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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竹帛万卷载天机,九流清谈现未央

    第七回竹帛万卷载天机,九流清谈现未央

    夏王骇然中仍旧应变神速,缓缓扶起地上那‘口呼兄长’之人,温和笑道,“族弟!”

    “兄长!”

    然二人却相互传音,“拓跋翰!汝该被我镇压,永世不得入华夏!却敢明目张胆行‘夺舍’邪法?此番奸计不过能瞒上帝!却瞒不过我这副重瞳!”

    “元曦兄该称呼弟玄刱或是弟之字!兄亦柳氏子,奈何忘记?”

    “孽障!”夏王元神震怒,柳玄刱平静道,“该是圆觉无碍,方有今日!”

    兄弟二人电光火石中元神交锋,夏王被夫人轻轻一拉,当即笑道,“元俌,且随吾一道回宫,与百官宴饮便是!”

    “臣遵命!”

    夫人神色劳顿,夏王当即搀扶之一道坐于车辇之上回宫。

    当下乃是未时,距离晚宴时间尚远,夏王屏退左右侍卫与宫女,中常侍拓跋森机警非常,知夏王欲有要事,忙出外关闭殿门。

    夏王步步紧逼,柳玄刱神色如恒,然身子缓缓向后,夫人则端坐榻上,眼光不定。

    “‘元俌’头上气息凝练,似乎不想夺舍之状,然其前番魂魄气息怎与今日大不相同?”

    “元曦剑力仍旧雄浑无匹,与之硬碰并不划算!”

    兄弟二人四目相对!忽而,夏王身如雷霆,竖起双掌朝柳玄刱击去,元俌神色狰狞狡诈,双掌一碰,身形不住倒退,笑道,“汝图穷匕见,欲在此地杀我!”

    “然也,拓跋翰、元俌,还是该当叫汝九锡门神主!”夏王口中不辍,手下不停,招招风引雷动、电铮火燃!

    “弟该呼汝元曦兄,还是生死门主夏九州?”柳玄刱嘿嘿冷笑丝毫不让,变掌为剑八方乱刺!

    “汝‘通神之术’倒也厉害!”夏王惊怒。

    “汝亦不俗!”元俌招数变化无穷,与夏王旗鼓相当,化掌如刀,步走八卦,化指为剑,身游四方,夏王肘撞如彗,断岳开山,脚踢如锏,玉碎连环!二人自上之下,无一处不含杀机,无一处不可制敌!

    “兄长,便是你我再斗上三天三夜,也仍旧分不出胜负!”柳玄刱冷笑一声,闪身退到一旁,忽而面前寒光闪烁,心底惊骇,暴退十丈之远,可剑气如影随形,终入肉三分,他奋起十成功力,身影竟如化雾一般散而复聚,嘴角不住流血,一手抚胸,淡笑道,“这便是‘鬼神’?果然名不虚传!”

    “可愿见吾‘四象斗阵’之真容!”夏王甚怒,欲取其性命。

    “‘气化为煞,只得三遭!’兄该知华夏天规!”柳玄刱心底惊惧,言辞却步步紧逼。

    元曦踌躇一时,回头细看夫人雪蓁,二人心意相通,鬼神轰鸣之中,滔天杀气如浪卷起,柳玄刱冷汗淋漓,便欲夺门而出,正在此时,拓跋森大惊入内,尖叫道,“大王,大王,不好了!”

    夏王忙即收剑,扶起柳玄刱,哭道,“弟!你我二人切磋,未想竟置汝于险境!”

    元俌笑道,“兄不必在意,弟便是割骨剔肉,也要治好皇嫂!”

    拓跋森看到二人神色,这才舒了口气,说道,“奴婢该死,主上,萧懋之来了!”

    “臣告。。。。。。”柳玄刱本欲叩首离去,夏王拉住他手,“且慢,你我一同前去便是。拓跋森,汝且让恒勉兄在园中等候,本王这就过来。”

    “是!”拓跋森仔细观看元俌与夏王神色,心底一寒,转身离去。

    “兄可愿剪灭豪族,还一太平治世于天下乎?”

    夏王冷眼凝视之却不言语,夫人问道,“汝欲何言,不妨直说!”

