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甫默默将笔置于笔搁之上,暗叹一口气,望着桌案上的请辞表,心中感慨万千。
诸葛肃眼见李伯甫不同往日的诸多怪异之举,不禁开口问道:“伯甫为何烦忧?莫不是因两案时限?”
李伯甫苦笑着摇了摇头,抬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开口回道:“并不全然因两案时限,只是今日诸事对吾而言如梦似幻,恍如隔世。”
“伯甫,可愿道与老夫?老夫痴长几岁,或能为你排忧解难。”
“诸葛大人可曾朱雀大街始建于何时?”
“三十五年前,先代秦穆王下令迁都长洛时便开始营造朱雀大街与王宫,二者相邻甚近。朱雀大街则赐予朝廷官员居住。”
“诸葛大人可曾听闻朱雀大街建造时有何秘闻?”
“听闻朱雀大街设营造完工后,工部设计图纸的主事之人便离奇失踪,营造朱雀大街的部分工匠在先王驾崩后亦被作为殉葬品押入陵墓。怪异的是,先王遗旨又废除人殉制。”
“诸葛大人,朱雀大街藏有天大的秘密,云梦酒肆则是突破口。奈何吾在京时日无多,无法探清其中真相。”
“伯甫为何在京时日无多!?”
“吾欲向王上请辞,太多人需要交代。多救一人足矣。”
“唉,也好。朝堂并不适合你。督查司使也不知能否平安归来?”
“诸葛大人,吾......”
忽然,一名司员疾步走入堂中,打断了李伯甫的话语。司员欣喜地开口回禀道:“二位大人,我等探查城中较为繁华的几处商市后于同福楼得到有关曹府凶徒的线索。”
“案发当日,几名凶徒于同福楼中将凶兽皮毛售卖给了一位包厢贵人,然贵人不曾露面,一切事宜皆是一名奴仆小厮操办。”
司员汇报完后径直离去,中堂内的二人则开始苦思冥想梳理新的线索。
“伯甫,同福楼生意极盛,包厢往来之人大都是王亲士官。探查有诸多不便之处暂且不论,时间亦仅剩一日。”
“为今之计,唯有遣人隐秘监守收集线索,事后再从其中搜寻蛛丝马迹。”
诸葛肃闻言颔首赞同,又将刘府案宗拿与李伯甫一观。刘府一案亦是疑云诡谲,刺客一直藏匿于宰辅卧房,待宰辅熟睡后方才动手。然,刺客却并未取宰辅生命仅是刺伤,此次行凶更像是一次警告。
李伯甫内心不禁想到:刘府刺客的消失与曹府凶徒的出现当真是异曲同工。
然而,李伯甫看完案宗并未多言,对诸葛肃一番道谢后便回桌案前继续整理各类文书。
深夜,灯油将尽,一簇火光在夏风吹拂下岌岌可危。火光似乎不甘就此认命,芊细的身躯在不停挣扎。周遭犹如深沉的泥潭,尖微的火苗不停上下窜动欲要冲破困境。忽然,一阵清凉之风讥笑着袭来扑灭了最后一丝光亮。
李伯甫似乎感到一丝丝微寒,合上襟口,走出了刑部中堂。月白洒满庭院如积水空明,月辉下彳亍悠行的形影徜徉水中却显得孤寂清冷。清风微拂着李伯甫沧桑的面容,苦闷的眼眸望着这一轮明月,三千愁丝缠绕心头。
李伯甫有感而发道:“清风不解万般愁,玉蝉可晓凡尘忧?故城悲歌寒雨骤,玉玦已锁凌烟楼。”自嘲的笑音伴随着反复吟诵的诗,朝向远方离去,徒留刑部庭院中夏蝉凄鸣与一张置于桌案之上写着“休沐一日”的薄纸。
时日流水,转眼间一日已过。李伯甫一夜未眠,将玄色官袍好好整理一番,甚至连胡须都梳理了数遍。清晨一丝微光透过窗叶浸入房内,李伯甫拿起镜台上的请辞表昂首阔步迈向王宫。
至宫门前,一人早已等候。远远望去,此人犹如在寒冬中独立,雪满覆头顶,发丝尽是苍白。李伯甫初见时乍以为是哪位早已致仕的先辈前来拜见王上,临近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大将军—武侯曹天昂。
李伯甫作揖一拜道:“武侯多多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曹天昂抱拳微笑道:“多谢李大人关心。李大人寻回吾家幼子,天昂不甚感激,他日若有帮忙之处尽可知会。”
“分内之事,武侯无需言谢。”
二人站于宫门前聊了一会,其他官员也陆续而至。随着宫中传来一声钟响,午门缓缓打开,朝议将始。
紫薇殿中,当李伯甫递上请辞表时,满堂哗然,秦王满脸不舍地挽留三次后,还是应允了李伯甫辞官回乡的请求。
走出宫门,李伯甫平静的面容掩饰着内心深处的波涛。明明早已知晓辞官回乡已是必然,心中却仍有不甘。
李伯甫回至府中,一切行囊已准备妥当,昨日便已遣散了大多家仆,仅留下几名从家乡带来的仆从。两个时辰后,四架马车缓缓从李府门前启动,离开了熟悉又陌生的朱雀大街。
城外长亭,诸葛肃则已备下酒席送别后生挚友。此一别,不知何日方能相见,或是三年五载,亦或终生无缘。 24324/10958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