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羽姚之富齐林三人结拜之后,时常把酒言欢,畅谈天下大事,武林轶闻,简直到了形影不离之地步。这段日子周羽增长不少见识,两位兄弟纵论军政之事,自己耳濡目染,受益颇多,军营生活日渐习惯。
在此之前,他对军政大事一窍不通,也从不关心,在师门羽翼下过着安稳舒适日子。身遭一系列变故之后,他开始自力更生,行走江湖,感受民生疾苦,开阔眼界。自从结识了齐林姚之富,总算暂时安顿下来。
孟夫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此言是也!
陈倩随周羽住在军营,她一个娇滴滴女子,从未受过这般苦来,心里始终不舒坦,故而闷闷不乐。周羽几次见他眉头微蹙,心想:“周羽啊周羽,师姐对你情深义重,不离不弃,你可要今生今世好好待她,万不可辜负她一片真心!张扬要对付的人是我,与她毫不相干,可我却连累她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历尽辛苦,真不该如此!”
其实他也知晓军营生活艰苦,可是实属无奈,随身盘缠已经无几,不能常住客栈,非如此不得安息。
他俩分住在两个帐篷,相隔不远。周羽除了时常和义兄义弟相聚之外,每日必到陈倩帐中,陪她聊天解闷,事事都和她商量,绝无隐瞒,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先前在客栈也是如此,可谓形影不离。
这一日周羽又来到陈倩营帐内,他手捧一束兰草花,挨着陈倩坐下,将手中花束递给陈倩道:“倩姐,给你!”陈倩接过花儿,鼻子凑近一嗅,欣喜道:“好香啊,真好看!”
陈倩平时就爱侍弄花草,看到美丽的兰草花,闻到阵阵清香,心情顿时好转,愁眉舒展,将一切不愉快抛诸脑后,此时花香弥漫整个营帐。周羽正愁不知如何安慰她,这一举致使陈倩转忧为喜,实乃误打误撞,她开心自己便也开心。
周羽道:“倩姐,山上兰花开了,咱们到山上去玩好不好?顺便散散心,这里太闷了。”陈倩拍手笑道:“好啊好啊。”她将兰草花插入瓷瓶中,摆在案头上,与周羽一道离开营帐。
兰花又叫兰草。文化先师孔子曾说“芷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自古以来,“梅兰竹菊”号称花中四君子,各有特色:
梅,剪雪裁冰,一身傲骨
兰,空谷幽香,孤芳自赏
竹,筛风弄月,潇洒一生
菊,凌霜自行,不趋炎势
一路上陈倩欢欢喜喜,她一入山林,张开双臂大口呼吸:“哎,外面空气真好。”周羽微笑道:“是啊,你喜欢这里吗?”陈倩道:“这里清幽寂静,没人搅扰,真是个好地方。”周羽环顾四周道:“那我们以后常来这里散心,你说好么?”陈倩微笑道:“好啊!”一面说着一面向林子深处奔去。
此时正值暮春三月,万物生长,姹紫嫣红,山林中野花野草极多,知名的不知名的争妍斗艳,使人眼花缭乱。
她看见林中各色花草,忍不住俯身观赏,一会儿东采一朵西采一朵,每色花草各采几株。
路边灌木丛中,但见绿叶之间生长了许多椭圆粒状野果子,大部分鲜红如枣,有少许为橙色,正是成熟的胡颓子,可以生食,也可酿酒和熬糖,当地人俗称为“三月枣”。(按:中国旧时传统农历又叫阴历,农耕四时兴作、婚丧庆生、占卜吉凶,无不以农历为准;新中国成立后,为求与世界接轨,采用公历纪年,又别称阳历,因此“三月枣”在现代被俗称为“四月子”)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边的孩子总能识得一些海味水产,山里的孩子却也能识得一些草药山珍野味之属。陈倩和周羽自小山里长大,因此识得许多山间野果。只见陈倩手指一处叫道:“快看,那边有三月枣耶!”话音刚落,快步走过去。周羽顺着他手指方向,早已看见满树成熟的三月枣,也快去走去,微笑道:“好,我也来尝尝!”成熟的胡颓子果实味甜,两人就站在树边,边摘边吃起来。有散曲《贺胜朝》为证,赞这胡颓子的好处:
羊奶呼,雀儿酥,三月茱,更有人称甜棒夫。
绽花秋中惹桂舒,甜红果、满枝株,乐融融、喜刹虫鸟乎。
