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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兔子阎王 (上)

    曹信玖道:“我很想听听忠钺的事儿,我记得那年我去青岛时他在河东他姑家,怎么回来的?好多年不见,变化真大,还学会了打猎。”

    曹瑾言道:“这事你算问对了人,这其中的关节窍要眼下只有我知道个全须全鳞,好多事忠钺自己都不见得知道。就像你嫂子的事情一样,忠钺的事我也从没对人说起过。

    他是你们东支的,忠钺他爹跟你一个班辈,前面一个大姐加亲弟兄四个,四兄弟分别取名谦、冲、致、和,他爹最小,叫曹信和,你说的嫁到河东的忠钺他姑就是这位老大姐。”

    曹信玖点了点头:“对,我们是一条支脉的,虽然已经出了五服。”

    曹瑾言继续道:“老人取名的本意是希望弟兄们秉承敦厚睦邻的家风,守好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从小管教严格,待人接物,宁吃二分亏,不贪半分利。前面哥儿仨倒还好,谁知到了老四,自小顽劣,上树掏蛋,下河摸鱼,无所不为,七岁时到了上学年级,进入家塾,屡次带头戏弄先生,最过份的一次,那次应该有十多岁了,把老先生如厕时惯用的扶手用锯子锯得将断不断,老先生老眼昏花,如厕时扶手折断,掉入了粪坑。于是被赶出家塾,家里就让他放猪,本想让他知道生计艰难,磨磨他的野性子,没想到正中他下怀,每天赶着猪群窜山越岭的,倒练就了一副好身板,更跟凌家庄几个吃水路饭的练就了一身好水性。

    这样过了几年,家里人琢磨着这放猪也不是正经营生啊,眼看一天天大了,就让他下地,谁知这家伙天生就不是侍弄庄稼的料,怎么教也不行,看来耕读这两样在他这里是传不下去了。家里就想,好歹也要学一门手艺吧,以后能有口饭吃,问了他,说愿意做车把式,学赶车。家里人就找了相熟的赶车师傅,带他入了行。在车行里,他倒是如鱼得水,不上一年功夫,插套、系扣、修鞍具、编鞭子、调理牲口,整个一套手艺学了个十足十,更练得一手好鞭头,又响又准,随手一甩,就是一个焦雷,牲口正在拗着劲儿甩头尥蹶子,一鞭子过去,鞭梢准打在耳根台后,牲口当时就得跪下,然后再一鞭子,鞭梢一个回钩,准钩在牲口的嘴角,牲口一下子又人立起来,经过这两下,再烈的牲口也治得服服帖帖。听老把式说,这一手不好练,准头稍差很容易抽到牲口的眼睛,那这头牲口就废了。”

    “有了这手本事,吃饭不愁了。”

    “对,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本来在他干车行这几年,家里信谦、信冲、信致都成了家,分家时候,信和说一分地不要,家里一致商量就把老宅分给了他,老人给他看着家,打算着他跟着车行挣的钱攒起来,过几年娶一门亲,就圆满了。

    坏就坏在他的脾气,常年出门在外,穿州过府的,开了眼界,也沾染了草莽江湖气。由于手上有功夫,为人仗义,年龄不大,他渐渐就成了那些车把式的主心骨,每次揽活儿车行也总是让他出头露面。那一年,车队到了平度地面古砚镇,傍晚正准备投店,遇到打群架,一问之下原来一群当地恶少非礼一名茂腔戏班女旦角,戏班群起相护,奈何人少力单,正被打得抬不起头。信和年轻血气盛,一声招呼,大家抽出马鞭,加入战团,驱散了恶人,领头的更是被信和亲自下手,跑不掉躲不开,抽了个半死。只是没想到这些恶人是当地‘红枪会’的,有人记得了车队的标志,最后找到了车行老板,传过话来,说不给个说法以后甭想在胶东道上行走了。信和为了不连累大伙儿,当面向老板辞工要走,剩下的工钱也不要了,老板也算仗义,当着大伙儿,说了自己不得已的苦衷,然后结清工钱,洒泪而别。最后车行老板找了说和人,带重礼亲自拜会了‘红枪会’扛巴子,这事儿才下去了。”

    “那信和哥后来去哪了?”

