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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春晖入梦华二十四

    “咔嚓!”

    缪宣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出,渗入厚实的地毯中。

    伊恩一步赶到缪宣身边:“殿下,怎么了?!”

    缪宣没有回答的伊恩的问题,他的身躯软倒在椅背上,双目闭合,要不是伊恩伸手服了一把,他大概还要滑到地上。

    ——就在刚才,傀儡感应的小地图中闪过了属于目标一的小红点,紧接着,代表着爱娜的绿点就被他带走了。

    缪宣当即便把所有的意识都投入了傀儡之中,他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从王座下离开时竟没有被几个普通人注意到,唯有夜莺和猎鹰们反映过来,在确定了出事的对象是小公主后,他们当即行动起来,依照紧急方案行事,包围还留在场中的女王。

    缪宣紧追着地图中的小红点,他盯着目标一前进的路径,几乎是立即就反应过来他的目的——这家伙想要借用飞艇,从天空中逃离!

    飞艇“玫瑰狮鹫”,配备着这个时代如今最高的科技成果,不论是速度还是浮空能力都要远胜过它的同类,而且为了圣灵节的节目,这艘飞艇正悬浮在后花园的低空中,随时可以起飞!

    是的,目标一必然会选择天空作为主场,他的神恩与飞鸟和翅膀有关,也只有选择了天空,他才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小系统当即就给缪宣换了装备,主动装备奔狼直接给傀儡的速度翻了倍,缪宣从走廊中一闪而过,他经过的走廊地面上瘫倒着零星几位夜莺与侍从,可在地图上却没有这些人标记——他们已经死去了,骏鹰杀死了所有有可能挡路的人。

    目标一准确地选择了一条最容易潜入的路径,而且他完成得无声无息。

    缪宣心中惊怒交加,骏鹰的成功意味着他已经掌握了大量皇宫内的情报,其中就包括侍卫的巡逻路径和夜莺的保护方案,他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而且这些东西的保密等级都是最高的,对内的信息公布也是一环套一环,就算有泄密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骏鹰几乎知道了全套情报。

    走廊尽头的大门敞开着,露出直通花园的路径,玫瑰狮鹫的钢铁身躯正悬浮在夜色的天空中,昏黄的火光勾勒出了它那庞大的影子,夜色中,那缆绳正在一根根截断……

    缪宣没有时间犹豫,他直接让傀儡扑了上去,险险攀上了气囊下的吊舱,也就在此时,最后的固定缆绳松开,飞艇缓缓升空。

    夏夜的风狂躁地拍打在气囊上,缪宣透过傀儡的身躯,在驾驶位上看到了骏鹰,吊舱狭小,他们之间仅有五步距离,内悬挂的油灯清楚地照亮了这个人的轮廓。

    红发碧眼,五官深邃,组成面部的线条刚硬又板直,即便在微笑时,这个人也带着很强的攻击性。

    他的身上穿了一套皇宫侍卫的制服,双手都戴着手套,长至后背的红发也被一丝不苟地束好。

    这是缪宣在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这么仔细地观察着目标一,虽然这个机会他并不乐意拥有。

    爱娜则耷拉着脑袋,蔫蔫地被骏鹰提在手中,她的身上还是那身繁复的羽毛长裙,只是在肩颈处溅了血液。

    爱娜还活着。

    缪宣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只要活着就好,这就说明还有谈判的空间……不论如何,他在这里,保下爱娜的性命总是能做到的。

    就在缪宣打量着目标一时,骏鹰也在仔细地观察着傀儡,此时的傀儡已经取消了所有的伪装,彻底暴露出它的古怪面目。

    “真有趣。”骏鹰面露笑容,“原来能够操控的傀儡是这样的,耳闻不如眼见……久违了,小亲王。”

    夜莺和猎鹰中拥有飞行类神恩的救援人员已经远远地缀在汽艇后了,缪宣在小地图中确认了他们的位置,随时准备和目标一翻脸。

    飞艇的高度正在不断攀升,那些缪宣曾见过一次的鸟兽再次出现,它们张开漆黑的羽翼,团团围绕在吊舱外,镶嵌了金属的骨架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烁着微光,阻挡着夜晚的风与窥视的视线。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缪宣快速地扫了一眼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飞艇要是再向上升,傀儡迟早会离开他的控制范围,然后变成一句没有意志的废铁,到那个时候他别说救援,连触碰到吊舱的机会都没有了。

    缪宣根本不想和骏鹰多说什么,他定定地望了一眼爱娜:“你的条件?”

