一家子,伤的伤,弱的弱,还要面对天天上门求情的族人,林六老爷都觉得他们不是一般的惨。
没错,就是求情。
事情一旦报到了官府,还是跟马贼有关的事情,那就不能善了了。
县令郭大人对林老爷还是挺有好感的,别的不说,这位老爷可是有名的慈善人,给他解决了不少的麻烦,每逢有什么朝廷上的摊派的时候,林芝章也不会行那等推诿之事,都配合的很。
对于一个县令来说,郭大人简直恨不得所有的洛阳富户都如他这般,那对他此次被绑自然也是上心的很。
更何况人家好好一个人,两条腿都断了,老婆几次差点儿死过去,要不是府中还有个医术高明的人撑着,早就没了。
而且那些想要塞儿子给他当嗣子的林家族人上位之后还能像林芝章这么和善好说话吗?
郭大人冷笑,大手一挥,就把那几个跟所谓的马贼合谋的林氏族人给捆进了衙门。
既然想要谋财害命,那就尝尝大明律吧!
如此这般,那些族人的家人就哭天抹泪的求上门来,希望林芝章高抬贵手,放过自家的顶梁柱,也不管之前这帮子人到底做了什么。
“他最后不是没事吗?大家都是族人,一句话的事情,怎的就不能说?”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坐在林家门口撒泼打诨。
典型的你没死就不算是事,她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除了管家的儿子之外,剩下的那些参与了这件事情的族人的家人,一个个的几乎是天天都挤在林府门前哭嚎,吵闹的林芝章养伤都养的心浮气躁。
更让人生气的是,一些脑子拎不清楚的族人还帮着上门求情。
什么他只是一时糊涂,喝多了没想那么多,得饶人处且饶人之类的话语轮番在林芝章面前轰炸,就连卧床的杜悦熙那里都天天有人求见,让人养病都养不清闲。
林芝章虽然脾气好,性格温和,可也不是那等毫无原则的滥好人,怎么的,你们害的我家如此凄惨,我还得帮你们求情?没有这个道理!
可是这帮子人就真是没脸没皮的招人烦,眼看着快要过年了,不但不消停,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天天闹得林府前面像是菜市场一样。无奈之下,夫妻两个决定暂时先离开洛阳,出去避一段时间,省的这么天天的遇到一堆的糟心事,搞得心情郁闷,养病都养不好。
于是在一个安静的夜里,林家一家三口就坐上了马蹄上包着布的马车,悄悄的离开了洛阳,去杜悦熙的妹妹家做客。
“去岁我去李家拜访的时候妹夫身体不太好”杜悦熙轻声细语的跟林芝章说着保定那边的情况。
杜家虽也是书香门第,可是却子嗣不丰,只有两个女儿。好在杜氏夫妇不是那等重男轻女,非得要一个儿子来顶立门户之人,姐妹两个,倒是养的比别人家的儿子还要好。
后来杜悦熙因为身体不好,就嫁在了洛阳本地,妹妹杜悦煦则是嫁给了杜老爷以前同僚的儿子,就是保定李家的公子。
不过她这位妹夫杜悦熙感觉也是一言难尽。
李家是世代书香人家。不过跟林家不同的是,李家的人丁没有这么旺盛,世代单传,到了她妹妹这里,才有了两个儿子。
只是李老爷的身体不好,他自己又因为当年长相过于俊美被皇帝点为探花一事耿耿于怀,身体就更不好了。
雪上加霜的是,去岁她的外甥也被点为了探花,这事直接刺激的李老爷差点儿没吐血,躺在床上养了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她妹妹那时候邀请她过去也是因为家主倒下了,一大家子的事情真的忙不过来,她一个人累的快要吐血,才搬了姐姐帮忙。
林芝章对这事也挺无语的。
他当年科考的时候虽然没有落到同进士里面,可也没有进三甲,结果人家却这么嫌弃探花郎这个名头。
可是说李老爷心胸狭窄也不是那么回事,李泽待人接事处处大气豪迈,实在不是那等心胸狭窄,为了一件小事就斤斤计较的人。但人总是有那么一点儿执念的,明明是能够做状元的才华,却偏偏因为长的好看被皇帝给弄成了探花,放在谁的身上都不会舒服。
更让人郁闷的是,他本来是把希望放在了两个儿子身上,可谁知道大儿子风姿更胜他当年,嘉靖皇帝这个一心想要白日飞升的皇帝都觉得要不是自己的女儿年龄不合适的话,招这位新晋探花郎为驸马是最好不过——至于之后探花郎还有没有机会在朝堂之上一展抱负这种事情,则是根本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他是天子,需要去关心这种事情吗?
