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沙弥圆头圆脑,两只眼睛还带着些许倦意,柔嫩嫩的脸颊两侧泛着红光,恰是两只小手掌的模样,看来刚才准是在打瞌睡、偷懒。
“方丈爷爷,戒律堂出事了。”
了戒看着这小沙弥,心里虽是着急,但还是眉眼一弯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说罢,他委托成无师叔与了成首座处理这藏经阁事务,带着剩余几位首座和乔镇岳一同往戒律堂走去。
戒律堂离藏经阁并不算太远,出了竹林,绕过达摩院便是戒律堂。了戒心中着急,想不出戒律堂会有什么事,戒律堂首座了禅擒拿手上的功夫少林第一,更有六重《易筋经》护体,谁能找他的麻烦。
但想到小沙弥所说,了戒还是抓紧了脚步,几分钟便赶到了戒律堂。但一看这戒律堂大敞的院门,了戒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他咯噔倒不是因为出了什么事,而是因为这戒律院一切如常,守备的僧众、打扫的僧众,一如往常。透过戒律院内门,了戒甚至可以依稀看到了禅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小沙弥骗了自己,可一个小沙弥有什么心思骗人呢?”他想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只能带着众人去找了禅。
了禅见了戒到来,不由一怔,问道:“方丈师兄,藏经阁的事已处理好了?这通北还没有开口,师兄来是因为?”
听了禅如此说,了戒心中已了然,这戒律堂并没有出事,但仍是开口问道:“了禅师弟没有托一个小沙弥去寻我?”
“没有啊。”了禅答道。
了戒心知不好,道:“圆济、圆和你们两人赶快派人把刚才那个小沙弥找回来,了禅师弟借你戒律堂弟子一用,赶快支援藏经阁,怕是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了戒这般说着,众僧众已听令而出,静谧、庄严的少林,又一次如闹市一般纷乱、嘈杂。各处僧人穿房过屋,四处搜寻那刚才传话的小沙弥。
戒律堂内,了戒将目光看向“通北”。此时这假通北脸上的人皮面具已被撕下,一张白洁如玉的俏脸蛋露了出来。他虽是个男人,但一张面皮却比女人还要娇嫩,就像是一块玉整个贴在他脸上一般。
了戒看着他眉头一皱,按理说这嵩山盟都是少林叛逃的正僧,他应该都认识,但这人不光他不认识,更连见过也不曾见过,难道这嵩山盟已收了新的弟子?他这般想着,开口问道:“师弟,审出什么了吗?”
了禅答道:“还没有开口,秘籍也不在他身上,不知道要不要上刑。”
上刑!
这戒律堂是专为惩戒犯了戒律的僧众而设,当然设有刑具,而且这刑具的种类也是别具一格,与其他门派、王朝的刑具截然不同。这少林寺既是佛教圣地,所用的刑具当然不能落俗,莲花烙、慈心棍、须弥枷等等所取名字都是极文雅。但少林寺毕竟是天下禅宗,顾忌着佛法,不能轻易给人上刑,寺中僧众除了犯生杀戒律外,极少上酷刑,多是以面壁思过与体力责罚为主。
“先等等上刑。”了戒道。说着,他走向这假通北,目光沉沉,开口道:“你是嵩山盟的人?”
不语,这假通北只是眼睛一扬,翻了一个大白眼给了戒。
了戒又问道:“你把通北怎么了?你要你告诉我通北在哪,我就放你走。”
众僧包括这假通北闻言,都是一怔。
“老衲,说话算话。这嵩山盟也曾是少林弟子,大家虽是道不同,但还算有些同门之情吧。你只要说出通北在哪,我不会为难你的。”
那假通北听着了戒说出这话,眼中虽是一怔,却开口道:“妇人之仁,少林迟早要毁在你手里。”
了戒听了这话也不恼,只是淡淡开口:“譬如钻火,两木相因,火出木尽,灰飞烟灭。我知道你们嵩山盟觉得我一味纵容俗僧,但少林正俗僧众就如同钻木取火的两块木头,本是同宗弟子,何必闹得水火不容。正俗僧众如此,少林与嵩山也是如此。”
“屁话,屁话。你这是在妄谈佛理。”假通北神情激动道,“佛法圣洁不容玷污,佛门圣地怎么能容忍俗僧这些没有规矩的人,这些人都是魔罗是波旬,会毁了少林,他们都应该去死,我嵩山盟人定会扫清这群魔罗!”
假通北情绪激动,脖颈、额头上的青筋都是暴起,就像是一条条快要破体而出的毒虫。同时,他白嫩的脸上也显出微红,这微红淡淡的,就如同被罩了一层雾,朦朦胧胧,好看极了。
——他实在不应当一个和尚。
——他实在是应该去戏园子当一个戏子。
“哎,你说俗僧是魔罗,你自己怕不也是入了魔障。”了戒叹了口气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正僧不过是相,种种皆不过相,只要有向佛之心,俗僧为何不能修佛。”
“哈哈哈哈”假通北一阵狂笑,“修佛,他们吃肉喝酒是修佛?他们嫖妓是修佛?他们心无慈悲、仗势欺人是修佛?这登封城里都有少林妓院了,这也是修佛?”
了戒眼眶一颤,眼中似有冰山倒塌,这假通北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鞭子抽打在他心上,他看着假通北目光坚定地说了一句话:“以己度人,循序渐进。”
“哈哈哈哈,说的好,说的好。”假通北放声笑道,“我看你才是被俗僧这魔障迷了双眼,有这群俗僧在。少林灭,佛亦灭,而你就是灭佛、灭少林的元凶!”
假通北这一句话说的正气凛然、慷慨陈词。
面对咄咄逼人的假通北,了戒不再反驳,只是淡淡道:“说出通北的下落,我放你走。”
恰在此时,戒律院外,圆济怀中抱着那个小沙弥快步走了过来。
了戒与圆济目光一对,圆济的眼中竟闪出丝丝泪光。
了戒迎着他走了几步,正看到他怀中的小沙弥,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圆溜溜的小脑袋无力地靠在圆济胸膛,小小脖颈上豁出一条比他嘴还大的伤口。了戒双眼一下子瞪起,一条条血丝一瞬间布满了他整个眼眶。
“你们还是人吗?他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了戒回头看着气冲冲地问道,“枉你们还都曾是少林正僧,这点慈悲之心都没有吗?”
哪知那假通北淡淡笑道:“他们是魔罗,是灭佛的波旬,对他们仁慈就是对我佛的不敬!”
“通北呢?通北是不是也被你们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