    “兄虽得军中诸将拥护,亦得张、柳三族与龙城王仲明鼎力支持,毕竟势单力孤,可愿得弟一臂之助?”

    “汝当真愿帮我二人?”夫人又问。

    九锡门神主肃然起誓,“我以神魂发誓,助兄夏王元曦铲平王、袁、萧、顾、卢、崔六大族!若违此言,天诛地灭!”

    刹那间风雷激荡,神煌下射,震得三宫瓦震,六部垣酥!

    夏王闻他正色之言,亦甚惊叹,“汝若助我成就大事,来日百姓欢歌乐舞之时,便将大位禅让与你亦是无妨。然汝心叵测,吾确不便起誓了!”

    元俌笑道,“不必。谨遵王命!”

    “与我一道见那萧懋之。”

    元俌跟在夏王夫妇身后,盯着兄长腰间那六尺长剑,心中警惕之极,“便在他身后,亦难防鬼神搏命一击,此剑当真天威莫测,异能惊世!却不知哪里寻一口匹敌此物的神器!”

    夏王与夫人在前行走,更是芒刺在背,不住心念交流,“他欲使夫君与大族火并,坐收渔人之利!到时再做黄雀!那誓言如同无物,当真是如意算盘!”

    “夫人心细如发,洞烛其奸!若留他在朝中,你我不在之时,则更可趁机招揽人望。两败俱伤,彼为黄雀;我若然胜之,其功亦得其半,待彼朝中根基牢固,便更难下手,嘿嘿!天下哪里有这等便宜事!”

    “可若遣他回河东,到时我明彼暗,又如何是好?”

    “且行且观之!此人大奸巨恶,极难对付!远非卓陀洪之英雄、移剌安之枭雄可比!”

    柳氏兄弟二人各有奇计,心中各自不安,萧懋之远远看到三人,心神一震,躬身叩首,“微臣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恒勉兄,吾德薄,尚不欲登临大宝,万不可如此称呼!”

    萧懋之,字恒勉,萧氏一族当代家主萧卿之之兄,身长七尺九寸,甚是英俊,文采甚高,然却气量狭小之极。他当即道,“陛下扫平天下、创制礼乐,功盖三皇、德迈五帝。。。。。。”

    “恒勉兄有事但说无妨。”

    “陛下打算明日朝会商议改良国策之事?”

    “然也!”

    “陛下,愚臣以为,变法多是托古之名,行改制之事,前朝便因之倾覆,万不可轻率为之。”

    夏王侧身,元俌会意,笑道,“恒勉兄,汝错矣!此事非大王之意!实乃有小人为之!大王宽仁厚德,宰制天下以来,鲜少有屠戮功臣之为,怎会侵夺我等数族之地。”

    元俌神色泰然,萧懋之甚是诧异,便即不做纠缠,笑道,“臣当真愚钝,臣告退!”

    夏王见萧懋之走远,对柳玄刱冷冷道,“汝好自为之!”

    “臣弟告退!”元俌一笑离去。

    元俌离去,拓跋森恭恭敬敬跪在数丈远外,“大王,奴婢有冒死一言。”

    “汝且说之。”

    “元俌志在天下,不可不除!若不除之,该许以封地,使其镇守,非有王命不得擅离,更须有巡政使每月汇报大王,如此方为妥当!”

    夏王冷笑,“汝知吾心乎?”

    拓跋森叩首留血,神色惶恐,“奴婢只知有大王,不知有天下。”

    “好一个只知有大王!”夫人笑道。

    “夫人大王,俱是一体,何分彼此!”拓跋森不住叩首,闻听不到两人笑声,方才面色恭敬,缓缓起身。

    建康城中尚书台便在皇宫之外半里处,太原王氏之王仲明,纵横经纬,治国雄才当世无出其右者,夏王随任命其为尚书令,总百揆,平日居住在洛阳;左右仆射则分别为张氏兄弟,居于建康。天下草创,人心散乱,是以夏王分封五都,每数年便即巡行一遭。

