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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林修竹曲二十

    生机勃勃的小院子里。

    “这茶怎么样?虽然不是什么出名的品种,但胜在新鲜。”缪宣这么热情地询问,“再来一杯吗?”

    苍歧颤颤巍巍地放下茶杯,勉强保持微笑:“无名剑,你这里的茶,我可喝不起啊。”

    既然已经进入了阵盘遍布的小院,魔主大人便终于卸下了他那要命的伪装,又披上了往日的装束,正襟危坐,一副气度非凡的模样。

    虽然早就知道苍歧这么乔装是为了躲避白恕的推衍,但缪宣还是敬谢不敏。

    猛得看到斩天神被陌生女修的背在身上,那可真是十分惊悚的一幕,不亚于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问苍生。

    对于魔修来说,吃下修真界的食水虽然无甚大碍,但也确实是不好受。

    缪宣也不逗苍歧了,他收回茶杯:“你的伤痊愈了?”

    苍歧非常坦诚:“当然没有了……你的哥哥可是下了死手。”

    缪宣:“说得你就手下留情了似的。”

    “手下留情……那当然是要原样奉还了。”苍歧扯了扯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邪恣无比,“宣郎,在所有人修里,只有你是特殊的。”

    缪宣:“哦。”

    冷漠jpg

    小系统开始日常嫌弃,缪宣则早就习惯了苍歧的操作,此人大概是从没有亲自招贤纳士过,这一套套都整得和追求女修一样……

    唉,怎么说呢,女修们钟爱“歧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但缪宣并不吃这一套啊。

    苍歧双手交握,一转眼又成了那个威仪具足的郎君,他正色道:“这一次我带来的苗子里共有未开关窍者三十人,经脉废弃或关窍堵塞者十五人,开灵台者五人,他们全部供你差遣。”

    这就是盟约所涉及的内容了,缪宣点点头:“好,多谢,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照顾么……?

    苍歧定定地看着缪宣,随后玩笑般道:“你并没有给五斗下禁止,难道是默许我们传刻你的法门了?”

    “我本来就没有这个顾忌。”缪宣收下了苍歧的芥子,“但是这道法门现在还未完善,还不到我推广它的时候。”

    没有这个顾忌!

    不愧是无名剑,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他并不是没有预料后果,而是下定了决心,彻底背叛人修的五大门阀。

    等到这几乎没有门栏的修炼法门得以推广……

    光是想一想这个未来,苍歧就觉得浑身血液都要沸腾起来了,他舔了舔齿根,压抑着兴奋的情绪:“那么你打算怎么推广?你那个好哥哥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你吧,无名剑,我可以在魔界为你开辟灵洲,只要你愿意投靠——”

    缪宣直接打断了他:“不,只要你少炸几个天地关就足够了——这一次你是为了摧毁玄海楼氏吧?苍歧,既然你已经得偿所愿,那么请就此收手。”

    玄海就是银川所对应的魔族地界,而魔界的三大家族之一就驻扎在这里,此次大劫直接就摧毁了他们的根基,缪宣理所当然把这当成了苍歧真正的目的。

    苍歧眼也不眨就道:“当然,我什么都听宣郎的。”

    看来无名剑对人修还保有最后一丝留恋,而等事情到了那地步……白恕会把无名剑推到他这边的。

    缪宣:……

    这狗东西说出口的话一旦带上“宣郎”就毫无可信度,真正的契约还得是“无名剑”。

    不过缪宣对此也无所谓,苍歧就和白恕一样,都有着代表一界的坚定立场,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越过这层屏障——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意或准许。

    两人心中各自想着完全不同的事,庭院外隐约传来嬉笑的声音,十有八九又是南柯大战胡五斗,而且这一次南柯有帮手了,一众禽鸟妖族正陪着她叽叽喳喳。

    苍歧听着听着,便忍不住又笑了:“宣郎,你为了什么而收集凤羽和梧桐?”

    缪宣喝茶:“无可奉告。”

    苍歧把玩着落在石桌上的树叶:“在百年前,我曾机缘巧合……吞下了魔海中的血梧桐,从此对白凤的气息格外敏锐。”

    缪宣一愣。

    苍歧掀起眼帘:“相传在上古时期,神兽白凤的名字便是‘宣’——这真是宿命,是不是?”

    小系统倒抽一口气,缪宣则沉默了片刻:“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每次都能找到我的缘故?”

    苍歧微笑,高深莫测:“不错,只要你还身负白凤传承,我就能轻而易举地找到你。”

    缪宣:“……啊?”