微风吹过,一阵阵幽香扑鼻,陈倩忽地喜道:“附近一定有兰草花,咱们找找。”两人顺着香气,在草丛间摸索,忽然在一处斜坡上发现了一株兰草花,两个花枝已经开放,还有一枝含苞待放,整个植株被周围灌木遮挡视线,若不仔细搜索,不易被发现。陈倩欣喜说道:“咱们把这棵兰草花整株移植回去,明年也许还会开花,你说好不好?”说着就行动起来。陈倩一只脚慢慢挪向斜坡草地,斜坡下面是一条深沟,周羽温言提醒她:“小心点儿。”说着拉紧他一只手,陈倩小心翼翼继续向斜坡前移,拔剑在植株周围刨土,想要把根茎挖出来,挖了几下,把剑放在一旁,用力拔起花蔸,不料这兰草花根茎扎地极为牢固,陈倩使劲往上一扯,竟然扯断了,手中只拔起几根叶子和三个花枝,不禁略感失望,于是她撇去叶子,只保留三根花枝拿在手中,放在鼻端一嗅,只觉花香沁人心脾,一种难以形容的满足舒适之感,嘴角扬起微笑,她把三支兰草花和先前采的其他花混在一起。
周羽望着陈倩此时神态,心内热情上涌。在他心中,花美人美,陈倩和兰花一样美。
陈倩采了两束花草,用丝带束住,一束自己捏着,一束递给周羽。
自古文人雅士皆爱花草,比如屈子爱香草白芷,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林逋爱梅,尤其是周子的《爱莲说》写得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周羽忽然问道:“倩姐喜欢哪一种花?”陈倩道:“我喜欢的可多了,三色堇、金盏菊、郁金香、白玉兰、贴梗海棠、山茶、牡丹,凡是漂亮的我都喜欢。”周羽嘻笑道:“我也是,凡是漂亮的我都喜欢。”陈倩看他表情古怪,随即省悟过来,一只粉拳捶他肩背,娇嗔道:“你好坏哦,我再也不理你了。”当下快步走开。周羽三两步追上她,拉住她手道:“好了,倩姐。我向你道歉,刚才的话是开玩笑,下次再也不敢了。”陈倩并非真的恼他,看他神情,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陈倩望他一眼,逐渐霞生双颊柔声问道:“你说我美吗?”她突然这么一问,倒令周羽顿时窘迫,涨红了脸。两人都很含蓄,不善表达。
只见他支支吾吾说道:“倩姐,在我心中,你是世上最漂亮的姑娘,所有花儿都不及你的美丽。”陈倩听他这话,害羞地垂下了头,心里暗自兴奋,双颊如熟透的苹果。
周羽大胆说出这句话之后,反倒窘迫之感渐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中饱含情意。过了良久,陈倩道:“走吧。”
两人复向前走。远远听见流水潺潺,愈近愈清晰。再步行百二十步,一条瀑布豁然出现在眼前。这是条小瀑布,源出于山峰之间,顶上一片矮山,树木繁盛,中间打开一个缺口,溪水流将下来。瀑布崖壁是坚硬的岩石,陡峭笔直,落差三丈,经年累月水流激注,底下形成一个小石潭。山边花草茂密,水流激湍,映带左右,将些花瓣冲刷在小石潭中。
此地山上树木荫蔽,瀑布又在山体凹陷处,因此常年不见阳光,潭水清澈寒冷。纵是外面烈日炎炎,此处亦是清幽寒冷。
陈倩道:“我累了,咱们在这歇会儿吧。”两人在山林中走了大半天,额头冒起汗珠。陈倩将花儿放在潭边,弯腰掬清水靧面,周羽也将花束放下,俯身洗脸。陈倩掏出绣帕,将脸上水珠擦干,又递给周羽,周羽接过帕子在脸上擦了几下,叠好放入怀中。
她除下鞋袜,双脚浸泡在潭水之中,感叹道:“真舒服啊,很久没这么开心过。”周羽赞道:“这里真好,令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他忍不住呐喊一声,陈倩也跟着大喊一声。
陈倩欢喜道:“这里泡脚真舒服,你也来吧。”周羽神情腼腆:“不······不用了。我坐会就行。”耳根一阵发热。当时社会风俗上至皇家下到民间女子皆裹脚,除自己丈夫以外,不能轻易让男子瞧见自己的脚。陈倩是武林中人,不遵循这苛刻的规矩,是以没有裹脚。虽说这些社会陋习不必严格讲究,但大致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因此周羽不敢多看她脚上一眼,更不敢与她同时临溪濯足。
陈倩低声说道:“你怕什么,自从离开武当的那一天起,我······我早就认定你了。”她话音虽轻,却已深深撼动周羽内心。
