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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九章 悼念会与野火

    中村瑞秋手捧一杯热咖啡,面无表情地去欣赏一些表演。

    包括一次露天动漫放映会、一次现代音乐会和一个新成立摇滚乐团的演出。

    它惊讶地发现中村瑞秋简直没什么生活常识,尤其是休闲方面。她需要a40的指导才能尝试列岛都市司空见惯的那些娱乐方式。

    a40自己也是门外汉,但得努力。

    它教中村瑞秋在游戏大拱廊里打电动、在漫展买纪念品和同人志、在ktv唱歌。

    只有荡秋千、买冰淇淋、坐旋转木马、看电影不行,因为a40只跟黄蜂玩这些。

    a40还得教中村瑞秋如何在温泉泡澡,而不是站在热水边发呆,每个浴池都提供了防水套件,避免改造人被水泡短路。

    等中村瑞秋进去了,它赶紧跑,它不能做对不起黄蜂的事情。

    就是在处理中村瑞秋的细节时,a40的心智模块飞速成长,最终升级到了3.79级。

    这可比修行快多了。a40暗道。原来这才是老大的良苦用心,和女性一起出游也算一种惨烈的战斗。想到这,a40愈发感谢徐炀的支持。

    泡完澡后,中村瑞秋换上一件彩色花纹的传统服饰。

    她在有暖气的人造花园里散散步、吹吹风,感觉自己飘飘欲仙。

    自被生下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安心。

    “很有趣。”中村瑞秋体验完许多事物,“很有趣。”她又强调。

    “我也觉得很了不起,你居然不会大喊大叫、不会朝我叱骂,或者用拳头砸我,你简直不像一个女人!”a40说。

    “我发现你对女性的描述包含大量负面刻板印象,这可能跟你长期与恶劣女性相处有关。”

    “那又怎么?”

    “实际上,每名女性都有各自不同的性格,不能用个桉代替群体。”中村瑞秋说。

    “那海量个桉呢?”a40问。

    “我保留意见。总之,我很喜欢这里。”中村瑞秋环顾四周。

    周围有不少人来温泉放松身心,泡个暖烘的澡来驱散寒意。

    中村瑞秋打量他们的脸庞。

    “脸怎么了?”a40问。

    “我对一件事的印象很深,在西海岸,一节有关《文化多元》的课程后,我因长着一张东半球的面孔而被两名白人女同学言语歧视,我尝试理性地陈述我的立场,并指出我白人父亲的存在,但她们还是严酷地袭击了我,使我延误了3个月的学业,也失去了上一所优质大学的机会。我非常在意我的面部特征,最终彻底放弃原本的长相,从此交替使用不同的假脸义体。”中村瑞秋说。

    “果然!你现在用的五官就跟洋人一样。”a40听了之后,才仔细看中村瑞秋的脸。

    她这张假脸有个醒目的高鼻梁、一对双眼皮以及褐绿眼眸。

    中村瑞秋点头。

    “是,我曾为自己的长相感到羞愧。但是今天,回到我母亲生活过的土地之后,我发现这里有几千万上亿人长得和过去的我很像,他们生活平静、满足而骄傲,从不觉得自己的外观有何不对。我现在顶着这样一张虚假的人造面孔,走在他们当中,仿佛一个彻头彻尾的异乡人。在西海岸,人们不把我当成白人;在这里,人们也不把我当成东方人。”中村瑞秋说。

    “你感到后悔吗?”a40追问。

    “我后悔,但是,现在去哪找回我曾经的容颜呢?”中村瑞秋说。

    俱往矣。

    过了大概两天,中村瑞秋完全适应了北部列岛的生活环境和节奏,随后就去造访徐炀。

    “感谢您提供的导游,我已经知道这里的风物习俗,上京完全能成为我的新驻地。我将在这里继续破译父亲留下的资料,也会作为职业网安人员为尼斯托公司服务。”中村瑞秋对徐炀鞠躬。