    曹瑾言呷了一口茶,继续道:“当然是回了丹山,回来怕老人上火,没敢说明实情,只是说想回家单干,自己想弄一套车马家什跑单帮多挣点钱。我跟你爹与他脾气相投,他只对我们说了实话,其实他当时也确实想在就近跑单帮算了,只揽往西跑的活儿。如果真是这样,他经过上次的事情,能煞煞性子,后面的日子应该就能安安稳稳走下去了。可是老天爷不是这么安排的。凌家庄吃水路饭的凌向东跟信和要好,听说他回家了前来看望,知道信和的情况后,说凭信和的一身本事,由他引荐去高密潘龙王处,潘龙王有钱有势,最是爱惜人材,到那里一定能有个好前程。

    说起这个潘龙王,在潍水一带赫赫有名,原籍昌邑白塔堡,原名潘启山,世代经商,据说年轻时得高人指点,说他是一条混江龙,命中主水,得水则兴,离水则衰,于是改名潘江龙,从家里要了本钱,来到高密潍水东岸旗杆堡另立门户,以水运起家,经过二十多年经营,从南边的景芝镇一直到海边的围子镇,只要是靠水吃水的买卖,象水运、打渔、水禽、芦苇、晒盐,他都是大股东。因为为人豪爽大气,权谋机变,在潍水水面上说一不二,所以得了个潘龙王的绰号,又因为这个名号实在太响,他的真名反而少有人知。

    凌向东把信和带到潘龙王面前,三言两语交谈过,试了试水性,大为满意,当即就把信和编到了黑鲨队,就是老百姓俗话说的水鬼,专门干水底的活计,平日里月钱高高的,然后大活儿时另有优赏。头一年的冬天,信和就露了脸:做成了冬捕布网的引线。”

    “什么叫引线?”

    “说的是每年交九以后,水面封冻,照例要进行冬捕,其中一项最重要的作业就是布网前在冰面找好位置,在相距几十丈的地方凿两个窟窿,由一名水鬼钻入一个窟窿牵着纲绳的一头从冰面下潜游至另一个窟窿再钻出来,水鬼就相当于穿针引线的针,所以这个活儿叫引线。引线不仅要求水性好,而且人要阳气足、火力旺,出了窟窿赶紧喝下事先配好的掺了砒霜的烧酒,然后赤身在火边上烤,直到浑身出了红斑,汗出透了,再穿衣,才不伤害身体。”

    “这个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真是大活儿。”曹信玖赞叹道。

    “按照潘龙王的旧例,每次引线之前,由账房端过装满现大洋的笸箩,引线的水鬼伸出一只手,能抓多少算多少,无论最后是否引线成功,抓到的大洋都是你的。”

    “虽然富贵险中求,这是拿命在搏啊!”

    “架不住信和艺高人胆大,每次都能做到无惊无险。水鬼们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壮小伙儿,有血性,重义气,最敬的就是英雄好汉,正与信和意气相投,信和很快在黑鲨队中混熟了,大家互相帮衬,倒也快活。

    这样过了两年,第三年刚出正月,潘龙王新娶了第六房姨太太。潘龙王此时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那六姨太却在青春年华,正是‘一树梨花压海棠’,白发配红妆,好不畅心快意。

    潘龙王这时对信和办事能力颇为欣赏,就遣他领头驾彩船前去接亲。因为六姨太娘家小门小户,时间紧迫,嫁妆准备不周全,又闹腾了两天才一切齐备,第三天新人上船,接到了旗杆堡。

    这位新人,可巧不巧,正是三年前在平度他们从‘红枪会’手中解救的女旦,姓韩,诸城井镇人,自幼家贫,因为生得容颜好,十岁那年,被高密‘长盛’茂腔戏班看中,入了梨园。因为唱腔刚健饱满,扮相俊美,还没有出徒就成了戏班的台柱子。一次演出时被潘龙王相中,为她赎了身,并给了娘家一笔丰厚的聘礼,就把她纳为了六姨太。六姨太肚子也争气,进门就有了坐床喜,潘龙王自然宠爱有加。