    五都者何也?幽都蓟州,北都龙城,锦都蜀州,天都洛阳,龙都建康。

    幽都由夏王长子令镇守,尚书令王仲明则镇龙城,既前朝太原府,是以建康城中只有左右二仆射。

    夏王并未让侍卫通报,而乃径直入内,此时张澄在览阅南朝三州之奏折,三名侍郎亦在分别观览腾抄,惊见夏王夫妇立在窗外,众人慌忙起身相迎。

    “汝弟为何不来帮忙?”夏王微笑问道。

    “士柔。。。。。。今日。。。。。。”长澄虽文武兼济,却不善作伪,一时无言以对,赵侍郎笑对,“陛下,右仆射大人在家中整理史册,正欲编写陛下之本纪,以使陛下功绩流传后世。”

    夫人轻声笑道,“汝今日亦成恶龙矣!”

    众人闻言无不愕然,赵侍郎见他夫妇二人琴瑟和谐,不住偷笑,张澄冷眼电射,赵侍郎甚是惧怕,方才低头。夏王苦笑,“汝等自便。不必想送。”

    “恭送陛下!”众人仍旧送到回廊处,被夫人劝回。

    两人一路步行至尚书府,路上百姓无不欣喜行礼,夏王与夫人一一回礼,原本不过数里,经因故耽搁顿饭功夫,蒋根生率二十屠神卫欲驱赶百姓,被夏王呵斥一番,这才挪至尚书府前。众百姓竟久久不愿散去。

    门房惊见大王,只跪拜一礼,忙即神色慌张跑往内院,夏王笑道,“希直定是又在写吾坏话,否则张阿翁何至于吓成这副德行!”

    过不多时,门房再次回转,院内众男女已然出列迎接,“妾等恭迎大王!”

    一十余岁小儿欢喜朝夫人奔来!

    “不得无礼!”张士柔之妻陆氏呵斥儿子。

    “显祖,来!”夏王伸手召唤,那小儿方才笑着起身。

    “汝父在家中作甚?”

    显祖昂起头来,却也有尽六尺高,夫人甚是喜欢,抚摸其头颈,却听他道,“大王、夫人,我爹在读《游侠列传》。”

    夏王一阵恍惚,心生不详之感,强笑道,“汝等各自忙去,我找他谈些事。”

    陆氏心中忐忑,笑道,“大王,不如待臣妾准备些茶水,叫他过来吧!”

    “妹妹不必惊慌,他二人名虽君臣,实为莫逆之交。”夫人待夏王走远,安慰陆氏。

    陆氏拉住夫人,垂泪道,“正因夫君与大王走的太近。。。。。。万一触怒龙颜。”

    “希直气他还嫌少吗?却也不怕这一遭了!显祖,姐姐且看汝读书如何?”夫人掩口而笑。

    “啊!显祖不要!”小儿虽不情愿,却也和夫人与其母陆氏一道走去书房中。

    且说张士柔神色抑郁,伏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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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以刀笔刻竹简,忽听房门敲击之声铿锵有力,如金钟大吕、震颤心房,便知来人,叹息道,“元曦兄?请入内!”

    夏王脱去皮履,当即坐在条案之前,张士柔也不避席行礼,自顾自刻字。

    “此为起居注?”

    “非也。”

    “我也看来?”

    “大王随意。”希直声音冰冷,元曦心中咯噔一下,拾起竹简依次阅读,面色凝重,出声道,“‘永宁元年,上出幸龙城,夏九州屠冀、兖、青、徐四州数千人。’。。。。。。‘永宁二年,上幸扬州,夏九州盗寇汉中,所过残灭。’。。。。。。‘永宁四年,上幸洛阳,夏九州厉窜河东,刺巡政使,不遂。’”

    希直亦不抬头,轻声道,“大王以为如何?”

    “错矣!”

    “何错之有?”

    “一者,这《游侠列传》中为何每每夏九州之名与吾同处一句读?再者,汝所记之事,大多不实!冀、兖、青、徐四州数千人非夏九州所屠灭,今年之事,更是无稽之谈!”

    “大王知之甚详乎?”希直抬头,目光直视夏王。便是这纵横天下、盖世无敌之人,竟不敢与刀笔吏对视,轻声道,“录远详近,文疑则阙,汝岂不知?”