    面对缪宣直白的提问,骏鹰并没有掩饰他的不快,他甚至带有提示意味地道:“小殿下,你想问我的问题只有这个么?”

    缪宣心道当然了,不然还能怎样,众所周知和这种人没有交流的必要,但这个骏鹰显然就是有那什么大病,而且缪宣没有太多解救人质的经验,为了不刺激劫匪,他只能选用尽量温和的方式。

    缪宣压下心底的焦躁:“那么,你为什么要针对王室?”

    这是一个能够令骏鹰满意的问题,于是他便兴致勃勃地和面前的大表弟解释起来:“不,我从未像你说的那样,‘针对’王室,我只是在做出正确的引导,为了尼亚特尔柏,为了斯图亚特。”

    缪宣:?

    这是什么鬼话?

    “再美丽的花园也需要打理修剪,繁茂的花丛不需要干瘪丑陋的毒草,更不需要蚕食嫩叶的害虫……”

    骏鹰的声音醇厚好听,大约还受过相关训练,因此在他这么念诵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分歌剧对白的韵律,但缪宣一向没有什么艺术细胞,此时此刻更不可能有什么赏析的心情。

    “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园丁,不忍心让如此美丽的花园蒙尘,因此不得不不断地干预,从议会内阁到封土与殖民地,我只恨无法剪去所有的残枝末叶,只可惜能力有限,只好行事粗暴,但对于王室——这本该最美的玫瑰花从,我一向是最温柔细致的。”

    缪宣这么听着,才稍微咂摸出点骏鹰的意思来。

    这个病病,他把自己当成这帝国的无冕之王了。

    “你明白了么?”骏鹰竟然还耐心地反问道,“锡兰亲王,想必你是很能理解我的,毕竟这也是你的志向,或者说,你正在做的事情。”

    缪宣皱眉,难以理解地道:“你说……我的志向?你竟然认为我和你是同道中人吗?”

    骏鹰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带着几分嘲讽:“不必伪装了,我亲爱的小亲王,同类是能嗅到彼此的气味的,你藏在王室的阴影中,不择手段地欺瞒女王和公主,你所求的还能是什么?不过是那最高的权柄!怎样,摆布王室和诺德诺尔是很爽快的事情吧?”

    缪宣:……?

    缪宣真的不知道这位只和他见过一次,不,两次面的骏鹰怎么已经对他做了一套阅读理解,他这几年确实活动频繁,但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干掉目标一,顺便不辜负这个世界的独特风情。

    傀儡是没有表情的,缪宣的沉默自然而然地又被骏鹰“理解”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缪宣,一厢情愿认定了这个“狡诈阴险”的同道中人。

    “请放心,我不会这么简单地了解你的生命,毕竟我也很欣赏你的志向,但与我作对总是要得到惩罚的,该轮到你为失败付出代价了。”昏暗的光线中,骏鹰看着面前这僵硬的傀儡,恣意宣泄着胸膛中的恶意,“多么可惜啊,园丁只能有一个人,所以小亲王,你的野望将至此终结——”

    缪宣忍无可忍,打断了目标一的发病:“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骏鹰的独角戏戛然而止,他有些不愉快,但一想到即将能撕下小亲王的脸皮,便忍住了这点不愉:“我要你做一个选择。”

    终于要到他的目的了……

    缪宣:“你说吧。”

    骏鹰掂了掂手中的小公主:“选择吧,小亲王,你可以换回这位可爱的王储,但代价是你的性命——用你本人,换取塞西莉亚公主的存活。”

    没有人比骏鹰更了解这种抉择了,易地而处,骏鹰是绝对不会换的,不论敌人手中的筹码有多么重要,他的命就是一切雄心壮志的前提。

    骏鹰期待地望着眼前那属于亲王的傀儡,等待着那个必然的回答——说出来吧,锡兰亲王,对着同样卑劣的我倾吐你的本心!