    有道是等闲岁月容易过,节气又到了小雪,老天爷应景地飘下了漫天雪花,潘龙王见此情景来了兴致,命信和带领几名水鬼,驾着画舫,载着六姨太并贴身管家,沿河欣赏雪景。

    画舫行至一处景致绝佳所在,潘龙王命抛下一锚,然后对六姨太言道:‘今天让你见识我黑鲨的手段。’随后从六姨太手腕脱下佩戴的赤金镯,远远抛入水中,命信和:‘取回来,这只镯子就是你的,船上有现成的烧酒。’信和抖擞精神,脱衣入水,不多时,从水中手持金镯冒了出来。上得船来,接过管家递来的烧酒,咕咚咚一气半斤下了肚,突然感觉不对头,一股彻骨的寒气从五脏六腑升腾起来,想开口,嘴唇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出了--原来管家递给他的是一瓶凉水。霎时间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四肢不听使唤,‘噗通’倒在了甲板上。

    潘龙王慢慢挨过来,蹲下身轻声问道:‘知道是为什么吗?’信和说不出话,瞪着眼点点头。潘龙王又道:‘要不是她有个说梦话的毛病,我还真想不到是被你占了先,我也想不明白,内外宅门关重重,你是怎么得手的?当然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既然被别人沾了手,这个女人我是不能要了,况且我也断定她怀的肯定不是我的种。我从商几十年,虽然有时使些商场手段在所难免,但在商言商,手上从不沾血。这么办,你好歹跟我一场,我敬你是条好汉,今天就成全你们,你捞上来的金镯算是我的贺礼,另外管家会把月钱结清,在钱财上我从来不落不是。至于有没有福气消受这些钱财,就看你的造化了。’然后站起身来,看着六姨太。六姨太眼见此情此景,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心里早明白了一切,由最初的惊恐变成了镇定,走到信和身边,静静等待发落。潘龙王命管家把一个手提箱连同捞起的金镯递给六姨太,说道:‘你们从这里上岸,往西走,越远越好,再不要踏进高密半步。’然后命起锚靠岸,看着六姨太扶着曹信和登岸,命船上其他人:‘回去就说今天赏雪时六姨太不慎失足落水,曹信和为救六姨太入水后不幸被冻到抽筋沉底,俩人都失踪了。哪个要是漏了风,也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六姨太,这时不应该再叫六姨太,就叫韩氏吧,韩氏扶着信和跌跌撞撞上得岸来,好容易就近找了一户人家。此时信和已不省人事,气若游丝,韩氏求人帮忙把信和搬到炕上,把炕烧热了,烈酒搓,姜汤灌,棉被捂,到半夜终于呕出几大口黑血,脸上黑气褪去,呼吸也粗重起来--一条命终于捡回来了。”

    曹信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问道:“那就赶紧回家吧!”

    “对,他们也是这么想的,第二天一早,找出几块大洋,谢过了主家,然后托他寻了一辆带棚马车,围着棉被把信和拉回了丹山。

    到了家里,一看信和不省人事的样子,老人吓掉了魂,问这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自称是信和的女人。当时也顾不得别的了,又是找郎中,又是请神婆,第三天信和终于醒了过来。

    醒了以后,面对老人的诘问,信和也不隐瞒,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信和斩钉截铁地说,韩氏怀的是他的骨肉,等他好了,要把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老人当时就气坏了,碍于信和的病情,当时没有发作,只是把他们安排到西厢房去居住了—要知道,西厢是客位啊,可以看出,当时老人对这个韩氏是不肯接纳的。

    安顿下以后,韩氏平时除了买东西,也不出门,只是一心一意伺候信和,好在银钱上不受难为。过了一个多月,进了腊月门儿,信和终于能下炕了,只是身体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我跟你爹去看过他几次,当年虎彪彪一条大汉变成了一个痨病鬼,又黄又瘦,一动弹就连咳带喘。”

    “一条好汉,竟落得了这样一个窝窝囊囊的结果。”曹信玖叹息道。

    “兄弟你又错了,老天爷怎么安排的你永远猜不透。过了年,出了正月,二月二龙抬头,韩氏生下一个男孩。”

    “是忠钺。”

    “对,是他。自从那天知道了实情,老人就再没踏进西厢房半步,包括过年走亲,闹元宵,除了我跟你爹还有河东忠钺他姑,就没人进过信和的屋。韩氏生忠钺时,接生婆还是你娘帮忙找的。”