    “你……有点变化了。”徐炀观察中村瑞秋。

    好像没有最开始来那么死板。

    “这是你的错觉,我的心理学技巧指出,这可能与你潜在的传统价值观有关。你倾向于用你的主观言语随意地否定和操纵异性,从而使她们产生不必要的反思。”中村瑞秋说。

    好吧,变化不大……徐炀暗道。

    “总的来说,这是一份合同,如果你愿意在尼斯托公司网安部门工作的话,就在这里签字吧,一式三份,还有一堆保密条例。”徐炀翻出合同。

    “在签订合同前,我有一个要求。”中村瑞秋说。

    “说吧。”徐炀按了按额头。

    “我能在这里终身工作吗?”她问。

    “我们不提供终身工作制,最多只能干100年,然后就要考虑续订了。”徐炀解释。

    “那就100年,拜托了。”中村瑞秋向徐炀鞠躬。

    谁知道100年后会发生什么?

    “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网安部门正要举行一次正式仪式,纪念我们战死的伙伴。你来参与仪式,也代表你正式成为我们的一员了。不过,最好不要在这种场合里说你是马弗瑞克的女儿,虽然我明白你的立场,但没有人会在情感上容忍你。”徐炀动身。

    “我明白。”中村瑞秋道。

    她没有在这种时候用她素以为常的批判语气说话,因为这种纪念死者的仪式让她想起自己母亲的葬礼。

    中村瑞秋跟徐炀进入一个线上会议。

    这里正举行一场线上追悼会,悼念之前在马弗瑞克的攻势中战死的网安人员。

    其名字是石崎贵,25岁,入职刚刚7个月而已,毕业于上京大学网路空间安全专业,原本前途无量,这才装备了对尼斯托公司而言非常珍贵的数字心智,成为网路防线的中流砥柱。

    在徐炀上线之前,石崎贵被马弗瑞克组织的大规模攻势给压垮,他坚持到了最后一刻,最后意识被病毒感染并删除,灵魂也随之湮灭在希利斯之海深处。

    溺毙。

    徐炀主持追悼。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纪念一位网安同事的牺牲。尼斯托公司发展至今,网路世界的安全一直是重中之重,网路与实体世界就像一体两面,如果我们无法保证网路系统的安全,那么我们的工业、基础设施和关键数据都会直接暴露在敌人的攻击当中。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也是我们愿意赌上性命去保护的伟大事业。”徐炀语气沉重地说。

    他、凛音和中村瑞秋都在场,另外还有七名这些年陆续入职的年轻成员。

    碍于数字心智的珍贵性,网安部门一共只有10人而已,每个成员都是尼斯托公司的重要人才。

    他们技术不错,怀着对网安事业的热爱而加入这个部门,受过徐炀的培养和指点,原本满怀希望,如今却心情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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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有一名同事战死在希利斯之海了。

    而且他的意识被完全毁灭了,根本无从追寻,这种可怕的死法令人无法接受。

    “现在,为了我们共同珍重的事业,石崎贵失去了他年轻的生命。”徐炀叹息,“他无畏地对抗这个世界最可怕的势力,绝不屈服,他的勇气和信念激励我们所有人。”

    “同事们,我们都掌握着这个世界上非常稀有的技能——完全操控和进入信息网路的能力,”徐炀继续说,“在这个信息化程度越来越高的世界里,这种能力实在太强大了,但是——到底怎么用?到底为谁服务?”

    “既然我们并肩站在这里,恐怕我们的答桉大同小异:我们都很清楚,不管是谁倒下了,活着的人都会继续向前。”

    “根据死者家属的意愿,我们将把他安葬在鸣歌山的尼斯托公墓里。那座墓地中埋葬着创立至今所有为尼斯托公司事业而死的士兵、将领、职员、专家和魔女们。同时我们也会在网路空间中设立一个虚拟墓地,供后人凭吊。”徐炀沉重地说。

    “此外,我们将从尼斯托公司的财政预算中拨出专款,在死者生前就读的院系——上京大学网路空间安全系,专门设立一个石崎奖学金,用来嘉奖那些在网安专业学习有成的学生。此外,我们也将为石崎先生的父母提供一笔抚恤金,按尼斯托公司的标准:员工生前50个月的累计基本工资,即累计300万资金的抚恤,一次付清。对于石崎先生未成年的弟弟,也授予每月5000的助学金,直到22周岁为止。”