他站在原地如痴如醉,过了良久,回过神来,耳听得陈倩轻呼:“快过来呀。”他走近挨着她在潭边坐下,心里始终想着她的话,终于把持不住,真情流露。他一把将陈倩紧紧搂肩抱住,几乎箍得她喘不过气来,陈倩尚未挣扎,他已经吻住她双唇,不能自已。慢慢一只手摸到她纤腰,解她衣带,陈倩不由自主般搂住他脖子,他开始吻她雪白的粉颈。
突然周羽停止自己疯狂的举动,放开紧紧搂着的柔软腰肢,重新将陈倩的衣带系好。她此时犹自迷离轻喘道:“怎么了?”周羽语气坚定道:“不行,我不能这样。”陈倩犹疑道:“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周羽忙道:“不是的,倩姐,我怎会不要你呢。”
此时陈倩两眼汪汪望着他,似有话说。周羽说道:“倩姐,我们还未成亲,不可如此草率。”陈倩垂首缓缓道:“在我心里,我早就是你的人了。”周羽抚着她的香肩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将你明媒正娶迎进家门。我们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他眼中一片向往之情,似乎憧憬之景就在眼前。
周羽脱下鞋袜,也将双脚浸泡在潭水中,并不时以脚趾压在陈倩脚背进行挑逗,这时他认定陈倩是他一生所爱之人,此生非她不娶,行为不似先前那般拘泥。
两人相互依偎,周羽说道:“回去之后,我请大哥为咱俩主婚,你看如何?”陈倩轻应一声,将头埋在周羽怀里。
二人携手回到军营。周羽将花儿交到陈倩手中,微笑道:“倩姐,你进去吧,我去找大哥商量我们成亲的事。”陈倩点头入帐。
周羽找到姚之富齐林,对姚之富道:“大哥,小弟有事找你商量。”姚之富拍拍他肩膀道:“你我兄弟,不必客套,有事直说无妨。”周羽缓缓说道:“我想和师姊成亲,请大哥作我们主婚人。”姚之富笑道:“好好好,这份美差,愚兄乐意效劳!正好喝杯喜酒!”齐林喜道:“哈哈,小弟恭喜二哥!娶得如花美眷!”周羽脸上微微泛红。
古来人生三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成亲便是其中之一。
姚之富请军中四旗统领以及大小旗牌令入帐,当众宣布道:“众家兄弟,今天向大家宣布一件大喜事。”众人听闻面面相觑,最近既不闻朝廷动向,又无义军捷报,不知喜从何来。姚之富望一眼周羽道:“我二弟三日后成亲,到时请众兄弟一同喝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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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军打仗单调枯燥,每一次与敌交锋,必有死伤,众人只求平安无事,大喜事可谓千载难逢,顶多不过是打了大胜仗而已。众人听说要在军中举行婚礼,纷纷向周羽贺喜,周羽一一还礼。
再说张扬那边,自从周羽逃离武当地窖,张扬穷追不舍,周羽不死,他如芒刺在背,不得安宁,怕他终有一日携龙仪剑上山复仇。他曾不止一次梦见过周羽提剑追杀他的情形。遂遣师弟张雷、吴忠一路追踪,前几日查知周羽在夹河州乡下养伤,他们欺林家三口是庄稼人,不得周羽下落,便兽性大发,杀死林老汉和其子林木阳,轮jian林线娘。为避免林线娘胡乱挣扎,两个禽兽将她一个抱胸一个抱住双腿,合力抬到床上,大力撕扯她的衣衫,布帛嗤嗤的撕裂声伴随着林线娘的惊恐尖叫声,两人似乎着了魔地狂笑起来,林线娘胸怀裸露继而裤子被扒下来,她肩胛使劲双脚踢蹬想要撑起,却被吴忠死死地压在身下,两个禽兽先后将她狠狠地蹂躏了一番之后,提起裤子大腹便便地走出房间。正是:
雨打花残伤,云散话凄凉。
可怜林线娘清白被污,又兼父兄殒命,这一变故恍如一场噩梦确是真实发生过,使她痛不欲生,她衣不蔽体头发凌乱,两颊泪渍斑斑,整个人仿佛行尸走肉般茫然往前走,一脸麻木地穿行过草丘到达河边,径直踏进河中央,眼看河心水深渐渐淹过脖子,林线娘咳嗽起来,已是呛了几口河水,她一心求死,仍不止步。再过得片刻,必死无疑!
