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儿罕山深处的高山森林里,虽是春季,却寒气未散,松林的树枝上还挂着积雪,在清晨雾气的笼罩下,茫茫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传来一两声星鸦干哑的鸣叫。
这深山老林真是冷冽阴森呐,帖木真坐在一堆篝火旁,搓着手,哈出了一口冷气。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皮囊,打开看了看,里面只剩下仅有的两小块儿烤熟的兔肉了。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我大概是混的最惨的穿越者了,对不起,给各位前辈丢脸了。
这是他昨天在森林里好不容易才打到的。彻底甩开泰赤乌人的追兵已经三天了,这三天,为了苟的更安全些,他仍然没有停下脚步,不断的往不儿罕山深处躲藏着,但越往深走,山林就越发寂静,他所想象的林中野物一个都木有被他碰上,棕熊之类的大型野兽没有碰上是他的万幸,但小型野物如野鸡、野兔之类的也没有,就有些过分了!
要知道,他从高地处向深山逃跑时,身上可是一点儿食物都没有啊。
饥肠辘辘之下,他只能强撑精神,顶着头晕脚软,机械而麻木的牵马前行,饿了就只能挖一些草根、烂野果垫吧下肚子,真是一点儿肉腥儿都没捞到。
就在昨天清晨,当他就要因为食物匮乏而绝望之时,那只野兔出现了,虽然它的绒毛儿枯黄,看起来不太美观,身子也显得干瘦,看着浑身上下也没有二两肉,但在饿红了眼的帖木真看来,这兔子是那么的可爱,那么的优美,在那一刻,它简直比倾国倾城的美人儿还让他怦然心动!
于是,他果断抽出了仅剩的一只箭矢,放轻脚步,微微矮下身形,慢慢的拉开弓弦,一箭射出。
箭镞没有辜负他的希望,完美的命中了野兔,在箭矢射中野兔的那一刻,帖木真身形一软,跪倒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尼玛!终于可以开开荤了,我容易吗我!
帖木真仰头大大的呼出了一口气。
随即他毫不犹豫的将这只“美人儿”烤熟了,由于太过饥饿,他一个没忍住,将兔肉吃了个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儿,经过昨晚的一顿后,到得现在,就只剩下这两小块儿了。
不行呐,这山林古怪的很,动物踪迹几尽全无,我不能再往深山里走了,再往前走,恐怕还没被塔儿忽台抓住,我就先被饿死了。
帖木真自皮囊中拿出一小块儿兔肉捂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想到。
也不知道老妈他们怎么样了?是否已经躲过了一劫,已经出了山?
他甩了甩头,拿定了主意,不管了!我要往回走,寻找出山的口子,再往前,小命儿八成得搭在这老林子里了。
主意一定,帖木真在嘴上抹了一把,快速的站了起来,牵马往低处回返。
当他决定回返,摸索着往高山森林的低处而下不久,在一个瞬间,他的马鞍突然脱落,掉在了地上。
嗯?帖木真皱眉,他走到灰白色骟马的一侧,查看马具。
马的攀胸和肚带还系得紧紧的,但马鞍却松脱掉落了下来。
“。。。。”
帖木真右眉狠狠地跳了跳,这鬼林子果然有古怪!不行,我要加快脚步出山!
如果是一般的蒙古人,会把这当做凶兆,当做长生天的警告,警告他不能再往低处走,但他是个穿越者,他的性格中警惕性很高,不同于一般蒙古人,他反而认为正是因为有古怪、有危险,才更应该往低处去,加速出山、逃离这里,苟到安全的地方上去。
接下来,又过了三天,帖木真在山林里兜兜转转的迷了路,他牵马而下,四处乱撞,就是找不到出山的路子,一路上,他仅靠所剩的一小块儿兔肉和掏来的一两个不知名鸟类的生鸟蛋以及草根充饥,而且更让他生气的是,在这三天中的第三天,在他想要通过一处峭壁形成的狭窄口子时,一块儿大如白色毡房的的巨石从山上滚落了下来,堵住了口子,阻断了他的去路。
“。。。。。”
帖木真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巨石,特么的,怪事连连,怪事连连啊,还得加把劲儿,加把劲儿,我就不信,找不到下山的出路!
