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佛堂里烟雾缭绕,带有独特音律的诵经声低沉、诡异。
我舅姥爷的尸体被吊在佛龛的正前方,好似是故意羞辱伟大的佛陀。
围观的乡亲们议论纷纷,村长关上播放佛经的音响,脸色难看的将我妈拽到一旁。
炎热的中午充斥着凉意,我盯着舅姥爷满是笑意的脸,不自觉的感到浑身发冷。
他性格孤僻,向来喜欢一个人生活,并且不怎么说话,尤其不爱和亲戚交流。唯独对我,有种莫名的热切。
关于舅姥爷,我只知道他年轻时很英俊,也非常有学识,是十里八乡媒婆的抢手货。
后来年近四十多,他也不娶亲,也不种地打工。每天就蹲在自己建的佛堂里唱经,还总念叨着赎罪什么的。
家里人非常无奈,我姥姥娘气的头发昏,却没有什么办法。只得任由他吃斋念佛,神神叨叨的。
等我大学毕业,再回到老家时,就听到了舅姥爷上吊自杀的消息,也就是现在。
我妈挎着竹条篮子,里面放着黄纸钱、一把香火,以及半碗家乡米。
她当着村长的面儿,烧纸、点香,又把大米撒在了佛堂里的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这么多年的吃斋念佛都没用,该来的总会来,就是不知道伊吾扛不扛得过去。”
老妈嘴里嘟囔着一些奇怪的话,我不解地望向她,什么叫我扛不扛得过去?
“妈?”
“唉,走吧。剩下的让你爸和你舅处理,有些事你也该明白了。”
“那咱走。”
我按捺住心中的疑惑,准备离开。
洁白的大米粒撒的到处都是,踩在上面嘎吱作响。我低头拿竹篮子,却在刹那,惊讶地发现白米上有黑色的脚印。
我妈也注意到了,她拉住我的胳膊,快速往外面走去。不安、惊慌的情绪在我心中蔓延。
舅姥爷突然自杀,还特意死在佛像前面,这不符合他生前的性格。
而且,老妈好似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再加上大米上出现的脚印,一个离谱的想法涌上了我的心头。
顶着午时烈日,我在村民们异样的目光下赶回了家里。
拥有五十年历史的老房子斑驳陈旧,每次进门都能闻到一股霉味。
我姥娘、姥爷坐在炕上一言不发,我俩舅一个蹲门口抽烟,一个低头看着手机,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回来就好。”我姥爷放下手中的大瓷缸,有些庆幸地说道。
作为家庭中的一员,此刻的我有种被孤立的感觉。大家好像都知道什么,只有自己啥也不清楚。
“来,先坐下。”我小舅扔掉烟头,拍了拍炕头一边,开口说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的身上,我妈嘴唇微动,终究是不想再瞒我了。
“伊吾,你知道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老妈严肃的问道。
我摇头道:“为什么?”
“咱们赵家有两个身份显赫的老祖宗,一位当过殿阁大学士,一位是连考十年未中的秀才。”
我姥爷插话道。
“你的名字和那位秀才老祖是同名,都叫赵伊吾。”
和祖宗同名?
“别看他老人家的地位不够高,但整个京城谁不知道赵伊吾的大名!”我姥爷激动地拍着大腿,满脸的骄傲。
我并不知道那位老祖宗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值得几百年后的后辈一提起他,能够喜不自胜。
“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咱们赵家一辈分顶高的爷说。你得跟赵伊吾老祖宗同名,要不然得出大事儿。”
我姥爷话锋一转,根本没有讲老祖宗的光辉事迹。反倒是说起我。
“姥爷,那我的名字和舅姥爷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天过得太快,我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生活的乱麻给纠缠住了。
“你舅姥爷念佛就是为了你,他是帮你赎罪呢。”
我妈接过话茬,神情恍惚的说道。
“伊吾,我给你明说吧。其实你舅姥爷是出道的大仙儿,他二十六那年被灰家打过窍。差点死高粱地里,要不是请蟒家大善人解围……唉。”
我小舅又点上一根烟,吧嗒吧嗒的抽着,然后替我妈说道。
“啥是出道啊,就是跳大神的?这和我舅老爷替我赎罪有什么关系啊。”
对于大仙儿那种神神叨叨的东西,我只在影视、文学作品里见过。具体的,还真不清楚。
“出道和跳大神不一样,一个是天仙下凡成人渡劫,一个是仙家捉弟子积攒功德。”小舅抽烟抽的很凶,几句话的功夫就剩下烟把了。
他斜眼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灰家不懂规矩,那是个野堂口,只想着抓弟子。都不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后来灰家教主来拿你舅老爷,又被胡黄蟒三家打走了。”
“本来吧,事儿都过去了。谁能想到啊,你出生的时候又碰到灰家拿人。嘁,他们看你体格弱,适合打窍,就想拿你。”
我小舅的目光中蕴着一丝怒意,看来当年的发生的事情让他很是愤恨。
“咱赵家辈分高的说得让赵伊吾老祖宗的名压他们,果然好使,但并不长久。你舅姥爷让黄天霸去走阴查查,这不查不要紧,一查才发现你是戴罪之身。”
说到戴罪之身时,我的亲人们流露出了一丝痛苦。他们的表情我都看在眼里,也逐渐相信小舅所说的一切。
“你舅姥爷想替你赎罪,还和仙家们商量好了你的后路。作为天生的罪人,会有很多东西想祸害你,所以你得借老祖宗的名字压命。还必须请人帮你赎罪。”
屋里的气氛很是沉闷,窗外原本晴朗的天被一层阴云覆盖,升腾的土气映照着即将到来的大雨。
我小舅望着外面,脸色阴郁的继续说道:“可惜你舅姥爷失败了。他一走,灰家肯定还会回来拿你,所以伊吾啊,你得离开!带着你舅姥爷的后路离开!”
小舅的话像晴天霹雳一般,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就因为一个什么狗屁灰家,我就得离开生我养我的家?
“我不走!”我忍住泪水,气的浑身发抖。什么仙家神家的,就是一群耗子精为非作歹!
我姥爷哀叹道:“伊吾,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想摆脱纠缠,只能照着你舅姥爷定下的路走。”
“夜里十二点之前就收拾好东西走。等你到淮海后,会有黄家大仙找你,然后帮你出道!”
窗外刮起一阵大风,我妈红着眼睛,急躁的说道。 24900/1095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