就在这危急关头,突然一老者凌空几个翻转,跃向河心,抓住林线娘双肩往上一提,同时双足先后连贯在水上点点,借势弹向对岸落地。只见林线娘此时已然昏厥,老者除下外衣将他包裹,用牛车将她载着带走,车上还有米面油盐等物。却原来是这个神秘老者下山采购粮食偶然撞见这一幕,将她救起,这老者是个武痴,一身武艺却未有传人,至于林线娘而后感恩老者,又遭家庭败落,遂决定照顾老者颐养天年,老者传艺拜其为师诸事不提。
且说如今张吴二人追踪到襄阳城山水客栈,可他们还是晚了几步,周羽此前早已离开客栈。张雷喝问掌柜,掌柜确实不知他的去向。这一日两人正自发愁,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
迎面走来四个健壮青年,有一人挑担,箩筐中放着红花香烛、大红喜庆衣冠首饰、枣子花生桂圆等物;另两人抬一只樟木红漆箱子;一人牵匹驴子,驴后拉载整整一大板车酒罐,看来即是采办婚礼之物。
四人边走边谈话,均为楚地方言口音。其中一人道:“我就搞快点儿,莫果磨叽,早点赶回去。”另两人道:“嗯,好。”又一人道:“是人家周相公成亲,你急莫事?急着为他人作嫁衣裳撒。”先前两人一阵嬉笑。
先前那人又道:“老实说这位陈姑娘可真漂亮啊,周相公真有福气。老子怎么就碰不到这么漂亮的女伢儿。”另一人笑道:“呵呵,人是别个的,你就莫妄想了。”四人说说笑笑,渐行渐远。
张雷先听他们提到成亲之人姓周,心中已起疑三分,又听他们提到新娘子姓陈,更是疑心加重“不知这‘周相公’‘陈姑娘’可是咱们要找的人?”张雷向吴忠示意一眼,道:“走,跟过去瞧瞧。”
那四人并未发觉有人跟踪,而且携带大宗货物不便走密道上山,于是舍近求远沿大路到达驻地。
姚之富周羽齐林见彩礼具备,便忙着搭设喜堂,布置新房,军中兄弟都来帮忙。张雷吴忠伏在草丛之中,远远观望,两人都看见周羽露面,但苦于对方人多,不敢贸然动手。
张雷阴笑道:“哼,这小子原来藏在叛军中,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吴忠道:“这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雷道:“叛军人多势众,在军中杀人很难,该想个万全之策才是。”随即又道:“三师弟,你去通知掌门人,请掌门人速速定夺,我在此守着。”吴忠点头离开,张雷嘱咐道:“快去快回!”
续说张扬得知周羽下落,喜忧参半。喜的是知道周羽去向,便可以永除后患,杀死周羽,从此安心做他的武当掌门人;忧的是周羽藏匿在叛军中,要杀他着实不易,即使武当全体出动,也未必是襄阳白巾军的对手。当下好生踌躇,一筹莫展,在大殿上来回踱步。
吴忠忽道:“小弟有一计,掌门师兄肯听否?”张扬忙道:“快说!”吴忠道:“以武当之力,自然不是白巾军对手,到时杀不了叛徒,却枉送了武当弟子的性命。我们何不来个借刀杀人之计,借朝廷之力剿灭白巾军,同时杀掉周羽,免了我们亲自动手。同时由于我们情报得力,说不定朝廷会对我们加官进爵,光耀武当门楣。”张扬脸色立变,斥道:“大胆,武当派一向与朝廷互不相干,绝不投靠朝廷鹰犬,你这么做必将成为武当罪人。”吴忠扑地跪倒,战战兢兢道:“掌门师兄,此举纯属不得以而为之,师弟完全是为你好,难道你忘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吗?周羽绝不能再让他活下去。”张扬思忖半晌,拍桌道:“好,就按你说的办,为杀死周羽只好不择手段!”突然猛地一掌击向吴忠天灵盖,吴忠立毙。张扬沉吟道:“要怪就怪你太多嘴了。”
原来张扬自从用阴谋手段夺得掌门之位后,对知道此事原委的师弟们十分忌惮,是以他非要杀死周羽不可。虽说几位师弟合谋助自己夺位成功,又发誓永远不会揭发此事,但他终究还是不放心。他相信只有死人才会真的做到永远保守秘密,活人则不会。因此他计划找机会逐个除去几位知情的师弟。先前他已经除去童万山、董秋和徐顾灭口,刚才吴忠无意之间提及此事,触犯了他的忌讳,令他杀心骤起,在对方毫无防备之下,击毙之。
他吩咐门下弟子:“来人,将吴真人抬下去安葬!”弟子虽不明所以,却不敢多问,想来掌门人自有他的道理,依吩咐去做就行。
张扬带领两名弟子亲自来到湖北巡抚衙门,拜谒巡抚大人宜绵。衙役进来通报:“报!巡抚大人,武当掌门人张扬道长求见!”其时巡抚宜绵正与督军统领惠龄、丰伸布,总兵王文雄商量加强荆襄防务事宜,忽听得衙役来报,奇道:“武当一向不服朝廷管制,铁梧桐找我干什么?”众人亦好奇。宜绵将摊开在桌上的军事地图卷起,吩咐道:“请他进来!”衙役得令去请张扬。