    即便那个回答将夺走你手中的权利,摧毁女王对你的信任,培育小公主对你的仇恨,让你从养尊处优的傀儡操纵者变成阴沟里的臭虫,但你,没有第二个选择。

    憎恨我吧!用更深的憎恨、那占据了你一辈子的、刻骨铭心的憎恨,来为我的光荣征途增添光彩——

    “我同意。”缪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反问,“但你怎么保证不伤害爱娜呢?我无法信任你,也不相信你会遵守诺言。”

    “你答应……?!”

    骏鹰烦躁地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这家伙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能伪装,不愧是忍耐了多年的亲王殿下——难怪是能对着妹妹说出“我不行,不结婚”来取信于人的男人!

    不过没关系,猎物适当的挣扎也是乐趣的一部分。

    骏鹰直白讥讽道:“可是小殿下,你没有拒绝的余地啊,塞西莉亚公主可还在我的手中,你想要让我给你作保证……?”

    是的,问题就在这里,在人质被扣押的情况下,缪宣拿这神经病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他沉默片刻:“那么你想要怎么拿走我的命。”

    骏鹰微笑:“很简单啊,第一步,我要你当着我的面摧毁这具傀儡。”

    缪宣二话不说,直接开始自己拆自己,他卸下了傀儡的四肢与羽毛一样的装饰,当着骏鹰的面把这些东西捏成薄片——他真正的能力是“线”,就算傀儡的形态一时破坏,他仍然能继续操纵它,甚至使用技能。

    但骏鹰却不会知道“线”的真正用途,更不清楚刺客英雄的技能,缪宣从未对任何人展示过他藏着的后手,他当即就决定借着这个机会布置陷阱,然后找机会做掉目标一。

    至于骏鹰的保证?谁会在知情的情况下和精神病签订契约合同啊!

    就在缪宣不断自我拆卸的过程中,骏鹰便不再说笑,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缪宣,在傀儡所有的部件都散落了一地后,才彻底地收起了笑容。

    “怎样?”只剩下一颗脑袋的傀儡挂在丝线上,可以说是相当吓人了,“我已经拆完了,你看到了,所有的连接处都被破坏,没有再弥补的可能性。”

    骏鹰冷冷地望着这颗古怪的傀儡脑袋,仿佛要透过它看到真正的操纵者——“这不够。”

    “锡兰亲王,我要见到你的真身。”

    再一次的,殿下,在他的眼前消失了。

    伊恩眼睁睁地看着那本该靠在座椅中、像是在小睡一样的青年,凭空消失在座位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傀儡的手臂。

    不仅如此,就在伊恩想要上前拿起殿下的手臂时,这只手臂都消失不见了。

    “殿下!”信鸽那伪装成侍女的联络员闯入室内,失声大喊道,“王宫被入侵,公主殿下被掳走,和歹徒一起在‘玫瑰狮鹫’上,我们——殿下?!”

    伊恩这才像是如梦方醒一般,他盯着这个很受殿下信任的闯入者,在这一刻他好似才重新得到了声音,于是立即对联络员道:“殿下也在上面。”

    联络员大惊:“什么?!”

    伊恩一把提起联络员:“失礼了,带我去——调动其他的飞艇!立刻!”

    “已经调动了!”联络员有些崩溃地道,“女王陛下正在稳定局面,情况凶险,而且来参与圣灵节宴会的客人们还有许多不知情,随时都有可能引发恐慌!”

    伊恩推开大门,大步奔向走廊:“你们的总指挥呢?夜莺的队长呢?!”

    联络员几乎是被拖着往前,但她也不在意这个:“队长追着‘玫瑰狮鹫’上天了,我们的总指挥只有殿下!否则我们的机制就只是单纯的情报收集!”