    “臣之错,改过便是。”

    元曦甚喜,待他刻写之时,怒气渐盛,希直举起读到,“永宁元年,上微服幸龙城,夏九州遁窜,屠冀、兖、青、徐四州。永宁二年,上与前将军能骑射者期,微行以夜漏下七刻乃出中都朱雀门,伪称右将军,私幸扬州。夏九州盗寇汉中。永宁四年,上与。。。。。。。”

    “够了!”元曦暴怒起身,一把夺过竹简,便欲折断。

    “大王欲效崔杼乎?”希直冷笑。

    夏王喘息甚促,叹了口气,将竹简递回。

    “录远则疑,未能尽叙,事近则详,断然无阙!”希直说罢拾起笔刀,继续刻字。

    夏王闭目片刻,尽力平复气息,沉声道,“夏九州所杀之人,皆罪大恶极,死有余辜,汝为何不写?”

    “臣不敢不写,顾道帻,位过其任,终负所托,永宁元年,暴毙于青州,”

    “朱赟芝,弄臣为辅,奸邪擅命,暴毙于扬州,”

    “檀昶之,初始折节力行,以要名誉,继而肆其奸才,流毒一郡,终暴毙于侠客之手,呜呼!”

    “卢疆嵊,与其三者同归殊途,俱用灭亡。”

    希直读来铿锵有力,夏王闻听方始心情平复,二人却并未发现,书房之外早已立着一人偷听。

    夏王本欲伸到袖中掏取一物,希直却道,“大王自混一宇内以来,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然亦巧饰文非,怠政数载,致使奸道猖獗,政令荒废,这般下去,天授以来辛苦创立之基业,不出二十年,便即断送。”

    “希直,我今番来正欲。。。。。。。”

    “心怀九州,浮沉瀚海济芸芸!”希直宏声念到。

    夏王心潮倒竖,冷汗湿衣,“汝怎知。。。。。”

    希直闻言,心头一颤,起身怒目而视,“眼望大千,策马群山育苍苍!”

    “希直。。。。。。”夏王手足无措。

    “果然。。。。。。夏宗主,夏九州,臣念得可对!”

    “希直,此中事并非如此简单。。。。。。”夏王面色沉重,一时哑然。

    希直又悲又怒,“臣初遇大王,以为大王乃是残民百万,毁列邦畿之巨寇,然亲眼观之,大王爱民如子,治军有方,信者尽其用,能者全其才,又治教化、兴修水渠,府库出财百、十金事,朝中二十石下,莫不宜论有司谨记,事无巨细,臣本以为陛下迈三皇、出五帝,乃是近世之圣,欲鉴兴废,创一代制治,共日月之光辉,明征盛衰,立王霸之迹,并天地之久大。谁知元曦兄竟弃乾坤之大宝,舍正道之沧桑,窃生杀之柄,乱国家之法。”

    元曦渐起怒色,打断道,“不然!希直所言非大道正理,臣强君弱,五霸生焉;主暗廷昏,六卿乃行;乱世早逢,四公子生,狼烟不净,七国始乱!晋文非天子仇雠,齐桓非社稷盗寇!不嫉孟尝,秦焉有天下?尽信信陵,赵国延祚续!乾坤大宝,非金銮之宝座;沧桑正道,非守一之规矩!权在变耳!汝满腹经纶,岂不知之!”

    希直亦怒,“不然!五霸者乱世匡正之伯,六卿者阴戾篡行之辈,四公子者,忠君爱国之士,七国者,夷乱乾坤之贼!有正有邪,岂能一概而言!此四乱者,无论忠奸善恶,其时俱处于万里狼烟、遍地烽火之乱世,而今大王已然扫清天下,混一太平,岂可倒行逆施、生杀予夺,如此与桀纣何异?桀纣之辈尚知整军强民、拔擢有才,大王却乱杀无辜、戕害群功,千载悠悠之下,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夏王手指希直,龙眉倒竖,凤目圆睁,“传闻异辞、枉顾实理、马鹿不分、玷污瑾瑜,纵然辞赋连山,妙语绝尘,不过亦是讹滥之朽木、述远之巨蠹!妄称高士,不辨贤愚,汝这稷下学宫不若散伙了吧!”