    “人生在世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曹信玖又叹息道。

    “说得太对了,那段时间,大家对信和带回女人的事议论纷纷,说无媒无证,又生得这么俊,肯定是使了定身法拐来的,云云,弄得一大家子灰头土脸,抬不起头来。直到孩子出世,老太太憋不住,带了鸡蛋小米,来伺候月子,一家子关系才慢慢缓和起来。

    忠钺出了满月,正是春暖花开,韩氏经常用摇车推了孩子与信和一起到梨树沟散心,一家三口,倒也其乐融融。可惜好景不长,只因韩氏生得好看,竟惹上了‘野驴脸’这个灾星。”

    “这个‘野驴脸’我影影绰绰还有点印象。”曹信玖说。

    “那时你五六岁,能记事了。这个‘野驴脸’是外地逃荒来的俩要饭的带来的孩子,他自己都说不上家乡籍贯。当时一家三口走到丹山,应该是得了瘟疫,被发现时,已经倒在了芙蓉山南面的破庙里,正准备找地方把他们埋掉,有人发现孩子还有一口气,当时的保正好心找了郎中把他救活了。那时他还只有十三四岁,无处可去,就住在破庙里。刚开始就各家要饭,等长到十八九了,这个饿不死的吃百家饭竟然长了个五大三粗,一张二尺长的驴脸人见人厌。这时他已经不满足于低声下气讨要残羹冷炙,而是强拿硬要,到了饭点,直接进人家门,大马金刀坐下就吃,主家发了火,他就掏出随身小刀,往胳膊上就划,滴滴答答鲜血直流,然后他就说,不给我吃饭让我喝血啊!吓得主人就不敢吭声了。如此这般之后,他还不过瘾,再后来就找了根槐木棍,头上钉钉子做了一根狼牙棒,整天拎在手里,走在街上,遇见狗啊鸡啊,一棒子下去,打死了,拖了就走,到破庙里烧了吃。”

    “他这么个闹腾法,我们丹山街就没人了吗?”

    “刚开始也有几个好青年教训过他,揍得也不轻,他知道打不过,也不反抗,抱着头尽着你打,一直打到动弹不得,让人都觉得下不去手了。以为经过教训,他会有个怕性,想不到,三两天过去,他又还了阳,依然故我,原来怎么坏还怎么坏,问题是你不能真把他打死吧!就这样,他成了当地一害,逐渐从偷鸡摸狗,到强吃硬要,再后来踹寡妇门、挖绝户坟,除了人事不干,啥事都干,都说他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可他犯的这些事儿又够不上送官,大家拿他愣是没辙。”

    “嗯,公序良俗往往毁于这些无赖。”

    “那天碰巧在梨树沟遇见了信和一家子,见信和病恹恹的样子,就冷言冷语刺挠他进行试探,见信和不吭声,又开始风言风语调戏韩氏,信和赶紧领着韩氏回了家。从此后,越发猖了狂,时不时晚上跑到信和家门外学狼嚎、学驴叫,韩氏出门赶集时就跟在后面唱酸曲儿,遇见信和就说什么‘好好一朵鲜花叼在了狗嘴里,等这条狗死了,这朵鲜花迟早落到我驴嘴里’,什么‘看你日子这么难,我上门给你拉帮套吧’等等。”

    “拉帮套?”

    “如果拉车的架辕马力量不够,需要在主辕的旁边再套上一匹马帮忙拉车,叫拉帮套。生活中借用了这个意思,是指家里的男人身体不行,生不出孩子做不得活,就从外面找一个身强力壮的光棍汉来家帮忙干活,晚上跟主家娘子一起睡,生了孩子算是主家的。”

    曹信玖眉毛一拧,眼睛迸出两道火星:“欺人太甚!”