    缪宣建立信鸽的初衷就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这个世界的亲友,他当然不可能给信鸽争取太多的控制权和自由度,因此不遗余力地限制了它向上的途径。

    伊恩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他没有再问,只是紧咬牙关赶路,两人快速赶到宴会大厅,这里确实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模样,欢快的乐曲在舞池中流淌,人们的狂欢似乎仍在继续,但是——

    女王的身边围满了侍卫与夜莺,内阁的成员们同样簇拥在她的身边,知情者们都在用笑容来伪装忧惧。

    女王已经猜到了那令人痛苦的意外,她因为忍耐不住而频繁地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那勉强的欢笑叫人看着就心头抽疼。

    伊恩的视线快速地扫过人群,可他既没有在女官中找到母亲,也没有找到幼妹,当他几乎是绝望地望见了父亲时——老帕西瓦尔正把他自己藏在阴影中,他的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劣质的微笑面具。

    那是和女王一模一样的笑容。

    这对父子很快就发现了彼此,当他们的视线在相触的那一瞬间,那做父亲的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确实维持着虚伪的笑容,但他的眼中却涌出了无尽的悲恸。

    于是伊恩明白了。

    飞艇,玫瑰狮鹫。

    也许拆除傀儡有很多漏洞可钻,但真身降临却意味着无可辩驳的风险。

    骏鹰已经准备好了,准备在锡兰亲王想尽办法托词拒绝时再继续逼迫,可即便他已经搭建好了自私的舞台,甚至安排好了一切灯光与道具,他唯一的演员却还是当着他的面撕毁了剧本。

    傀儡的头颅像是死去一般沉重落地,已经被拆分的躯干也变成了一地散落的零件,在这片零散的钢铁中,凭空出现了一位单薄的青年。

    这人穿着漆黑的正装,像是刚宴会上匆忙离开,深色的袖领衬得他肌肤苍白,他靠坐在地面上,双腿无力地蜷在身侧,但脊背却挺得笔直。

    青年仍然是骏鹰记忆中的那副模样,只不过那在阳光下最贵的亲王相比,这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了更柔和的线条,它把那双剔透湛蓝的眼眸变得更加深邃了,原本只是浅棕的短发也因此被染上了深棕的色彩,与眼眸遥相呼应。

    太美好了,这幅躯壳——这是一幅与此人的卑劣本性截然不同的外貌,它模糊了性别,又兼具了许多叫人矛盾的地方,孱弱与强大,残缺与坚韧。

    即便在这黯淡的吊舱中,他仍旧像是在发光。

    青年忍不住低声咳嗽起来,是的,此时的飞艇已经升高到了一个相当高的高度,这里的环境和地面截然不同,没有与天空有关神恩的人会更加难以适应,更何况他是突然转移到了高空中呢?

    逐渐有薄红染上了青年的脸庞,这就叫人不禁格外在意,但这点变化远不比青年的眼眸来得引人注目——此刻他正在定定地望着他的敌人,在那不错眼的注视中,那双冷静又镇定的眼眸中几乎要倒映出他的影子来。

    有那么一刻,骏鹰突然就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假如换成是他与这样一个人朝夕相处,那么不论这位小亲王倾吐出的是多么荒诞的谎言,他大约,也是愿意相信的。

    “我来了。”缪宣对骏鹰道,“你应当是认识我的,需要我证明身份么。”

    骏鹰:“这倒是不用了。”

    锡兰亲王的行动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前所未有地烦躁起来,这并不只是因为剧情没有按照预定好的剧本排演,而是因为更多的、更令人暴躁的东西。

    ……似乎有什么情绪,正在超出他愿意承载的范畴。

    靠着丝线移动一定有距离范围,更何况飞艇还在不计代价地攀升高度,不论小亲王还有什么花招,就凭着他没有翅膀和双腿,就别想要再这高空中占据优势。

    可是小亲王自己不知道吗?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么做的风险了,在此之前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暴露过能够跟随丝线瞬移的能力,这应当是他苦心藏好的底牌,他怎么能就这么轻轻松松的、用在了救援公主上?!

    恰在此时,轻微的窸窣声响起,小公主在短暂的昏厥后竟也苏醒过来,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缪宣,立即依赖又委屈地小声呼唤:“哥哥……”

    缪宣当即便温柔地道:“爱娜,我在这里,不用害怕。”

    骏鹰眼看着那小亲王露出的微笑,这种笑容大概能哄骗不少人为他去死吧?