于是从文的李大哥就成了新任探花郎,刺激的老李探花差点儿没一口血吐出来,倒在了床上。
可是儿子是皇帝金口玉言点的探花郎,他又不能对此时表现出愤懑之情,只能强撑着病体应酬宾客,等到此事一了,儿子进了翰林院之后,就一头栽倒了,吓的李夫人在他床前守了几个月的时间精心伺候,期间还拉了自己的姐姐来帮忙处理家事,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大圈儿。
直到今年过了年之后,李老爷的身体才算是好了一点儿。然后又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期望这个儿子在科举当中一鸣惊人,考出来一个状元郎来让他一雪前耻。
虽然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达成,但至少目前从杜悦煦的来信中看,李老爷还是挺精神的。
林芝章也只能祝愿他心愿达成,要不然的话,这家里面再出一个探花郎的话,他怕这个对状元有着深刻执念的妹夫直接被气死!
暂且不去管李小弟几年后能不能蟾宫折桂,冠上状元郎的名头,林家的一家三口总算是离开了让人烦躁的地方,来到了李园。
“姨母,姨父,表妹。”在李园前面接他们的是去年新出炉的探花郎李格。
及冠不久的青年长身玉立,风采照人,一举一动之间皆是风流。
真不愧是皇帝看了硬要点成探花郎的人物。米亚看了这位表哥一眼,默默的在心里面想。
去年她跟杜悦熙来李园的时候,这位表哥还在京中当值,未曾谋面,现今见到他,便是她见过不少风姿湛然的人士,这位李家的表哥也称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温润如玉这个字眼儿,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真是再合适不过。
我要是皇帝我也觉得这脸当探花郎更加赏心悦目。
不过这话米亚没说出口。她还不至于这么没有脑子的直接戳人家的伤口,倒是另外一件事情让她比较关心。
“二表哥呢?”她环视了一圈儿,没看见李放。
去年她来的时候没见到李格这位大表哥,却见到了二表哥李放,而且两人还颇为投缘,这位表哥没少瞒着她妈带她出去玩儿。
什么街上的冰糖葫芦小泥人,糖画漆器风筝店之类的,在保定待着的那几个月,米亚简直就像是被放出了笼子的小鸟,快活的不得了!
实在是她妈管她管的太紧,平时都不给出门,这姑娘真的是憋了太长时间,感觉自己都快要成了木头人了。
直到她妈受姨妈的邀请来到了保定,每日里忙的不可开交,也就无暇顾及管束她,加上琳琅向来是小小姐做什么都好,只要安全就无所谓的心态,她就跟着李家的二少爷出去疯跑。
至于李家的二少爷李放为什么也会跟着一个小孩子这么疯玩,那就要说回李老爷身上了。
李泽中了探花之后本就心中郁郁,后来做官也觉得官场太过黑暗不适合自己,索性辞了官专心培养自己的两个儿子。那时候李格已经懂事,加上是长子的关系,从小到大都很有责任感,倒也是坐得住。
可是李放就不同了,身为幼子,平日里自然受到的溺爱要多一些,便是母亲,也偏疼他一些的,在他爹没有高中探花之前,李放虽也被教育的很好,可是私底下的性格却跳脱不已。
话说回来,三四岁的孩子,又有几个能够安安静静的坐在桌子前面练大字?
后来他爹一夜之间就变了,不但对大哥的功课严格了起来,就连他也每日被拘在房中读书,再也不复往日的轻松自在。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了去岁他大哥中了探花之前。
之后他父亲要卧床休养,无暇顾及他的课业,这个童年时代的皮猴子瞬间就没有了人约束,像是他的名字一样放飞起了自我。
加上来家中拜访的姨妈家的小表妹也是个活泼可爱的性子,一大一小两个人就经常偷偷摸摸的结伴出府去玩。
彼时米亚还被李放寻了自己儿时的衣物给打扮成了一个小小少年,加上两人偶尔几个角度有几丝相似的样子,旁人还以为这是李家的表少爷!
说两个人有着深厚的友谊那真是一点儿都没说错,所以米亚来了李园,第一个寻找的人是李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二弟正在读书,晚间的时候你就能见到他了。”见米亚四处寻找弟弟,李格的笑容加深,轻咳一声说。
去岁姨妈来的时候他在京中当值,没有赶上,但是也听了府中管家说过弟弟跟姨妈家的表小姐是怎么的投缘,还知道这两个人除了每日跟长辈请安之外,就是天天琢磨着哪里有好吃的好玩的。李放这个地主是真的尽了地主之谊,带着小表妹四处疯玩,还捧起了双喜班的一个小旦,日子过的真是赛过神仙。
可惜这次姨妈来做客,小表妹是没有这个待遇了。
去岁他爹身体好了之后,听说自己生病的时候儿子没有好好学习,反而是跑出去疯玩,气的把李放吊起来抽了一顿屁股,之后就把从前的功课给加了好几倍,天天压着他读书,根本就没有机会出去玩。
也不知道这次家中有人做客,他会不会轻松一点儿?
想到此处,李格笑容仿佛清风明月,瞬间光芒四射。
米亚:“”
这闪烁的仿佛是狐狸精一样的光芒姨父姨妈可真会生,小儿子是猴子,大儿子就是个狐狸,怪不得在翰林院里面混的如鱼得水呢!
