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时分。
极北之地的太阳,在这半年中,总是升得极早。
黑暗还未褪去,黯淡光芒,便已经在东方地平线闪耀。
巴曲站在一个低缓的小丘上,积雪已经将他的小腿淹没掉了。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营地。
黄金团的营地,建在荒原之上,一边靠着乳河,一边背靠着小山丘,以求阻挡些北地的朔风。
此刻,初升晨曦洒向荒原。
可以看到,那条水流湍急的乳河,带着些许的微光,那是太阳洒向的光芒,就好似锻冶中的黄金。
此刻河流正带着这些光芒,蜿蜒着流向南方。
而在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那覆盖上积雪和冰川的雄浑山脉,虽然参差不齐,但是就好似阴影一般,一片连着一片,都是灰白模糊的,都是庞大和冰冷的。
冷风吹个不停,巴曲的心,也冰冷无比,他有种不好的预料,尤其是在看完那些脚印之后。
他看向了自己一方的营地,那营地,是一个三角形区域。
区域内分为内外圈,外圈的营帐,如同雨后蘑菇一样,十分杂乱,内圈则是数千匹马匹和马车。
而在外圈营地外,一些人影,在不断地向着半空中抛些什么物件。
等到太阳变成了挂在半空中的半个闪亮银盘后,一名骑手,顶着寒风奔了过来了,“队长,好了。”
“好!”
巴曲动了动僵硬的身子,这才放心下来,准备回营。
这几天,天气很诡异,都是白天大风雪,晚上反而风平浪静,甚至月光很明亮。
所以这几天都是晚上赶路,白天休息。
巴曲蹒跚着赶回营帐,他想要再次劝说团长南下,回到长城边上。
黎明到来的营地显得死寂,他们大部分都在休息,赶了一夜的路,又搭了几个小时的帐篷。
所以,在巴曲的耳边,只能听到积雪,深厚的积雪裹住靴子的声音,以及踩实之后的嘎吱声。
花了一点时间后,他才来到靠近东边的团长营帐。
巴曲站在门口沉默了片刻之后,这才掀开帘子,进去了。
刚一掀开,就有一团暖气拂过,伴着酒气。
被寒冷空气刮过的脸,被这一股烤暖的空气一激。
顿时让他的脸,就好似万千蚂蚁在噬咬着一般。
这让巴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帐内,毯子和铺盖卷罩住了原本光秃的地面。
巴曲直接踩了进去,来到了火盆旁。
火盆中,十几块煤球,在不断散发着热量和光芒。
而团长,黄金团的团长,正蜷缩在火盆中,取着暖。
“团长!”
“噢,巴曲啊。”
“刺钉和陷坑都已经设好了,在营地周围也都布满蒺藜了。”
“呃?”
不出巴曲所料,团长的眉头皱起,“巴曲,不需要我提醒你吧,这只是个临时营地而已,为什么要布上蒺藜,这都是钱啊,你怎么回收,到时候。”
“团长,我感觉不对劲啊。”
“怎么了,怎么不对劲了。”
团长的双膝夹着一个酒瓶,嘴里则是不停的咀嚼着酸草叶。
酸草叶能让人成瘾。
“这些脚印不对劲啊。”巴曲的脸色依旧沉重。
“脚印不对劲?”
团长将口中的酸草叶,连同着唾沫一并吐向火盆中,而后又取出一把直接塞到嘴里,嚼了几口后,这才满意的开口道,“你跟我开玩笑吧,这土地,都被那些个长毛象和野人给碾成黏稠的黑泥浆,你能看出啥?”
“不要怀疑一个猎人的目光。团长!脚印很杂,人的脚印很多。”
“他娘的。”
团长直接一巴掌呼到巴曲的头上,“有人脚印不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们就是在追击野人啊,单单野人的数量就是数万呀,更别说还有我们的脚印。”
“不不,团长。”
巴曲的脸色凝重,“脚印,脚印太多了。不是上万,是满山遍野,我骑着马一路奔过来,都是。太多了,太多了,团长。”
“我感觉这地方很危险。”巴曲的语气中,在此刻已经带着些许惊恐了,“我们撤吧,团长,往南撤,到长城去。”
“巴曲。”
团长问道,“我很少见到你这么紧张的一面,这很不寻常。”
“放轻松,巴曲。”
团长微笑着,露出血红的牙齿,“不就是打野人嘛,怕什么啊?”
“再说了,我们是谁,我们黄金团的战力,在所有佣兵团里排名第一啊,武器装备又比较统一,手下士兵很多又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无地骑士或贵族私生子。”
“团长——”
巴曲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倦感涌来,他开始反感黄金团的制度,为什么团长一职,要由武力最高的人担任,没有头脑的武人,只会将事态变得更糟。
“好了,巴曲,去睡上一觉吧,巡守营地的事情,你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去吧,抓紧休息,今晚上好继续赶路,不会有事的啦。”
巴曲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扭头离去了。
出了帐篷,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如同杨絮一般,盘旋着在营地周围降下。
一股阴冷至极的气息在四周弥漫开来。
巴曲仿佛都能闻到一股寒冷。
见鬼,我怎么可能会闻到寒冷。
“咴咴——”
马群,数千匹的马匹,也在这一刻紧张的嘶鸣。
哪怕是周围的马夫,在不断的安抚或抽打,这些长毛马,也不能安分些。
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疯狂。
它们开始不断拉扯着缰绳,甚至将卸掉轮子的马车也一并拖着前行。
营地内圈开始变得一片混乱。
“该死!”
咒骂声传来,那是团长钻出了自己的帐篷,“多好的早晨啊,能不能让这帮子畜生安静些啊。”
“呃,巴曲,你要跑去哪??”
只见巴曲,直接迈开脚步,一脚深一脚浅的朝着营地外奔去。
巴曲并没有理会团长的呼喊,他内心的不安被这些马的嘶鸣给无限放大了。
这些马的敏锐度,可是要高于某些人的。
还没等他跑出营地外,便发现,在营地外的游骑们,纷纷驱马回营。
他们的脸上无一例外,流露出无尽的惊恐。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巴曲的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便发现了不安的源头。
在他的视线尽头,在那片荒原当中,出现了一堵黑色的墙。
那是一堵扭曲伸展的墙,并且正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增长着,变大着。
多,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
寒气仿佛一下子灌进巴曲的加厚毛皮斗篷中,让他浑身打着颤。
他拼尽全力,用生平最洪亮的嗓音,喊出一句话,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