垣安一行人又走了两天,终于见到了到了京城的城墙。
垣安在远处远远的看着,京城长逾十五里,南面的城墙开着三道城门。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垣安感叹一声:“不愧是京城。”
一行的随从也都个个欣喜,“娘的,出来这么多天总算是回来了。可累死我了。”有人答到“怎么?这么想着回来,是看上哪家小娘子?还是在妙音坊里头有个相好?哈哈哈哈!”众人见有人开了头,说话也都逐渐随意起来,各种荤段子讲得飞起。
太常卿听得后面的言语越来越污秽不堪,眉头一皱,说道:“打开仪仗,回京交旨。”众人见太常卿发话了,不敢怠慢,急忙打出仪仗,收拾收拾,整装待发。
一路来到朱雀门口,有一个宫里出来的内侍模样的人,挡在仪仗前,开口说道:“奉圣谕。”众人连忙下马接旨。
内侍开口说道:“朕遣太常卿,主爵都尉往安平县请武安侯回京,不料武安侯已病逝,朕甚惜之。朕以为,武安侯一生为国,不可使之绝嗣。今闻其有一徒,当还俗嗣爵,以保武安侯香火不断。着垣安道士发往宗正府查验正身,后还俗录籍,承武安侯一爵。太常卿主爵都尉此行辛苦,各赐绢百匹,余者着有司奉赏。钦此。”
内侍念完后,笑着对太常卿说道,“大人。”太常卿看了垣安一眼,问道:“臣以为这道旨意未经尚书台,臣拒受。”内侍闻言脸色一边,说道:“太常大人,此虽非圣旨,但是公然违抗陛下旨意,恐怕非人臣所为?”
太常卿冷笑一声,说道:“国朝历来重爵,非有军功不得封世袭爵位,今陛下为何如此轻视。”说完一巴掌打在内侍脸上,又说道:“我抗旨也罢,违逆陛下也罢,你一个阉竖,与你何干?怎么?你要要参政议事不成?”
内侍捂着脸,说道:“太常大人言重了,我只不过是陛下家奴,还望大人宽恕。”
太常卿见此冷哼一声,说道:“你且回去复命,与陛下说,此事事关重大,当朝议之后在做决断。如今此子刚至京城,无亲无故,臣暂时先带回家中安置。还有这小道士乃是朝廷征召进京,一切用度应当报销,你记得待会让少府送过来我这里。”
听完太常卿的话,内侍心里恨不得这老匹夫马上暴毙,可又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太常大人乃是九卿,自有权利,小人定会回禀陛下,一切都由陛下做主。”说完又走上前,仔细端详垣安,说道:“贵人,陛下让我好好看看你长什么样,回宫之后画出来。还请不要见怪。”垣安点了点头,不一会,内侍又说道:“陛下还让我给您给您带个话。”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朕希望你不负武安侯之名。”
垣安听得这话,不知该怎么回答,看向太常卿,太常卿见状,叹了口气,对内侍说道:“话也带到了,你回去复命吧。”内侍见太常卿开口了,只得行礼离开。
见内侍远去,垣安刚要开口问太常卿,却被太常卿挥手打断,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府里。”垣安点了点头。
太常卿又笑着对主爵都尉说道:“那就有劳你带人回去交旨了,我就先领着垣安回府了。”主爵都尉心里也是一阵无语,由不敢说什么,只得说道:“大人一路舟车劳顿,理当如此,交旨的事,由下官去做就够了。”
交代好了事情,太常卿喊了垣安一声,两人便离了队伍,往太常卿家里走去。见人走了,主爵都尉便把心里的闷气对手底下人发,大骂:“怎么?都瘸了?回衙门交接啊。”一扬马鞭,打在身边的一个随从身上。众人也惹不起,只得闷闷的往衙门走。
垣安和太常卿两人在城里骑马,走得快,不多时就到了太常卿家里。垣安在门外看了看,心里说道,这老头前些日子都是装的吧,说什么心怀天下,结果自个弄了这么大一个房子。太常卿一眼看穿了垣安的想法,笑着说道:“我家去年房子塌了,这是陛下知道以后,打算赐我的。不过我没要,跟陛下打了个商量,我说买我也买不起,就做租吧,我每月出十贯钱租的。”垣安看着房子,啧啧称奇,说道:“又不是贪墨来的,陛下赐的,为什么不要?”太常卿说道:“我胆子小,不敢要。”说完,哈哈大笑。
府里的门子见老爷回来了,赶忙打开正门,太常卿见门开了,对垣安说道:“这一般人可走不了正门,你算了遇上了。”说完拉着垣安进了府邸。
一进杨府,垣安感到府里极为空旷,除了门口守门的,没见到一个下人。