    小公主再次流下眼泪,大约是想起了她的侍女和守卫:“哥哥!不要靠——”

    骏鹰伸手搭在小公主的脖颈上,于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缪宣看向骏鹰,脸上的温情一扫而空。

    “公主殿下,看来你的兄长让你感到了安全。”骏鹰居高临下地望着手中的人质,“但请务必牢记,你的兄长此行,未必能够救你。”

    塞西莉亚说不出话,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而这才是骏鹰最熟悉的表情。

    “未来的王储,帝国的公主……多么了不起的名号?”骏鹰冷笑,但他看着的人却是缪宣,“你难道以为你的兄长是全心全意地想要让你登基吗?不,他只是想要夺走你手中的权利,让你成为傀儡,他会借着信鸽掌握你的军队,通过联姻获取盟友,得到内阁和教会的支持——”

    “住口吧,你说的再多那也只是你的揣测而已,我从未这么想过!”缪宣真他娘的忍无可忍了,他冷硬地道,“最容易驳斥的一点——我不可能联姻贵族小姐的,因为我只喜欢男人,所以教会的支持也是不存在的事。”

    骏鹰:?!!

    塞西莉亚:???

    有那么一刻,吊舱内的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连塞西莉亚那惧恨的表情都空白了起来。

    缪宣:“……”

    这话缪宣说出口就后悔了,在两人震惊的视线他里还挺不自在,但又觉得没必要对骏鹰感到抱歉,于是继续理直气壮道:“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你先放下爱娜。”

    骏鹰好像还真的被缪宣这突如其来的出柜宣言惊呆了,他沉默许久,这才似乎反应过来,把塞西莉亚随手扔到一旁的地面上。

    小公主发出幼兽一般的呜咽,她伸手捂着喉咙,那里突然浮现出一道道鼓动着的赤红经络,它们在不住地跳动,像是有浓稠的液体滚动在她的血管中。

    看这这一幕,缪宣恍然大悟——这些东西,就是借由那只“鸽子”传递给爱娜的、能叫他也觉得危险的源头。

    “哎呀……这可糟糕了。”骏鹰一边打量着缪宣,一边慢悠悠地说道,“小殿下,我的血液残留在公主殿下的身躯内,这大约不会很好受。”

    缪宣:“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问我做什么?”骏鹰心中烦躁,小亲王的选择接连打破了他的构想,但他仍旧不死心,于是缓缓地扯下一只手的手套,“那么,请听好,这是最后一道选择题,现在这选择权交到了你的手中。”

    “我即将彻底摧毁‘玫瑰狮鹫’,同时将一个人从空中投掷下去,生死不论;而留下的人则做为我的人质,在我安全脱离后,我将杀死这个挡箭牌。”

    “当然——我不会让人质有反抗的机会。”骏鹰俯视着小亲王苍白的面孔,好似这样能再夺回一点主动权,他面露笑容,“而对于会从空中落下的那个人,我不会在这个人身上放任何东西。”

    这听起来似乎都是死局,但对缪宣来说哪个选项都无所谓,他直接开始思考哪一个会带给爱娜更大的生存几率。

    这一次的高空坠落和小亲王在幼年时遇到的困局截然不同,数十位夜莺和猎鹰就在不远处待命,随时准备救援,地面也不乏能升起光幕和软土的侍从,再加上爱娜的神恩是风!

    显而易见,留在骏鹰身边是更危险的。

    但更致命的是骏鹰的血液,只要体内还留存着危险的血液,就相当于把性命交给了骏鹰。

    缪宣盯着骏鹰:“你控制人的方式就是把你的血放入人的身体吧?”

    “是的。”骏鹰回答得快极了,他充满诱导性地道,“这个世界上身不由己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尽力而为后的失败并不会受到苛责……”

    “我来当你的人质。”缪宣伸手虚握,丝线支撑起他的身躯,他对着骏鹰命令道,“抽出你放在爱娜体内的东西,立刻。”

    不对。

    一切都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明明已经到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人还是会做出如此明显的错误选择?

    骏鹰很讨厌这种感觉,这是事物脱离操纵的标志,这是非意外所造成的缺憾,这甚至预兆着……他的失败。

    不对,一切都不对,从这小亲王愿意登上飞艇时就不正常了,假如他真的是那个心思深沉的人,他根本就不可能亲身露面!