    希直暴怒,愤然捏碎竹简。元曦袍袖一挥,悲叹一声转身推门而出,竟连皮履亦顾不得穿戴,竟直撞到外面一人。

    “大王!”那人被满身怒气的夏王撞到,慌忙行礼,“大王!”

    夏王大骇,慌忙拉起他,“移剌瑞,汝何时在此?”

    移剌瑞者,本移剌部大汉移剌安之同父异母族弟,因漠北剧战之功,又仰慕中原文萃风骨,便即随夏王回归华夏,其人身长八尺五寸,高大威猛,早年在九原放牧为生,虽风吹日晒,面皮却甚白净,又生了一副长须,面目亦甚英俊,然咧嘴大笑一番,便即神情滑稽猥琐,时人谓之移剌大王,斗大的字不认一筐,却时常提笔作些歪诗。公卿知之者皆嬉笑无端,移剌大王每每多认十余字,便即奔到张士柔府邸上显摆一番,希直多番嘲笑奚落,直斥其非,移剌瑞亦常大怒离去,然不过一个时辰又来请教错谬之处,希直见他谦虚倒也甚是惊诧,闲暇时便即一一解之,若政务繁忙便不理会他,移剌大王亦不觉希直失礼,立在门外掏出竹简便读,常过酉时,希直方才离开书房,见移剌瑞仍旧仔细读书,大奇之,是以数年间两人倒也熟络非常。

    夏王双手用力握住移剌瑞手腕,惊怒交集,问道,“汝到底何时立在此处,又听到些甚?”

    移剌瑞手腕剧痛,从不见夏王凤眼圆睁之威,一时惊得险些屁股尿流,惶恐道,“大王赎罪!臣。。。。。”

    “说!”夏王催促,却松开他手腕。

    “什么五霸、六清、七浊的。。。。。大王与张先生又在论辩国家大事么?臣听来颇觉气势恢宏,一时不忍打断!这才在外面驻足倾听!”移剌瑞笑容忐忑,眼神却甚清亮。

    夏王元曦这才敛容,仔细看他神情,“移剌瑞社稷福将,自漠北便如神助,说他是个蠢物或许讥刻了三分,然其无甚心机确是实情。想来不曾听到‘前番之言’。”

    移剌瑞哈哈一笑,又对张士柔一礼,希直瞪视之,回身看夏王,亦圆目相激,顿时吓得不敢出声。

    “人各有志。汝愿写便写吧!”夏王默然离去,袖中竹简跌落恍然不闻。

    移剌瑞匆匆拾起竹简,笑嘻嘻便欲对希直请教,“先生今日教。。。。。。”

    “今日无暇,何不速退!”希直愤然,颓然坐到。移剌瑞从不曾见他和夏王争吵的如此激烈,忐忑问道,“到底是因为何事?”

    希直摇头不语,移剌瑞虽然鲁钝,却也不是傻子,见他神色这般颓丧,便将夏王竹简放在案上,提起夏王皮履,掩上门扉,急匆匆追去。

    陆氏、夫人在侧屋与显祖书写,夫人忽而心有所感,陆氏与丈夫亦心有灵犀,甚觉惊恐。三人走出屋,远远瞥见夏王只穿着足衣木然而前,夫人道,“怎了?”

    “回去再说吧!”夏王转身对陆氏一礼,陆氏忐忑道,“夫君得罪大王,妾去劝劝他,让他来日给大王赔罪!”

    “不必了,吾无福消受!”说罢便即离去,夏王神色震怒,众人心中惴惴不安。陆氏拉着儿子埋怨道,“早和你爹说之不知几次,伴君如伴虎,便是再宽宏之人,就怎能多番面刺!当真取祸之道!”

    “娘,那不是移剌大王吗!”显祖笑嘻嘻走上前去,也不和他见礼,只矮身右手护在左肩处行了个胡族之礼,笑道,“草民见过移剌汗。”

    移剌瑞笑骂,“什么移剌汗,净胡说八道!你爹在气头上,还是别去招惹他!”移剌瑞说罢,不住瞅着陆氏,忽而又觉失态,忙即低头行礼。

    陆氏笑道,“大王怎么今日这般早便离去?”