他费了一整天的功夫,用弯刀奋力劈砍,斩断了巨石与峭壁缝隙间的一些繁密的树枝,终于砍出了一条可容一人一马前后而过的缝子,他牵着马,紧贴着巨石,艰难的穿了过去。
又是三天,山林渐低,他似乎看到了出山的希望,但他仍然缺乏食物,已至筋疲力尽,当这三天中的最后一天时,他伏在马背上,精神萎靡,任由身下马匹惯性的向前。
前方似乎有大片的光亮,似乎开阔了不少,帖木真无力的微微抬头,双目无神的向着前方看了一眼。
奇怪,这地方怎么如此熟悉?不管了,就这样往前吧,劳资实在没力气了。
灰白色骟马驮着帖木真悠悠向前,而前方,人声渐近。
......
锁儿罕失剌坐在那处帖木真一家曾经守着的高地上,他的身旁围绕坐着的,还有他的两个儿子:沉白、赤老温。
“阿爸,咱们守在这里已经六天了,还未见到也速该巴特尔的孩子们出来,看来,他们该是藏好了,躲过这次劫难了吧?”沉白看了看周围三三两两像他们这般在高地上聚着的十数个泰赤乌人,低声道。
几天前,当泰赤乌部众人在山林里迷了路,塔儿忽台叫他的阿爸上前发挥本领,为众人找到出山的道路,他的阿爸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猎手,在他的带领下,一众泰赤乌人得以顺利的回到了进山时的这处高地。
而塔儿忽台下令,命泰赤乌部一众骑士分为数拨,轮番在高地上守着,以期守株待兔般的抓到帖木真一家。
至于塔儿忽台自己,则在高地下方的草地上搭起了毡帐,一日一日的喝酒、大睡。
“嗯,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一只白海青鸟飞出了森林,飞过了不儿罕山,最终在三河之源的辽阔草原上,一处用金子堆起的巨大敖包的尖顶上落了下来,而当它落下之时,百鸟皆鸣,纷纷飞到了金敖包之下听命。”锁儿罕失剌没有回答大儿子的问题,他闭上了眼睛,轻声道。
“哎呀,阿爸,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神神叨叨的展现您那萨满之术呢?”沉白有着一张颇为俊俏的脸,就是有些黑,此刻,他看着父亲急促道。
锁儿罕失剌睁开了细长而明锐的双眼,他辫发盘起,脸色暗黄,一张瘦长而有着高颧骨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褶皱,他的右眼角有一道柳叶形的细细疤痕,那是年轻时被塔塔儿人箭簇擦伤留下的,所有的一切都显示出他那饱经风霜的人生。
他无奈的看着长子,这个儿子已经十七岁了,按蒙古人的算法早就是个真正的勇士了,沉白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些急躁,常常沉不住气,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他。
“嗯,长生天托梦给我了,帖木真不会被抓,他会成为那个站在金敖包上的白海青的。”锁儿罕失剌扫了一眼不远处,与他一起在此轮班的脱歹,小声道。
“会吗?那就好,那就好。”沉白自我安慰似的喃喃自语。
锁儿罕失剌摇了摇头,又看向了另一侧的次子赤老温,还是赤老温少年老成、沉稳冷静,比较像我啊。
此刻,十四岁的赤老温听着锁儿罕失剌和沉白的小声对话,也不发一语,只是认真的听着,兼且微微点头罢了。
赤老温有着一张扁平质朴的脸,他的长相普通,小麦色的面庞不像沉白那般俊俏,他常常沉默寡言,但往那儿一坐,就像一座山般,不自觉给人一种沉静、坚毅、可靠之感。
赤老温这孩子,若遇到好的首领,还是能成为扬名草原的巴特尔的啊。