    他竟然要用自己去换小公主。

    摧毁傀儡,亲身涉险,以身相代。

    难以理解!不可理喻!难道他不知道当人质的后果吗?难道他在十年前没有摔够吗?难道他不想要近在咫尺的权利和地位吗?难道他要放弃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

    骏鹰不想相信,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更无法想象这种人竟也是皇室的成员,他一把揪起地上的女孩,粗暴地划破小公主脖颈出的皮肤,于是浓稠黏腻的毒血从她的伤口中涌出,一滴滴滚回他的躯体内,随着他的抽取,那只麻木的手又恢复了些许行动的力量。

    用飞鸟做媒介固然代价巨大,但能回收血液就没有问题。

    “还剩最后一点,我会在把她丢下去时抽走所有的。”骏鹰把小公主丢在一旁,大步朝着锡兰亲王走去,“现在,轮到你了。”

    吊舱狭窄,骏鹰几步就走到了青年的身前,他伸直接出手掐住他的喉咙——和他想的一样单薄,血液鼓噪,但触手冰凉,似乎在暗示着这幅身躯的孱弱。

    “小亲王,最后一个机会,你自己跳下去,或者接受我的血液,做我的人质。”

    在握住掌心下的咽喉时,骏鹰的动作稍缓,此刻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想看到什么,是在血液入体时的反悔,还是就这样……任由他施为?

    没有反抗。

    青年任由要害落在敌人的手中,即便被扼住了咽喉,他也没有因此感到丝毫恐慌,他明明应该感到异物入侵的不适和灼热才对,但他就这么平静看着他,神情平静,他说——“快一点,然后抽出你放在爱娜体内的血液。”

    第二次,小亲王第二次重复这个要求,于是声带轻颤,喉结滚动,它们挠过骏鹰的掌心,仿佛火苗。

    骏鹰松开了手,像是被烫到了。

    “咳咳咳……”小亲王捂着喉咙,因不适而剧烈咳嗽,骏鹰眼看着来自他的血液在青年的血管中滚动,那妖异的殷红在苍白的皮肤上勾连纵横,巨大的反差叫人触目惊心。

    它将成为锁链,锁住这幅坚韧又脆弱的单薄身躯。

    也就在此时,飞艇的吊舱开始颠簸地翻滚起来,此刻他们已经升到了一个气流平稳的高度,只靠气流是不可能带来这样剧烈的变化的。

    这变故纯粹来自早就藏好的设计,它预兆着飞艇将在不久后彻底解体,骏鹰不再犹豫,俯身就想要控制住小亲王——等到飞鸟进入他的躯体内,他直接带上人质,用翅膀飞走就好。

    “不要伤害哥哥!”

    也就在此时,被扔到一边的小公主突然扑上来,一口咬住了骏鹰的手臂!

    骏鹰一时走神,竟然也没躲开。

    大约是咬过一次人后就积攒了经验,这小公主就像是一只小狼崽子,这一次下嘴时她可是毫无保留,不仅如此,她还伸出双手——哦?想要召唤神恩么,就凭你?

    骏鹰单手握拳,轻松震开女孩,却在想要下一步动作时被勒住了脖颈。

    “放开她,抽走你的毒血!”

    沙哑的声音在骏鹰耳边炸开,小亲王不知何时已经稳住了身躯,半透明的丝线已经挂在了骏鹰的脖颈上,不仅如此,他还钳制住了骏鹰的手臂,难以想象这单薄的身躯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力量。

    小亲王的威胁对骏鹰来说一点都不可怕,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这青年的身躯中跃动,而这正是他最大的依仗,他可以控制他的行动了……

    但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中,骏鹰却并没有因此而得意。

    这是第三次了吧?