    “这一天,时间已是初夏,孩子百天刚过,信和打发韩氏叫了我跟你爹到了他屋里,说:‘我打听了,这个‘野驴脸’狗改不了吃屎,指望点化他改邪归正是不可能了,既然如此,我为了他娘俩已经隐忍到现在,不能再受这个腌臜气了。我要为地方除掉这一害,请你们给我做个见证,到时不要连累到我家里就行。’我跟你爹都劝他,千万别走了那条路,况且你现在也不是当年了,怎么会是他的对手?他说:‘王八倒是活得长,但遇事就缩进壳子里,活一万年又有什么意思?’我们看他心意已决,就问我们能做什么。他说,让你爹帮忙买一头健骡,一辆马车带全套挽具,特别嘱咐马鞭要买黑老三的,鞭条要浸了獾油的,然后让我请凌家庄的‘鳖阎王’来家,别的就甭管了,只要在第三天逢集的时候到揽月亭附近做个见证就行了。

    两天时间转眼就过,第三天正是咱们丹山赶集的日子。早饭后,一家三口打扮得利利整整的,信和赶着刚买的马车,载着一家三口来到咱们镇北面史家河边的揽月亭,骡子不卸辕,放在河边吃草料,一家人享受着河边初夏的清风水波,赶集的人流陆陆续续从亭子边走过。

    我跟你爹也早早来到河边不远处,我们商量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不能让你爹吃了亏。突然,逆着人流的方向大摇大摆走来了万人嫌的‘野驴脸’,只见他袒胸露怀,蓬头垢面,手提自制的狼牙棒,所到之处,人们象躲瘟神一样纷纷避开。他旁若无人直奔揽月亭而去,涎着脸,露出满口大黄牙,边走边喊:‘小嫂子,等着我,我来帮你抱孩子了。’信和正在跟韩氏逗弄孩子,听到喊声,俩人微笑着对视了一眼,那神色实在是难舍难分,然后信和牙一咬,回过头拄着鞭杆挺直了身子,喝了一声:‘站住!’‘野驴脸’立住脚愣了一下,撇着嘴‘哼’了一声准备继续往前走,信和又道:‘前面你三番五次发邪劲,老子不跟你一般见识,今天你要再欺负人,让你知道马王爷三只眼。’‘野驴脸’嬉皮笑脸道:‘没牙的老虎,我不欺负,我只欺负这个俊嫂子。’信和道:‘给你个准话儿,你要敢再往前走,跨过这个石阶,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野驴脸’听罢,大踏步跨过石阶,然后停在当地,顿了一顿,眼望着信和,一副‘你奈我何’的神气,看信和那里没有动静,鼻孔里又‘哼’了一声,仰天大笑。还没等他笑出来,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野驴脸’一声大叫,只见他右眼鲜血淋漓,原来是信和利用马鞭可放长击远的优势趁其不备一记摔鞭打中了他右眼。吃了这个大亏叫他如何不怒?只见他一手捂着眼,一手提狼牙棒象疯牛一样冲了上来。只听‘啪’又一声脆响,‘野驴脸’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噗通’一声跌入了河水之中。到了水里,他扑棱棱拼命挣扎,一缕缕鲜血从全身冒出来,越挣扎血冒得越厉害,不大工夫人就沉入了水底,水面上只留下一圈红晕。”

    “怎么会这样?”

    “原来信和停车时就悄悄把一根粗绳拴在了马车上,粗绳的另一头拴在亭柱上,已经算计好了,如果有人跨过石阶时,把绳子绷直就能把人弹到河里,河里头事先安了一张滚刀子网,这种网网绳粗不说,还在网结处安了许多倒钩,是专门用来抓水里的大家伙用的,进了网,不挣扎还好,越挣扎网收得越紧,钩子入肉越深。这个机关应该是信和请‘鳖阎王’设下的,他们早年有很深的交情。眼看‘野驴脸’跨过石阶,信和挥鞭击中了正在吃草料的骡子,骡子受惊往前蹿,带动马车一起往前冲,绳子立刻绷直,‘野驴脸’就被弹起入水进了网。”

    “丹山街算是除了这一害。”

    “这时赶集的人群渐渐围拢来,眼瞅着‘野驴脸’在水中殒命,大家都静悄悄的不发一声。信和把鞭子一扔,仰天大笑:‘哈哈,叫你知道马王爷三只眼!’我跟你爹抢上前,准备先扶他坐下,哪知叫他也不应,再看嘴角已经渗出血来,伸手一探口鼻--竟然气绝了,看来刚才那两鞭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精气神。”

    “宁为玉碎,不作瓦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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