初次见面,张扬作揖行礼道:“武当掌门张扬拜见抚台大人!”说话底气十足,并不下跪。宜绵素知武林中人桀骜不驯,何况不知对方来意,并不为难于他,将座中诸人介绍与张扬认识,张扬一一点头作礼。
宜绵道:“张掌门多礼了,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找本官有何见教?”说着挥手示意请坐。又吩咐道:“来人,看茶!”张扬回一句:“多谢。”安然坐下,两名弟子侍立身后。
张扬道:“大人,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知白巾军现驻扎在何处?”宜绵道:“实不相瞒,本官不知。这伙叛贼似乎有通天遁地之能,但总归还在襄阳,溜不出我的手掌心。”张扬道:“大人果然豪爽,肯直言相告,有武林人士风采!”宜绵哼一声不答。督军统领惠龄道:“怎么,张掌门难道知道白巾军驻地吗?”
正说着仆役送茶进来,将茶放在桌上,宜绵感觉事关重大,对仆役轻声喝道:“出去!”仆役一声不响地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张扬道:“贫道当然知道,他们就在吕堰双沟地区。”总兵王文雄粗声道:“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督军丰伸布道:“据我所知,武当一向不肯与朝廷合作,你怎会轻易告诉我们这么重要的情报,怕不是只为了得些赏赐吧!”宜绵惠龄面色端详默不作声。
王文雄喝道:“有何企图?还不从实招来!”张扬不动声色缓缓呷了一口茶,仰天大笑道:“统领大人果然高明,在下确有事情相求。”宜绵开口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张扬道:“说来惭愧,鄙派师弟欺师灭祖,叛逃武当山,无奈此人躲在叛军之中,我们难以抓他清理门户,想借朝廷之力除去此人。现在我已将叛军去向告知各位大人,待大人发兵剿灭叛军之时,本派叛徒一并就地正法,岂非一举两便,双利双赢呀!”宜绵惠龄听闻此言,知道张扬急于清理门户,是以借助朝廷势力合作,当下不再起疑。惠龄微笑道:“我道是何事相求,原来如此。倘若此次朝廷大军能够剿灭叛匪,张掌门当记大功,区区一个叛徒不算什么,包在本官身上。”
张扬宜绵等五人相视而笑,尽弃前嫌。张扬问道:“不知大人几时发兵?”宜绵道:“兵贵神速,我等立即调兵,今晚就发兵剿匪,出其不意。”张扬道:“在下已打听到叛军明日举行婚礼,新郎正是鄙教叛徒周羽。趁他们毫无防备,大人何不此时用兵。”宜绵笑道:“哦,令师弟艳福不浅呐,明日洞房花烛,你让我搅他好事,不会是想跟他抢媳妇儿吧。哈哈!”张扬随即笑道:“大人见笑了,我只是就事论事。”宜绵道:“好,就按张掌门说的办。”遂与座中三人道:“今夜三更造饭,四更出发,众位以为如何?”三人均同意。
宜绵神情严肃,发令道:“王总兵何在?”王文雄离座下跪,恭请待命:“末将在!”宜绵道:“传令下去,今夜三更造饭,全军四更开拔,不得有误!”王文雄道:“遵命!”起身出外布置停当。宜绵回头对张扬道:“我们不认识那个叫周羽的,还请武当派到时派人指认现场。”
他心想武当如今有事求我相助,我何不趁机拉拢武当派为朝廷所用,借此分化削弱武林中的反对力量,何况武当派乃当今武林泰山北斗,让武当派的人到场,正好引起天下人猜疑,以为武当派已经投靠朝廷,那是再好不过了。
张扬何等精明,立刻洞穿他的心思,心想你们不认识周羽,我只需画出他的肖像即可,何必把我武当拖入泥潭。但想到只要能杀死周羽,永绝后患,一切手段都是值得的。于是张扬回道:“好,我们到时必定在场!”接着拱手道:“诸位大人,贫道先行告辞了。”说完飘然出府,两名弟子随在身后。
且说周羽为成亲之事忙得不亦乐乎,哪里会料到危险正在悄悄临近。
张雷如幽灵般暗暗监视他的举动。夜幕降临,周羽累了一天,倒床便睡,他想像陈倩穿着大红嫁衣的样子,那凤冠霞帔、那明眸皓齿、那鲜艳欲滴的红唇;想到陈倩明日披红装盖秀帕,两人携手牵红缎子绣球结,在众兄弟祝贺下进行典礼的场景;甚至还憧憬着两人婚后夫唱妇随的生活。
突然有一只手拍在张雷肩上,张雷大吃一惊,暗叫:“不好,被发现了!”猛地回头,见是张扬,擦擦额头冷汗。张雷道:“掌门师兄,吴师弟怎么没来?”张扬道:“他下山处理其他事情了。”张雷道:“军中人多,要不要动手?请掌门人定夺。”张扬道:“现在还不是动手时候,免得打草惊蛇。我已有妙计......”