    第三次,自从这小亲王登上飞艇开始,几乎每一句话都在围绕着他的妹妹,他并不关心近在咫尺的凶徒会对他做什么,在他眼中“骏鹰”可以被替换成任何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

    也许小亲王对他的敏锐,并不只是针对他“骏鹰”的,而是对任何胆敢侵害皇室利益的家伙。

    暴躁与烦闷逐渐消泯,取而代之的是摸不清来由的愤怒和恶意,骏鹰听到自己笑了笑:“当然,我遵守诺言。”

    也就在此时,猛烈颠簸的吊舱终于抵达了极限,覆在吊舱外的黑色鸟群发出刺耳的啸声,它们扑腾着翅膀,拍击着被俘获的猎物,气囊上发出奇怪又尖锐的声音,倒在地面上的小公主应震动滚到角落中,她的哥哥立即用丝线固定住她。

    飞艇剧烈地动荡起来,飞鸟齐鸣,这群黑色的东西扑闪着翅膀从吊舱外闯入,像是黑色的风暴灌注入骏鹰的身体,于是真正的翅膀在他的身后血淋淋地浮现。

    骏鹰忍耐着这股痛楚,狠狠地勒着怀里的小亲王,他能看到自己的血液正在那近在咫尺的素白肌肤下游弋,最后链结成黑红色的环链,箍在那纤细的脖颈上。

    血液的控制初显成效,缪宣只觉得咽喉像是被人掐着,身躯也重如千钧,buff栏上出现了【迟缓】和【麻痹】,看来这些血液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

    “咳咳咳……”缪宣止不住生理性的咳嗽,偏偏目标一还神经病一样极其用力地抱着他,这给他的动作造成了很大的阻碍,系统已经机智地空出了装备位置随时准备。

    高空的风卷入吊舱,油灯在打破后熄灭,吊舱内的陈设争先恐后地发出噪响,一片昏暗中,漆黑的飞鸟尽数冲入了骏鹰的体内,缪宣只来得及扯动傀儡的零件,让它们聚集在爱娜身边,不要让吊舱内倾倒颠簸的东西磕到她。

    “骏鹰!!!”缪宣扯着挂在目标一脖颈上的丝线,破釜沉舟般对着他大喊,“收回你的血液!”

    稀薄又寒冷的空气让缪宣喘不过气,喊一句话就是他的极限,此刻骏鹰也终于结束了翅膀的融合,他几乎是咬着缪宣的耳朵道:“你想要我收走所有的血液?好啊,我答应你——”

    一声巨响炸开,吊舱终于轰然破碎,这一变故卷挟起大量的气流,储藏在吊舱中的玫瑰花瓣尽数爆出,被撕裂的零件和内壁四处迸射,傀儡的部件保护在爱娜身边,让她免于金属利器的袭击。

    参与救援的人员已经在不住靠近了,爱娜勉强抓着飞艇的残骸,她的声音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哥哥!!!——”

    缪宣的心中猛得升起不祥之感,他勉强挣开骏鹰的手臂,终于在稀薄的月色中捕捉到了爱娜不住跌落的身影。

    白色的裙摆在高空中猎猎作响,像是一只被撕扯着翅膀的白鸽,缪宣看到了女孩苍白的面庞,以及在脖颈上一闪而过的一抹黑痕——

    下一刻,残留的血液自内撕碎了动脉和皮肤,那滚烫炽热的血液无休止地从缺口处迸射而出,鲜红粘稠,又在高空中稀释成血雾。

    纵使缪宣能用保护妹妹不受到残骸利器的伤害,但这自内而外的攻击他根本无法抵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液一线割喉,此刻即便赶到女孩身边也救不了她的性命了,高空之中又要如何急救?

    那双狡黠可爱的眼眸永远失去了光泽,流逝的鲜血迅速地带走了小公主的生命,它们和漫天的玫瑰花瓣混在一起,斑斑点点地喷洒在洁白的长裙和羽翼上。

    代表着塞西莉亚的绿色小点,彻底地从地图上消失了。

    漆黑的羽翼收拢,挡住了高空的狂风,骏鹰那饱含恶意的声音在缪宣耳边响起,带着扭曲的笑意:“我改变主意了,我实在是不想杀你——毕竟高尚的人更值得活下去,你觉得呢?”

    骏鹰畅快极了。

    那纠缠在他胸膛中的愤懑和嫉妒一扫而空,只剩下志得意满,他松开双手,狠狠地抛下小亲王——看看他的表情吧!就连愤怒和悲伤都那么鲜活,一切努力换来无用功,亲身而至只能失败而反,不论是心爱的妹妹还是珍惜的傀儡,全部被他一手摧毁!

    这才是正在的刻骨铭心,这才是彻底的绝望和憎恨!