    移剌大王抬头细看陆氏美貌,一时并未回话,显祖在移剌大王耳边偷笑,“汝定又在偷看我娘!”

    “什么偷看,当真难听,哎,一句话说不清楚,待我追上大王!告辞!告辞!”移剌瑞手上提着皮履,慌忙离去。

    “连他这般死皮赖脸都被夫君轰走,今日之事当真不简单。”陆氏更加惊慌,转头对儿子道,“显祖,去院中玩耍,我和你爹有要事商量。”

    “娘。。。。。。”显祖有些害怕。

    “没事的!”陆氏轻抚儿子头颈,看其欢喜蹦跳,这才走近书房,轻叩房门,“夫君!”

    她见并无动静,缓缓推开屋门,丈夫却伏在案上,似睡非睡,昏昏沉沉。陆氏不忍打扰他,只从桁上取来厚衣衫欲盖在夫君背上,却听闻他说道,“若欲自醒,人岂阻之,若欲自沉,水岂浮之?”

    陆氏笑道,“载浮载沉,人之一性,欲睡欲醒,心恒如镜。”

    张士柔闻言起身,抱住妻子在她唇上一吻,陆氏轻轻推开他,“可愿说与妾听?”

    “此事不可说之,族矣!”

    “这。。。。。。”陆氏惶惶,不知所对,忽而瞥见那竹简,拾起来读道,“治出于人,亦出于制,人才不足,百年树之,制之不足,则非君臣同心、时势相辅而不可为之。欲治人则必先举制破立,不破不足以却豪族,不立不足以改民生,破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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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非生杀不可,吾负骂名而净一时,留君清名而誉后世,岂不美哉。”

    陆氏读了一句便即头晕眼花烦恶欲欧,笑道,“陛下字迹刚若剑戟,势若大河,俊秀处静如处子,奔腾处疾于战马,行云流水,洒脱之极,往日却也无恙,今日看却觉杀气腾腾,甚是不静。”

    “你有了?”希直大喜,忙即抚摸爱妻小腹,陆氏哭道,“夫君该以孩儿为念,不可屡屡刚直犯上!”

    张士柔苦笑道,“若做廊下犬又何须我辈。”

    “夫君!”

    “我省得的。”

    “那你快些去追上大王。”

    “待我读完此书不迟!夫人且去休息。”

    陆氏知执拗不过,缓缓起身离去。刚行了不过一炷香时候,便即看到夫君怀抱那书简神色愧疚奔来,“元曦起了玉碎乾坤、身沉地狱之志,我前番话说的太重,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你到不是为我们娘几个。。。。。。”陆氏略感失落,希直心底尴尬,温和笑道,“怎这般说话,若不是为了你和显祖,还有腹中孩儿,他便。。。。。。他便。。。。。。”

    “快去吧!言语窒息,文辞遁塞,连哄骗人家都不会。”陆氏笑道。

    “夫人,午饭你和孩儿先吃。”希直说罢,匆匆离去。

    且说半个时辰前,夏王怒气勃然从尚书府中走出,百姓见之纷纷侧目,不少人在远近看到,喜悦对答道,“大王与张大人定有有治国良策矣!”

    “汝怎知?”

    “我怎知?君子和而不同,陛下开合之势与张大人每每有差,然君臣都是为国为民,若不是泰山之重的大事,如何能这般?”

    “今日大王连鞋子也忘记了?这却是从所未见。”

    此时一少女笑道,“你们这些腐儒在此乱议朝政,就不怕大王怪罪!”

    众人纷纷回头,见是一长身玉立之少女,却身着一身男子衣裳,头戴玉冠,一张鹅蛋脸,眉如柳叶,眼若繁星,甚是美貌可爱,众人见她模样,纷纷笑道,“大王有容人之才,姑娘可看到国中那些诽谤柱?”

    “那些破石头柱子有啥?”少女做个鬼脸。

    众人笑道,“大王海纳百川,凡人有怨怼者便即书写之,大王每每看到,便即寻思改正之法。若政令当真不得随意改动,也绝不会使人擦去石柱上字迹。此等胸怀,岂是近世天子可比!”