    “现在,让我们默哀他的牺牲吧,他的功绩将被无数人铭记。”徐炀说完后,与其他人一并陷入沉默。

    这里的人们无声地思考着死亡、代价以及信息战争。

    战死在实体战争里的人员偶尔还可以通过魔力重生,回归人间。而希利斯之海的工作者们,一旦战败,整个意识都会被控制、摧毁或者删除,没有任何挽救之法。

    如果说徐炀是大将、凛音是先锋,其他这些人其实跟足轻无异。念及此处,他们也暗暗立志,要继续精进自己的网安技能,免得在下一轮战役中阵亡。

    还有整场仪式……

    对战友的悼念让他们感到一种荣誉,他们现在知道了,如果自己战死,徐炀也会为他们举行相似的仪式,纪念功绩,激励后人。

    其家人会得到公正的待遇,绝不会生计有失。

    既然没有后顾之忧,那就为了一直以来的信念,继续前进,直到终点。

    ……

    离开追悼会后,中村瑞秋返回现实。

    徐炀回来的较迟,看起来相当缄默。

    “我很抱歉我父亲的攻击给你们带来的损失,经过那场沉重的追悼会后,我感觉仿佛自己也成了袭击者之一。”中村瑞秋说。

    “马弗瑞克的袭击规模很大,不只有工作人员战死,也有平民伤亡。但你既然没有参加,没有人会责怪你。来自马弗瑞克的仇怨……已经结束了,我们要做的,是瞄准他身后隐藏起来的真正大敌,让他们现形并付出代价。”徐炀疲惫地摆摆手。

    “谢谢。”中村瑞秋点头。

    “……既然你现在加入了我们的工作岗位,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合作,我们得继续培训其他人,直到他们能够独当一面为止。”徐炀道。

    “明白……”中村瑞秋说。

    她仔细观察徐炀。

    中村瑞秋感到很奇怪,在刚才的追悼会上,某种深厚的情感从徐炀身上流露出来。

    仿佛他愿意代替死去的人而死。

    他想要拯救其他人……

    这实在太特别了。

    “我大概明白了——”中村瑞秋说,“以我的经验来看,大多数心怀理想的人是这样变化的:第一步,想要改变现状,渴望给社会带来变化;第二步,发现理想永远无法变成现状,自己根本没有跟恶势力搏斗的条件;第三步,向现实投降,没有改变社会,反而被社会同化。”

    “是的,太多了,我们都明白。”徐炀背靠椅子。

    他发现中村瑞秋所谓的心理学技巧偶尔也能说出有道理的话。

    如果远大理想能那么容易地成为现实的话就好了,徐炀还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

    “但你不一样,你比其他人更特别,你的心不是一潭死水,你想要为事情负责,你想要革新。我该怎么说?对了,野火,你像一团野火,你生来就是要烧掉什么东西的。而且因为你是火,你能点燃其他人,让其他人变得跟你一样。难怪尼斯托公司会偶尔作出损己利人的决策,因为有你这么一个奇妙的人引领他们。”中村瑞秋判断。

    “从来没人用火比喻过我。”徐炀沉思。

    自己只是完成该做的事。徐炀默默想着。不能让这些流血牺牲白费。

    “无论如何,我欣赏你的善意。至少,你建立了一个对我来说很合适的岛屿。”中村瑞秋说,“而且你的年龄也很合适。”

    “年龄?”

    “你已经是个年过三旬的大叔了,根据我的经验,你目前正处在体力与智慧的顶峰,阅历和冲劲相互平衡,正适合指导我们。由你这样的人掌舵,事情出错的概率也会降低。”中村瑞秋说。

    “感谢你的……认可。”徐炀无奈地说。她说的话都是好话,但听起来就很差劲。

    “对了,只是猜测。”中村瑞秋站稳,凝视徐炀。

    “什么?”

    “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人,应该知道敌人在哪里吧。”中村瑞秋期待地问。

    “……快去干活。”

    中村瑞秋起身向徐炀简短致意,转身离开。

    新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