但如果一直在这泰赤乌部,这孩子恐怕就没有出头之日呐,锁儿罕失剌再次摇了摇头,不愿深想。
他的儿子沉白之所以关心帖木真一家的生死,不想让他们被己方抓住,是有原因的。
锁儿罕失剌盯着略显阴沉的天空,想起了往事。
那是在十几年前,当时也速该巴特尔还是整个尼伦蒙古部落的军事领袖,泰赤乌部、主儿勤部等一系列蒙古大部落还围绕在他的身边,仰仗着他带领着他们与塔塔儿人厮杀,彼时,塔儿忽台还在对也速该巴特尔展现出羊羔儿般的顺从,而那时的自己,也才三十出头,腿还没有瘸,手还没有抖,身强体壮,颇为武勇,也是速勒都思部有名的勇士。
在一次远征塔塔儿人的战事后,蒙古部打了胜仗,自己凭借杀敌勇猛,抢到了不少金子、貂皮等战利品,然而,这些战利品却被速勒都思部的一个氏族首领盯上了,他公然抢夺自己的战利品,派出身边的七八个强壮的伴当,狠狠的殴打着他,想要从他手里硬抢。
而此时,也速该巴特尔恰好巡营路过,撞上了此事,他在多方问明缘由后,狠狠的惩戒了那个氏族首领,将他抢夺的金子和貂皮还给了自己,而且当众剥下了氏族首领的皮袍,让那家伙赤裸着上身。
也速该高举着马鞭,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的鞭笞了那家伙十马鞭。
也速该巴特尔还宣布:将那名肆意抢夺浴血奋战的勇士战利品的氏族首领,充入巴鲁营(蒙古语,死士营),以赎其罪。
不久后,在蒙古人与塔塔儿人的又一次厮杀中,那名首领所在的巴鲁营因为冲锋在前,死伤惨重,首领本人也就死在了战场上,自然也就再没有人找锁儿罕失剌的麻烦了。
他到今天还记得也速该临走时说的话:“在我也速该的治下,敢于浴血厮杀的勇士,永远是第一位的,无论他是不是那颜(贵族之意)!”
而也速该巴特尔给自己父亲锁儿罕失剌主持公道的一幕,同样也被当时带在随军奥鲁营(即蒙古后勤补给、放牧的军眷营)的,还很幼小的沉白看到了,想必也深深的印在了孩子的脑海中。
所以,那一次的帮助,那一次的公平赏罚,使锁儿罕失剌一家铭记于心,常怀感恩,他锁儿罕失剌是知恩图报之人,他的两个儿子也是。
诃额伦夫人,原谅我这低贱之人吧,世道的残酷,使我不得不还跟随着泰赤乌人,愿长生天护佑,您和您的孩子已然脱离险境,一切安好。
“谁?”
就在锁儿罕失剌望着天空祈祷之时,旁边突然传来了脱歹略显尖锐的声音。
一下子,守在高地上的泰赤乌人纷纷闻声站了起来。
“哒哒,哒哒。”马蹄声渐渐靠近。
泰赤乌人抽出了弯刀,警惕的看向树林。
“砰!”
一匹灰白色的战马从林子里慢行到了一众泰赤乌人跟前,随后,伏在马背上的人好似浑身无力般,重重的从马上摔了下来,仰面躺在了高地上。
“哈哈!长生天护佑,长生天护佑,帖木真!是帖木真呐,他竟真的自己来到了我们的面前,主人,主人,我们等到帖木真了,我们等到帖木真了!”脱歹上前一看,躺着的人那张脸虽然随年龄有些变化,但基本轮廓仍在,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少年,就是也速该的长子——帖木真!
脱歹兴奋的大叫着,命周围的泰赤乌骑士看住帖木真,他则连滚带爬的冲下山坡,向塔儿忽台报信去了。
“。。。。”
沉白、赤老温面无表情的看向老爹锁儿罕失剌,您不是做梦预见帖木真他们逃跑了吗?
阿爸的萨满之术果然还是半吊子水准,不能信!
“咳,咳咳!”锁儿罕失剌顶不住两个儿子的目光,微微咳嗽着望向了别处。 23984/109288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