张雷侧耳倾听,张扬将自己与官府约定之事与他说了,张雷颇觉不妥。说道:“这样不好吧,我们武当一向不与朝廷往来,朝廷剿贼,我们在场,倘若被外人看到,于我武当派名声有损。周羽确是该杀,可是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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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合作,会被武林同道所不耻,请掌门人三思。”张扬一意孤行,制止道:“我意已决,师弟不必多言,照我说的做就是!”张雷只得点头称是。
张扬问道:“小师妹住在哪里?”张雷答道:“前面第三排左数第三顶帐篷就是。”
当下两人分头行动。张雷绕到军后不提,张扬施展“踏雪无痕”轻功,奔到陈倩帐外,击倒两名巡逻士兵,将他们拖到帐角坐下,情形似睡着一般。他潜入帐内,没有惊动旁人,轻功当真了得。其时陈倩已经入睡,煤油灯还未燃尽。
他见角落里打开的一只樟木红漆箱内有一件大红嫁衣,以及头饰首饰等物,气不打一处来,嫉妒之心大起,心想我堂堂武当掌门,难道还不如一个亡命天涯的叛徒吗?再看看熟睡中的陈倩,活脱脱一个倾国倾城美人。
顿时淫?心荡漾,走到床前,在她身上嗅了一下,暗赞:“好香啊!”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这一摸顿时把陈倩惊醒,他乍见有人出现在床前,翻身坐起,张嘴就要喊人,张扬一把捂住她嘴,急道:“师妹,是我。别喊!”
陈倩被他捂得有些难受,用力点点头,张扬把手拿开。小声说道:“师妹,你为何私自和叛徒逃走?”陈倩道:“叛徒是你才对。”张扬微笑道:“师妹,你被他骗了,如今还想嫁给他。”陈倩道:“我想嫁谁与你无关,师父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张扬笑道:“师妹,师父是你那贼汉子害死的,我是为师父报仇来的,明天就是他的死期。”又道:“小师妹,趁早回头吧,跟我回武当。”陈倩见此情形,张嘴欲喊,张扬左指疾探,点她哑门穴,趁势已将她娇躯压在身下。
陈倩左手击他太阳穴,张扬急用右手挡住,同时左手使劲将她按住,他知陈倩武功不低,是以用上了六分内力,陈倩挣扎不起来。他又是左指疾探,点中陈倩周身几处大穴,令她动弹不得,方始放心。张扬淫笑道:“让师兄好好疼你。”他凑嘴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去吻她嘴唇,接着宽衣解带,此时烛影摇曳,灯火已残,更深夜静。
陈倩瞪着双眼,无奈全身动弹不得又呼喊不得,急得直掉眼泪,心里不知喊过几万遍:“不要啊!羽儿快来救我!”终究无济于事。
有种人喜欢欣赏别人的痛苦,对方愈痛苦,他就愈开心,张扬就是这种人。
他现在心情舒坦至极。眼看五更将近,又将衣服穿好,展开轻功重归埋伏地点。他这些举动没人看见,张雷早在那里等他了,原来二人约定分头行动完毕在原地会合。
天色大明,吉时将近,周羽已经穿好礼服,在帅帐等候。众人左等右等,新娘子还没出来,有些宾客不耐烦了,七嘴八舌地嚷道:“唉,怎么回事,吉时已到,新娘子怎么还不出来?”“哈!新娘子不会跟人跑了吧。”“该不会变卦了吧?”姚之富也等得心急,对周羽道:“二弟,快去催催!”