    苍歧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多么有趣啊,白凤的传承竟然传给了一位与他毫无干系的后世人修,不过你担得起这份重任,无名剑。”

    缪宣:……

    系统:……

    白凤转世的马甲掉了,但没完全掉,竟然被认成了神兽传人——果然吸收血梧桐会变傻,玄魔意志开始人传人。

    缪宣放下茶杯,承认得十分干脆:“好的吧,那我就是白凤传人。”

    于是苍歧自得地笑了起来。

    宣儿……又找不到了。

    白恕收起了算筹,放弃了徒劳的测算,既然这么多年来宣儿都能瞒着他,那么此次也是一样的。

    如游鱼入海,如飞鸟入云。

    宣儿自小就厌恶世家门阀,总是对妖族和散修给予过多不应当的关注,而等到他成长一些后,这倾向就更明显了。

    当年的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叛逆,甚至连“破天剑”都是这么产生的,厌恶世家的门阀子弟并不少,可只有他的弟弟磨出了那倾天的一剑。

    有多少人喜欢白宣,就有更多的人厌恶他。

    但白恕不会把这错误的行为归咎于弟弟,一切都是他本人和白阀的责任,宣儿只是过分温柔善良,他把感情投注错了地方,同情了不该同情的人。

    因为他们是门阀子弟,所以这就是他们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们所扛起的可是人族的大义。人道正当大兴,守住人族亿万基业;重铸上古荣光,吾辈子弟义不容辞。

    (缪宣:这世家大族,我多混几年就算成功jpg)。

    妖族和散修也就罢了,至于魔修——宣儿竟然瞒着他走到了这一步。

    果然已经被蛊惑了吗……苍歧!

    白恕心绪波动,便忍不住轻轻地咳嗽了几声,隐约能尝到一丝腥甜的味道。

    虽然还不至于伤筋动骨,但这场战斗还是给他带来了损失与伤害,且在短期内难以愈合。

    白恕和苍歧的修为相当,年龄相近,再加上天地关破灭,混杂的气机又给他们提供了相对公平的环境,两人的战斗也同样难分胜负,最后只得潦草收场。

    白恕看着自己的算筹,在其中一枚莹润的骨筹上隐约闪过一抹裂纹。

    这个所谓的魔主同样难以测算,也许他已经回到了魔界,或者换了面貌在人界滞留,用灵宝遮掩自己的行踪……但不论如何,一旦掺杂了魔修和魔界,推衍的难度便会百倍上翻。

    纯白的飞鸟从云层中闪过,悄无声息地落在阑干上,白恕点了点它赤红的额头,白鸟立即化作一枚流光隐入了他的算筹。

    是殷钊的消息,在得到机缘后他进入了顿悟,直到现在才结束短暂的闭关——而这所谓的机缘,竟然就是遇上了宣儿。

    白恕忍不住笑起来。

    他把“破天剑”教给殷钊,而宣儿则把推衍和星筹传给了他的弟子,也难得那小姑娘天赋异禀,应当好好照料才是。

    ……但现在是他找不到他们。

    白恕摩挲着骨筹,收敛心神,继续往下看。

    殷钊在口信中没有隐瞒,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他遇上“不知名的筑紫府剑修”这整个过程,其中当然也包括剑修的指导,以及“破天剑”的功法的问题。

    破天剑的隐患……

    没有人比白恕更了解他的弟弟,而他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殷钊得到了问苍生的认可,白凤的骨剑是天下最慈悲宽宏的灵器,足以弥补任何功法的缺陷了。

    至于殷钊可能因此性情偏移,以至于在未来被问苍生拒绝——假如殷钊失去了凤骨的认可,那么他对白恕来说,自然就是弃子了。

    当年白恕想要的只是让宣儿的道统得以延续,而他会收下这个弟子,也只是因为在少年殷钊的身上看到了弟弟的影子。

    问苍生,本该选择宣儿的。

    若不是宣儿当年拒绝出征妖族,若不是人修大能倾巢而出、后方空虚,若不是那禁闭云岳川、面壁思过的惩罚,若不是那孤注一掷、走火入魔的天狐妖修……

    宣儿怎么可能会为了镇守而选择孤身迎战,以至于修为散尽、险死还生?!

    最开始时白恕以为弟弟和天狐同归于尽,以至于迁怒狐族,斩尽杀绝,直到百年后,凤羽和梧桐木接连失窃,他才算到了一线生机。

    也许当时的白恕还带有那么一丝侥幸,但在久别重逢的会面之后,他不得不面对这最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

    宣儿背叛了家族,他以一身神游太虚的修为偿还了白阀的生养之恩,而在此之后,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了叛逆五大家,甚至背叛人族的歪门邪道中。

    可难道那天狐的丧心病狂没有给你足够的示警么?你怎么能走上这条背叛了所有人的道路呢?就算这其中有苍歧的蛊惑,那难道你连哥哥也要背叛吗?!

    不论你想要什么,哥哥都能满足你的啊!

    白恕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下内心躁动的杀意。

    一直以来是他对宣儿太放纵了,以至于他没能保护好弟弟,甚至还让宣儿走上了错误的道路,这些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错。

    下一次遇到,就不能这么简单地松手了。

    犯错的孩子……需要兄长的引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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