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袭来,还在码头附近游荡的枭被一顿吹。他眯起眼睛,凄惨地盯着大风吹来的海面。
他想起自己在北方燕乾的房子,靠着火堆,浑身暖融融的,手里拿着羊腿,脑海中全是对未来的幻想,与苏子谈论着生机勃勃的南方大陆。
人总是在失意时才回忆往事。
枭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被那该死的奸商苏子骗了,他总是吹嘘自己家乡的繁华与美好。
苏子说整个南方大陆四季如春,所以枭启程前卖掉了自己的狼皮大衣,他怕自己热得满头大汗。南方佬真的是鬼话连篇。
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岸边,码头旁停泊的几艘破船嘎吱作响,周围的人们不停地抱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生计,枭也是这众多可怜虫其中之一。他们又脏又虚弱,衣服破烂,伴随着咳嗽声。这是一群绝望的底层人,只是他们出生就在这里,而枭则是愚蠢地来到这里。
他像个守财奴般从口袋掏出仅剩的一块饼,掰了一块塞进嘴里。他发现有个人盯着他,舌头舔着嘴唇,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掰下一块,递了过去。
“谢啦,兄弟。”那人赶紧吞了下去,都不知道嚼没嚼。
“不客气。”话虽如此,可这块饼子是他帮人劈了一上午柴才换来的。其它人也都看过来,像群嗷嗷待哺的小猪崽子一样。
枭双手一摊:“如果养得起你们,我他妈还站在这个破地方?”
猪群散去,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抱怨声。枭吸溜了一条冰冷的鼻涕,又吐了口痰。
他来时带着一袋银子,满脸笑容,但两个多月后,就剩下一身肌肉换来的饼子。
苏子说南方大陆最友好的地方当属夏坤城,百姓安居乐业,可他只看到了轻蔑、贪婪,还有欺骗。他暂时还没找到重新开始的机会,跟在北方一样。
一艘小船停在栈桥边,渔民们匆匆出来,有的拉扯缆绳,有的放下船帆。枭身边的贫民全都期待着能有一份打鱼的营生。
一位皮肤黝黑的男人自船里走出,颐指气使地走到他们面前。“我需要两个帮手。”他推了推头上的破帽子,“你,还有你。”
枭没有被选中。他看着刚才分他饼子的人被选中,却没有帮自己说句话。枭想起死去哥哥的话,男子汉重在付出而非回报。枭却认为,偶尔的回报能让人不挨饿。
“他妈的。”他径直跟在二人后面,挤出笑脸跟船长答话。“老板,你的船真大。”
“所以?”
“我的块头也很大,带上我怎么样?”
“你?你会打鱼?”
枭擅长斧、剑、矛和盾,他曾率领部落踏遍北方。
“我儿时经常打鱼,在湖边。”
“湖边?我们是在海上打鱼,大块头。”
“嘿嘿,反正都是水。”
“我船上都是十几年的好手,你一个北方乞丐滚一边去,别浪费我时间。”
“我会任劳任怨,听凭吩咐。”
“下去下去,傻大个儿!”船长捡起一个木棍,往前一步,仿佛在赶一条野狗。“我让你滚下去!”
“我可能不擅长的打鱼,但我很擅长打人!你最好放下那根破棍子,不然老子让你活吞了它。”枭露出威慑的表情,在北方,这种话意味着开战。
船长愣了愣,然后扔掉棍子,转身朝自己人吼叫起来。
枭缩了缩双肩,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子说,只要用心去找,夏坤城到处都是营生。显然,他在撒谎。
枭在来之前问过苏子很多问题,但当他一脚踩进臭水沟,沾满了腥臭味儿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既然南方大陆这么好,你他妈为什么还要来北方?