她觉得如果不是只有年节间才有这么长的休沐日的话,这段时间在李园的日子过的大概不会那么轻松。这位大表哥,一看就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不过就算是李格再不简单,也影响不到米亚。
虽然李家跟江湖之间向来有往来,并不讲究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那些规矩,可是李格毕竟已经是及冠的青年人,总不能天天跟一个小姑娘混在一起,否则的话,还要不要议亲了?
他今年都二十二了,纵然是李家的人再晚婚,可是也有个限度,总不能拖到二十七八岁快到三十再成婚,那未免也太不像话。
所以过年的这段休沐时间,
李格大部分都用在跟父亲母亲探讨他的亲事上面了,反倒是跟米亚没有什么交集。
倒是之前一直被压着读书的李放因为家中来了客人,而终于被刑满释放,有了喘息的机会。
“表妹来的真好,若是没有你跟姨父姨妈,恐怕我这个年就要在书房里面过了。”十五岁的俊秀少年笑嘻嘻的对米亚说,开心的要命。
他去岁因为过于放纵,被他爹吊起来了抽了好几顿,后来就一直被关起来读书。
虽然也可以仗着武功跑出门,可是看着他爹那个气的要命的样子,他也不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万一把老爹给气的吐血了怎么办?
所以李放就只能乖乖的在书房中读书,每日把自己的唉声叹气给塞进郎朗读书声当中。好在后来他爹总算是放松了一些,他又能重新回到书院读书。可是到了年节底下,书院也放假了,他就只能再回到家中继续被老爹压着读书,并且时不时的让他写上一篇策论检验水平,看看是否能够参加下一科的科举。
米亚她们来的时间简直就是刚刚好,他没被关今天就放出来了,所以现在心情也是愉悦的很。
“姨父这是打算让你参加下一科的春闱?”米亚手里面抱着一包糖炒栗子,好奇的问。
她今天依然是穿了一身男装,十二岁的少女此时身量尚未长成,正在抽条的时候,完全看不出曲线。加上她面容虽然是美丽,可是仔细的看的话,也稍显冷硬,只要不是做出特别的女儿态,自是没人关心这俊俏的不可思议的孩子是男是女。
更何况她身边跟着的可是李园的小少爷。
这位少爷虽然不至于男生女相,可是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称得上是面如冠玉,神采翩然。既然是他的表弟,那长的好一点儿也是正常的。现在这孩子年纪还小,养的精细,看起来就有点儿纤弱,将来长大一点儿,自然又是一个如李格李放这般的美男子。
众人窃窃私语的议论着,米亚听在耳朵里面只当没有听到。
这世上谁人不议人?谁人不被人议?
被别人多说两句多看几眼既然不会让她少几块肉,那被看几眼被说几句倒也无妨。
“倒不是我爹想要我参加,是我自己想要参加。”李放抛了抛手中的糖炒栗子,“若是能够早日脱离被我爹压着读书的日子,我自然是愿意早点儿下场的。”
早日参加考试就能早日脱离现在这种苦日子,他自然是愿意早早下场进行考试的。
“可是你这么早就下场,能拿到状元吗?”米亚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戳中了重点。
李老爷的目标可是让儿子能够摘得状元郎的名号,她的这位表哥提前下场,就不怕自己被划到同进士那一列当中吗?
到时候恐怕她这位姨父就不是吐血,而是直接被气到想要提刀砍儿子了吧!
“呃——”李放一滞,似乎也想到若是提早下场却没有考中状元的下场,不禁打了个冷颤,要是他爹到时候真的举起刀砍过来的话,他能逃跑吗?
“噗——”米亚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这位表哥,真是一个可爱的人。
“你放心,若是姨父觉得你的水平不够状元郎的话,是不会放你下场的。”她笑嘻嘻的对李放说。
李老爷跟林老爷可不一样。
她的这位姨父在读书上面的水平无疑是相当的高,也就是这些年来把所有的精力跟心血都放在了教养两个儿子上面,以至于少有出门交际,否则要是按照他的水平,就算是不能被成为当代大儒,也是一位名士。
米亚拜读过他的文章,不管是遣词造句还是文风架构,都称得上是大家之作。
她在李泽的书房中也见到了与他同届的状元榜眼的文章,三者并立,倒也分不清孰优孰劣,按照米亚的喜好来的话,自然还是李泽的这种大开大合的文章更合她的心意。只是单纯的比较下来的话,三者之间算得上是伯仲之间,想要分出胜负,最后还是要看考官的想法。
只不过会试之时李泽取中了头名,到了殿试的时候却因为一张脸成了探花,恐怕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耿耿于怀不肯释然的原因。
“说的倒也是。”李放也笑了起来,“但愿我来得及在及冠之前完成这件大事。”
若是他在及冠之前能够考中状元的话,他爹想必会很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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