太常卿拉着垣安往屋内,有一个青年男子从里面迎了出来。走到太常卿前,行礼说道:“父亲,您回来了。”
太常卿指着男子对垣安说道:“这是我小儿子,如今在国子监读书,老大前几年外出做官去了。你喊他一声二郎就行。”
垣安连忙上前行礼说道:“杨家二哥好,小道垣安有礼了。”杨二郎还礼说道:“垣安道长不必多礼。唤我一声二郎就好。”
太常卿见二人打了招呼,便问道:“可曾备下饭食?”杨二郎答道:“不知父亲今日回来,尚未准备。我这就下去做。”说完便走向厨房。
垣安看着杨二郎远去,问道:“你堂堂九卿之首,怎么家里还用儿子亲自动手做饭?”太常卿笑道:“我杨家不过小富之家,哪有多余的钱钞请厨娘。”垣安笑着打趣道:“你这帮做派,就不怕朝堂上的人说你沽名钓誉,有损国体?”太常卿不以为意,说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做事如何,与他们有个屁的相干。”又说道:“等二郎做好饭估摸要大半个时辰,我先带你安顿下来。”
不多时,太常卿将垣安领到住处,说道:“你出门往右走,有口井,干净的,浣洗衣物,洗脸漱口皆可。府里没有丫鬟,做什么事都是自己动手,有什么不明白的找二郎问问。你且休息,一会我来叫你吃饭。”
垣安进了房间,扫了一眼,屋里有个小厅,只放了一张桌子,四个凳子,桌子上有一套茶具。往左有个帘子,打开帘子,里面安着一张床,被褥枕头倒是有,不过除此以外,再与它物。垣安也不觉捡漏,上前收拾起来,见被褥上已经落灰了,便把被褥拿出去外边晒一晒。又找到水井,打水洗了把脸。
却说太常卿安顿好垣安后,来到母亲房外,扣门说道:“娘,儿子回来了。”房门便立刻打开了。太常卿看见开门的夫人,笑着说道:“夫人也在啊?”夫人见到太常卿后,想一把将他抱住,却又因婆婆也在,恐有违礼法,只是露了个笑脸,然后朝屋里喊:“娘,是老爷回来了。”
太常卿正笑着看着妻子,夫人却赶忙拉着他进了里屋。
等太常卿到了里屋,老太太正躺在床上,盖着被褥,太常卿见此眉头紧皱,朝着夫人问道:“请大夫了吗?”夫人赶忙说道:“已经请来看过了,只是大夫说……”
老太太见儿子来了,睁开眼睛,想竖起上身,两只枯瘦的双手挣扎着想把老人撑起来。太常卿见状,赶忙上前,抱住老太太,让夫人去被褥来给老太太垫上。
老太太靠在被褥上,伸出手朝太常卿抓去,太常卿见状赶忙把脸凑了过去,老太太的手在儿子脸上摸了摸,艰难的说道:“儿啊,你也瘦了。”
听了母亲的话,太常卿眨了眨眼睛,说道:“孩儿这几日外出公干,难免瘦了,过几天就能养回来,娘不用挂念。”老太太眨了眨眼睛,又闭了起来。太常卿说道:“那孩儿过会再来看娘。”说完就朝外走去。
将老太太伺候好了,夫人赶忙出来,打开房门,果然看到太常卿在外面等着。见太常卿不开口,便说道:“自从你离开的第二天,娘就说梦到公公,和祖父,说是她日子快到了,然后就没下过床。请来的大夫也都说老太太年纪到了,给开了些安神补气的药,说让我们准备准备。”
太常卿听完皱着眉头,说道:“你说的妈都知道吗?”夫人说道:“婆婆只是身子不如前,人还是明白的。送走请来的大夫后她就问我,我见瞒不住了,也就跟她说了。婆婆知道了,叮嘱我不得向外头说半个字,要等你回来拿主意。”
见太常卿不说话,夫人接着说道:“前两天婆婆还能说话,她说自己出身不高,一共只念过两年学,却是嫁了个好人家,丈夫公婆对她都好,也生了个好儿子,儿子打小就孝顺懂事,如今也是八十的人了,算上寿了。说自己这一辈子没有什么遗憾的,这时候走也挺好的,也不拖累儿孙。”
太常卿听完,眼睛有些发红,却是说道:“娘说的也是,人自古都有一死,娘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你我都还算孝顺,不觉得有什么对不住她老人家的。”
话刚说完,就有几滴眼睛流了出来。夫人见此,也跟着哭了出来,嘴里喊到“老爷啊!”太常卿叹息一声说道:“人固有一死,可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大限将至,却怎能无动于衷。唉!”
老太太此时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24904/110327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