    少女笑道,“当真有趣,待我去殴之,且看大王怒是不怒!”

    众人忙劝道,“姑娘不可玩笑,便你真的想为,怕已不可,大王武功盖世,败尽天下名将,你莫要近身,便被大王近卫所获,到时关入大牢,幡然悔悟,岂不晚矣?”

    “哼,我偏不!”少女从酒肆三楼一跃而下,在众人惊声中遁走,消失于人群中,只几个呼吸便即纵跃上屋顶,远远观看夏王,心中偷笑,“爹总说伯父神通如何如何,今日侄女定要以身试法!”她当即飞奔前去,待相距不过数丈时从屋顶上跃下,大喝一声,拔出长剑,纵身刺向夏王。

    忽而面前青光闪动,一白面大胡子举剑一格,怒喝道,“竟敢行刺大王!”众屠神卫持剑上前,少女大惊正要变招,却被一双手臂拉入怀中,闻听天籁之音,“玉儿!何时来到中原,为何不让你娘带个口信给我二人!”

    拉住少女之人正是夫人,少女姓风名承玉,字维文,本是山海界妖皇之次女,因她生的可爱,面白如玉,双颊如火,其母又女儿起了个小字,名红玉。

    众将士看到夫人神色,便即退在一旁。

    夫人笑着拉住红玉,“玉儿!”

    “伯母!”红女仔细端详夏王夫人,心中赞叹,“娘总说伯父如何英雄,伯母如何美貌,从前小时只在画像上看到,今日一看,见面远胜闻名。”

    夏王与夫人闻言大笑,之前阴霾扫清大半。

    红玉忽而怒道,“伯父,有人欺负人家,还请伯父和伯母做主!”

    “谁人?”夏王问道。

    红玉指着移剌瑞道,“便是这大胡子,他刚用剑指着人家!”

    移剌瑞大惊,连忙辩解道,“大王,臣实不知这位是当朝郡主啊!”

    夫人笑道,“侄儿,看在伯母面上,饶他这一回便好!”

    “甚好!”红玉嬉笑顽皮,扭头去拉移剌瑞手掌,“大胡子,你为何非要拉里邋遢,何不好好梳理一番?你的剑法很好啊,是偷学的我伯父吗?”

    移剌瑞但觉手掌处柔弱无骨,身旁香气袭人,又是惊慌,又是受用,神情不自觉的猥琐了三分,答道,“确是大王传的剑法,不过也就得了个皮毛而已。”

    “你还真谦虚!”红玉笑颜如花,双手环握他手臂,移剌大王一时惊如木人,路上行人远远看到纷纷侧目,啧啧有声,暗暗摇头,夏王皱眉,轻声道,“玉儿,来!”

    “不!”红玉性子甚至顽皮执拗,朝夏王做了个鬼脸,笑道,“侄女且去看看那诽谤柱,若是说的对的,伯父可要替小民解忧。”说罢一溜烟跑了。

    夏王颇为无奈,夫人掩面而笑,“当真有师弟三分样子!”

    移剌瑞见那少女远去,方才舒了口气,笑道,“大王,臣替您穿上皮履。”

    “不必了,我自为之!”元曦取过鞋子仍在地上左脚一招飞来一只,右脚一招,又飞来一只,众人细看夏王抬脚召唤鞋子时,足衣竟未沾染一丝泥土,大为惊讶。

    移剌瑞便发问,夏王笑道,“此为‘离尘之法’,修至小成,便能魂度苦海,舟济南山,汝可愿学之?”

    “愿学!愿学!大王教臣。”移剌瑞双眼放光。

    “且看过了这本书再教汝!”夏王暗笑,递过五册,移剌瑞嘀咕道,“大王又吊臣胃口。”

    “今日且到你家中吃杯茶再说!”

    “甚好!”移剌瑞大喜,便即头前带路,众人穿过闹市中,众百姓不待屠神卫开路,便即纷纷躲避道路两侧,朝夏王叩拜,夏王心知若不离去,百姓断不肯起身,忙即通过,“乡亲父老,速速起身吧!”