“他妈的夏坤城。”他用北方语言嘶吼了一句,只觉得鼻子发酸,他几乎都要哭了。
枭首者,久经沙场,因杀敌勇猛而赢得尊敬。他曾与震慑北方大陆的几大传奇人物并肩作战——老树王,黑旋风,啸天。他在草原对付百只狼群,曾在雪地浴血搏杀七天七夜。想到那些光辉岁月,他嘴角露出笑意。他自知过去罪孽深重,但至少过得快活,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枭听到脚步声后望去,发现四个男人跟踪他进了小巷。
“我倒希望自己还有值得你们抢的东西,你们还是走吧。”
领头的人露出尖牙,“靴子看起来很暖和。”
“这里很冷,我会生病。”
“你死了都没人管,赶紧的,别逼我们动手。”
“净是些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勾当,去他妈的南方!”枭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闭着眼低吼。他心中的怨气如鲠在喉,这口气很难咽下去。他打量了四人的脚踝,发现他们根本不缺鞋子,只是为了取乐。但眼下自己手无寸铁,一打四不太明智,为了一双鞋子送命?不值得。
他弯下腰脱鞋子,随后猛地用膝盖狠狠顶在领头的胯下,对方疼地弯下腰。枭自己也楞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他抓住对方喉咙,将其提起来抛向一名同伴。那二人摔了个四仰八叉惨叫着。
枭身影一晃,躲过秃头的木棍,右脚撤步,脚尖支撑,顺势一拳击中了他的下巴。枭右脚横扫,秃头倒地。枭俯下身子,拳拳打在秃头的脸上,肉沫溅在他的衣袖上。
枭仰天吸了口冷气,看着四人缓缓起身。
领头的尖牙擦了把鼻子流出的血,“北方佬,你死定了!”
“刷~”
他的小腿突然与大腿分了家,两息过后,膝盖下方三寸鲜血喷溅,他惨叫倒地,匕首脱手。
有人从他们背后的阴影中走出,个子很高,身披长袍,苍白的左手握着摄人心魄的薄剑。
“还不跑?”枭诧异地喊了一声,又开始皱眉。
对方竟然是个女人?!
枭盯着眼前的黑袍人,喝问:“你又想要什么?”
她藏在黑袍下的嘴角露出笑意,“我有活儿找你。”
她始终坐在阴影处,乌黑的头发遮挡了半边脸。一大桌子肉和菜汤摆在枭面前。他完全不在意对方找他干什么,此刻只想大快朵颐。
她有一张坚韧且凶悍的脸,线条冷硬,颈部雪白却突起一条血管。枭认定眼前这个女人是个危险角色,毕竟她毫不迟疑就砍断了别人的腿。
她摘下帽子,眼睛平静清冷,脸颊有三道长疤,那是还没愈合的旧伤。
她看他狼吞虎咽。“饿坏了?”
“再有几天就会饿死。”
“背井离乡?”
“算离乡”
他把啃完的骨头扔进盘子,“我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你呢?什么目的?”
“请客。”
“我的一个朋友说……我认识的一个人说,南方没有免费的午餐。”
“金玉良言,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枭的舌头在牙缝舔出一块肉丝,嚼了嚼咽下。虽然他现在欠这个女人一个人情,但这个女人的样子让他犹豫。“什么事?”
“当务之急,你得先洗漱一下。”
填饱了肚子,驱散了寒意,枭倒是很乐意,“然后呢?”
“你去一家茶馆,找一个叫龙井的人,就说骨师要他到老地方见面。”
“就这?你怎么不自己去?”
“因为我救你命,请你吃饭,还付你钱。”她戴手套的手扔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金饼。
“把龙井找来,金饼就是你的。如果还想打鱼,你可以买一艘船。”
枭皱眉,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不但救了自己一命,还要给他一笔大买卖?
“行。”
“很好,或者你可以多干一件事,多拿五十块。”
“五十块金饼?”枭说话都不连贯了,“你耍我?”
“你看我有那么闲吗?”
枭有些不好意思地扯着自己破烂的衣衫。有了这笔钱,它可以乘坐下一趟回燕乾的船。“我做什么能拿到五十块金子?”
“简单,你只需去茶馆找一个叫龙井的人,说骨师找他,然后带来见我。”她顿了顿,“再帮我杀个人。”
枭有一点自知之明,自己擅长这件事,也只要这种事能拿到五十块金饼。他来这里是为了做个好人,但他也清楚,手上一旦沾血,就很难再洗干净。
桌底下有个东西戳他,惊得他差点掀了桌子。一柄长刀的把柄悬在他腿间。战刀!刀鞘在女人手中。
“带上这个。”
“我还没答应杀人。”
“我知道,这是为了让龙井知道,你不好惹。”
“我没答应杀人。”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他夺过武器,塞进怀里。 23911/109205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