周羽到陈倩帐外,问道:“倩姐,好了没?大伙儿都等不及了。”语调轻快,显是得意语气,但却不闻回答。于是他撩开帐幕,见陈倩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神情呆滞地躺在床上,眼角似有泪痕湿。惊道:“倩姐,你怎么了?”
他见陈倩毫无反应,抱起她娇躯微微晃动,不停呼唤:“倩姐!快醒醒!发生什么事了?”只觉她身子柔软无力,醒悟乃是被点了穴道,他手指连拍几下,解开陈倩周身被封穴道。
她一把扑倒在他怀里,嘤嘤啜泣。周羽急道:“倩姐!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陈倩啜泣道:“羽儿!我······我不能做你的新娘子了。”
周羽心头一震,如遭晴天霹雳,急道:“倩儿!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陈倩一时更咽难语。周羽道:“难道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了吗?我们说好的,要一生一世在一起!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周羽握紧她双手道:“倩姐!我需要你!我离不开你!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我们赶紧去拜堂好不好?”
陈倩仍在啜泣,她实在难以启齿。周羽期盼她的回应。陈倩犹带哭腔说道:“羽儿,我已经失身了,我是个没有贞操的女人!”周羽大惊,一时语塞。
随后恢复心绪,神情悲愤道:“是谁侮辱你?老子要杀了他!”陈倩知他并没有能力杀死张扬,且又是有辱名声之事,只是哭道:“羽儿!你别问了,我们还是分手吧。”她骤然离床,脚上未穿鞋履,身上未着外衣,大步奔向案几,欲头触案几角落。周羽急忙拉住,将她抱在怀里,黯然神伤。安慰她道:“好!我不问了,你别这样摧残自己。”他深情地在她额头一吻,陈倩已是满脸梨花带雨,泪痕阑干。
周羽本来誓要报此羞辱,但见陈倩如此激动,只得暂时缓缓。于是柔声道:“倩姐,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陈倩此时稍稍平复情绪,说道:“你不嫌弃我么?”周羽三指向天道:“不会!我立誓,今生今世绝不负你!”随即盯着她双眼道:“倩姐,我们出去拜堂吧!别让客人等焦急了。”他拿出手帕擦干陈倩脸上的泪水,这条手帕正是当日小石潭边陈倩递给他的,他贴身携带。
陈倩穿好衣服鞋袜,梳妆打扮,披上嫁衣,周羽看着她呆呆出神。镜里映出那张绝世容颜。正是: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却说姚之富见两人迟迟不来,便差一军士去催促。那军士走到营帐外喊道:“周相公,好了没有?快点儿!”两人方始回神,知道吉时已到,刚才恍如做了一场噩梦。周羽忙应道:“好了好了,就来了。”两人挽手走出营帐,走到婚礼现场。
婚庆典礼开始,典礼官即是军中参军。那参军唱道:“吉时到!新郎新娘拜天地!一叩首!拜高堂!二叩首!”两人“高堂”俱已不在,遂拜结义大哥姚之富。姚之富将两人扶起,喜道:“二弟、弟妹,恭喜你们喜结良缘!”参军续唱道:“夫妻对拜!”两人依礼躬身对拜。参军唱道:“礼成!”
周羽陈倩两情相悦,可谓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是羡煞旁人。
姚之富朗声道:“众位兄弟,今日大家开怀畅饮!”众将士在下面热火朝天大吃大喝。周羽举酒来到姚之富面前道:“大哥,小弟敬你一杯!”姚之富回敬道:“好!祝你二人白头偕老。”齐林举起酒碗对周羽道:“二哥、二嫂,小弟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百年好合!”