    众人争相一睹英雄风采,一时间,酒肆高处人满为患。

    移剌瑞却在闹市不远处建造了府邸,名汉将军府,府中奴婢十余人,与张家一般简朴无二。

    夏王大奇,“我前几次来时,汝这住处门庭若市、金碧辉煌,今日怎会文风大改?”

    “都是张大人教导,张大人常说,‘国家艰难,当以陛下为楷模,勤俭度日,不可挥霍成性。’”

    “希直!我刚才是否言之太过!”夏王心中感慨,一时有些后悔,立在院内久久难平。

    夫人笑道,“大王这谏百讽一、旁敲侧击之术倒也学了三分。”

    移剌瑞哈哈大笑,其夫人武氏此时亦从内庭出来,对夏王与夫人行礼。

    “午饭你和孩子先吃吧,我和大王、夫人在书房谈事。”

    “大王吃不惯家中饭食?怎不早说,我且叫人到街上买些肉。”

    “不用了,大王和夫人早已得道!怎吃得下凡人食物,沏一壶茶,且来几盘瓜果,蜜枣,点心之类便好!蜜枣要多一些。”

    武氏闻言而去。

    夏王与夫人被移剌瑞带领步入一间居室,此处虽名曰书房,却也当真书册甚多,大多便是志怪、野史之类,经典却无几何。

    移剌瑞面现羞愧神色,便将腰间长剑‘节旄’解下,本欲放在蘭錡之上,夏王却道,“待我看看!”

    移剌瑞恭敬递了过去,夏王抽剑出鞘,但见锐气渐失,锋芒暗淡,不禁叹息道,“此物有灵,需一心待之,一气养之。”

    “大王且吃茶!”移剌瑞接过宝剑,恭敬放在蘭錡上,便将下人送来的食物摆放于案前。

    夫人见他无心说笑,便道,“若没甚兴致,不如回去吧。”

    “移剌瑞,汝可知这天下间,知我者几人?”

    “天下人这许多,臣却不知了!”移剌瑞笑道。

    “只说汝识得之人!”

    “我大哥、王先生、河西王、文白兄、文初兄,再便是夫人了!”

    夏王淡淡的道,“汝忘记一人!”

    移剌瑞恨恨的道,“那家伙顶撞大王,不提他也罢!”

    “你与他交情几何?怕我治罪于他?”夏王笑道。

    夫人掩口而笑,移剌瑞被看破心机,尴尬一笑,“大王,臣便不说您也知道。”

    “移剌安兄,知我治乱之术、兵法武功,却不知吾玉碎之志。”

    “王先生知吾志,亦知吾心,才略高我甚多,虽可托付江山,却难于为友。可惜!”

    “河西王吾弟也,性烈如火,心细如发,做事黑白分明,却不能融让,一二事亦不知吾之苦心孤诣。”

    “文白仁心智胜,文初忍辱负重,俱是千里之才,我尚不能尽用,谈何知己。”

    夏王一口气说完,旋即不语。

    “难道这满朝文武,便只有希直终知大王?”

    “今日看来,我孤家寡人矣!”元曦眼中含泪,夫人低头不语,二人均隐忍不发,移剌瑞笑道,“说哪里话,臣知大王,还写了些不入流的文稿,大王可愿一观!”

    夏王与夫人俱笑,“拿来我们看!”

    移剌瑞笑嘻嘻起身,翻箱倒柜,不多时翻出一本书来,夫人接过,笑道,“怎是这本?”

    “前时大王给臣的便是这本,因其故事残缺不堪,臣初时想续写,后来被那姓张的讥笑,说什么‘狗尾续貂’,‘画虎不成反类犬’,吾一怒之下便重新写过。”

    “《新华山剑侠录》?”夏王奇道。

    “旧本已有其书,不好再用前人所用之名。”

    夏王来了兴致,与夫人一边饮茶吃枣,一边翻阅,时而捧腹,时而阴郁,翻到第二章初时,两人手中枣子跌落,骇然起身,“一樽还酹,身生于母!”

    移剌瑞挤眉弄眼,大笑道,“‘天覆地载,日月同光,兄弟哪条道上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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