    骏鹰只觉得血液都要因此而沸腾起来了,一个又一个疯狂的念头接二连三地冒出,他一时想要直接掳走小亲王,一时又想再给他留下不可治愈的伤痕……

    但还没有等他解开这个甜美的难题,炽烈的疼痛划过胸腹,要不是他躲避得及时,这攻击能把他直接劈成两半。

    是丝线——仍然有丝线缠绕在他的周围。

    骏鹰居高临下地望着那被他丢下去的小亲王,月光照亮了这不住坠落的青年,在他身周的丝线上流转光晕。

    寻常人第一次进入高空是完全不能适应的,可是小亲王竟还能做到有效的反抗!

    啊,是啊,他们这些皇室诞生的孩子,狮鹫也好,骏鹰也罢,天生就是属于天空的主宰——就连他的血液都不能完全制止小亲王了,虽然身有残疾,但小亲王的实力并不弱,越是强大的个体就越难控制,尤其是在他不想杀死他的情况下。

    只是……在上一次时你曾用不知名的方式让我头疼欲裂,这一回是因为什么做不到了呢?是因为情绪剧烈波动吗?!

    骏鹰都要笑出声了,振翅高飞,不住地向上提升着高度,那些慢了一拍的夜莺与猎鹰们也终于追赶上来。

    想要让这些家伙拦住他?

    骏鹰无声地嗤笑。

    “卡洛琳没事,她只是被吓晕了,她看到了……”老帕西瓦尔握着长子的手,有些魂不守舍地道,“是凯特琳——是凯特琳……”

    死去的是伊恩的母亲,她遭遇了池鱼之殃,不幸地死在小女儿的面前,而卡洛琳的昏厥救了她一命,要是她当时想要尖叫,那么她也活不下来。

    伊恩的脑中一片空白,他同样紧握着父亲的手,只怔怔地望着他。

    母亲……他刚从战场回来还没有几个月,他因为催婚与相亲而刻意躲避着的母亲……

    喧闹的人群仍然在载歌载舞,但王座之上却是一片死寂,为了掩饰异状,舞会上的灯光被精心地调整过,在舞池中的人群望不清高台上的景象。

    “祝福你——”

    “好香——太好啦!”

    “陛下万岁,公主万岁,尼亚特尔柏万岁!”

    人群之中这么爆发出欢呼,原来是天空之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稀疏的玫瑰花雨,于是不知情的人们便一起唱起赞颂圣灵的歌谣,乐队配合地奏起乐曲,与人声共同汇聚成轰鸣的喜乐潮水。

    伊恩只觉得头顶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他拈起,但这却不是他所以为的玫瑰花瓣,而是一枚漆黑的羽毛。

    火焰窜起,这枚羽毛立时在伊恩的手中燃成灰烬。

    老帕西瓦尔突然低声惊呼:“陛下!”

    伊恩一惊,匆忙转身,在王座上看到了瘫软倒下的女王,侍从们立即簇拥起她,带着她离开舞会——圣灵节的聚会到这里差不多也该结束了,他们会以女王身体不适的理由迅速驱散人群。

    父子两人没有犹豫,他们一前一后地跟上皇室的侍从们,身份的便利让他们顺利地跟随着进入了后花园,

    昏沉的夜色中,参与急救的夜莺与猎鹰中已经有两人返回了,他们一前一后地落下,在其中一人的怀里,伊恩看到了染血的白裙,和一具一动不动的小身躯。

    是小公主,她脖颈处的大动脉被撕裂了,血液几乎因此被放干。

    一切都像是往日重演,这一刻的公主与记忆中那染血的小少年重合在一起,伊恩只觉得完全喘不上气来,胸口的沉闷几乎要让他窒息。

    “啊……啊!!!”

    软倒在侍从怀里的女王突然又有了力量,她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扑到了小女儿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嚎:“不——不——主啊,你带走我!带走我啊!为什么要带走爱娜——”

    伊恩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而直到此时他才摆脱了记忆中的幻觉中,于是惊惧交加地看向另一侧——

    他的殿下正跪坐在地上,弓着腰大口地喘气,他单手捂着喉咙,殷红的痕迹攀爬在惨白的脖颈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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