接着军中几个重要头领一齐举杯,道:“大家敬新郎新娘一杯!”周羽陈倩端起碗来正欲饮酒,突然林中一声长啸飞出两个人来,落在众人之旁。众人面面相觑,奇怪怎会凭空冒出两个不相识的人,周羽陈倩却早已认出来人。
周羽喝道:“你来干什么?我没找你,你倒先来惹我!”那右边一人哈哈大笑,说道:“新郎官儿应该是我!”陈倩一听此语,身子颤抖。
只见那人手指陈倩,说道:“你可以问她同不同意。”周羽一怔,随即明白一切原委,怒道:“原来是你,你这畜生,我要杀了你!”他三两步奔入营帐,拔出龙仪剑,破帐而出,直奔那人。
眼看周羽离那人将近,那人却不闪不避,仿佛胜券在握。众人满腹狐疑,不知他在搞什么名堂。
那人念一声:“倒!”突然周羽双膝一软,急忙以剑拄地,全身力气再也使不出来。此时军中众将士摇摇晃晃,都感头晕目眩,倒了一大半。
姚之富惊觉不妙,喊道:“大家席地而坐,运功抗毒!”一些功力较为深厚的将士当即盘腿坐地,运功逼毒。周羽骂道:“狗贼,你好卑鄙!”当即封住身上几处脉门,减缓毒素流转全身之势。原来此二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派的张扬张雷。
他们昨夜分头行动,张扬满足一己私欲,张雷往喜酒中投毒,为朝廷大军到来做准备,旨在削弱义军战斗力。
这场喜宴与会饮酒者都是军中大小头目,这些人一旦中毒,纵然义军人数再多,也是群龙无首,溃不成军。众人所中并非致命毒药,乃是“酥骨散”。中者全身疲软无力,若不服解毒散,十二时辰药效过后也可自解,无奈此时并无解毒散。张扬招手,与张雷附耳嘱咐了几句。
周羽霍地腾空飞起,强行运功,左掌右剑,向张扬打来。两人练的是同门功夫,招式上不分上下。拆了二十余招,周羽渐渐力不从心,挥剑无力,龙仪剑之威便不能发挥出来。初时张扬忌惮他手中剑的厉害,不敢步步紧逼,防守重于进攻。
二十余招一过,张扬看出形势变化,招招杀着,毫不留情。他施展八卦游龙掌,来对付周羽的太极剑法。本来太极剑法配上龙仪剑,远胜于八卦游龙掌之威,无奈周羽中毒力道虚弱,此刻自然不同寻常。张扬双掌翻飞,始终粘住周羽剑锋,而周羽竟摆脱不掉他掌上粘力,众人不禁暗暗担忧。
只见张扬右掌拍出,挡住周羽左掌来势,周羽右手剑跟着削来,张扬左掌一带,引得他剑势偏离,避过他这一剑,接着抬腿踢他手腕,周羽同时踢腿招架。这一招十分精妙,出腿恰到分毫。跟着张扬右掌翻出,直击周羽左手腕关节。他这两掌打出,手臂并不直伸,而是弯曲伸出,成环抱之势,与别派武功大相径庭,真有几分“婉若游龙”之态。
齐林已看出他招式门路,叫道:“他是武当派的!”众人一听,均想:“我们和武当派无冤无仇,他们何以行此下流手段?”
张扬这一掌虽未击中他左手手腕,但其手肘正好压在他手腕部位,张扬潜运内力,力贯于臂,周羽由于中毒之故,内力与他相去甚远,登时左手筋脉受损,手中之剑即被震落。周羽忙伸右手一抄,将剑捏在手中,此时张扬伸左手接剑,却已接空,他恼羞成怒,左手大拇指与食指扣住他右腕脉门,右手扳他腕骨,周羽不肯弃剑自保,只听得“喀”的一声,右手腕骨折断,登时痛苦万分。
张扬将龙仪剑抢夺在手,身体弹起,凌空侧翻,使的是“连环腿”招数,在顷刻之间,已向周羽连踢十三腿,周羽鲜血狂喷,身子飞出三丈远。
陈倩急叫:“小羽!”此时张雷已偷偷绕到帐后,突然从旁窜出,点她穴道,架起她展开轻功提纵术奔到张扬身边,陈倩不能挣扎,姚之富离她最近,却是相救不及。周羽急得大叫:“倩儿!倩儿!”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
张扬大笑道:“哈哈,周羽!看你还怎么跟我斗!你的女人是我的,宝剑也是我的!”众人看张扬逞凶作恶,奈何他不得,无不咬牙切齿。
此时林中窸窸窣窣之声大作,似有千军万马奔来,众人无不骇然,暗叫:“我命休矣!”过了一会儿,果然一位中年将军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众多士兵围拢过来。
张扬走到那位将军马前,躬身行礼道:“王总兵,这些人都已中了我的迷药,剩下的交给你了。”那王总兵笑道:“张掌门果然足智多谋,办事得力,大人必有厚赏!”张扬道:“王总兵过誉,在下告辞了!”说完离开树林,张雷裹挟陈倩随行。
周羽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掳走,捶地痛哭。王总兵拔出军刀,向前一指,命道:“众军听令,格杀勿论!”众军如潮水般涌来,形势万分危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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