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年代久远之物,都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悠然古旧之气,面前这些卷起来的画轴,纸色暗黄,边角磨损,那种老旧优雅的神韵,使人顿生敬慕。陈榆并不懂画,但看到这些发着千百年古气的陈年旧物,还是自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他弯下腰去,轻轻用手触碰古画的纸面,软绵绵的厚宣纸,蹭在手指上,有一种怪舒服的感觉。
几个人都围上来,形成一个半圆,把陈榆围在当中。
阿混说:“雷院长,请您逐一检阅。”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一幅,在面前小心地慢慢展开。
这幅立轴,是一幅彩绘山水,通体淡黄,色泽和润,几匹形态各异的骏马,站在水边或昂首嘶叫,或低头饮水,水边的芦苇、远处的丘山,各以简洁笔墨点染而出,画面透出一股平和安详之感。立轴的侧面写着数个草书小字,盖着五六个各色印章,陈榆一个也不认得。
“嗯,”陈榆摸着下巴上的假胡子,频频点头。
阿混从怀里拿出个放大镜来,也装作懂行的模样,对画面上指指点点,跟陈榆交头接耳,就象两个画家,在赏析画作。旁边的几个士兵们,看得颇没意思,都退到一边去了。
阿混把画平放在一只木箱上,拿放大镜仔细察看每个字体,他的小眼睛,却没放在画上,而是始终注意着那几个士兵的动向。还好,包括赵排长在内,对于“赏画“毫无兴趣,坐到了船头的箱子上,聊起了大天,没人注意这里的“画家”们。
阿混迅速把放大镜交到陈榆手里,自己掏出一把小刀来,开始给画“做手术”,他手脚麻利地剖下画的中心部位,保留旁边的装裱,以及两端的木轴。老铁则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包袱里,盛的是曾老师绘制好的假画。这些画,都是“画心”,体积较小,他迅速掏出一张与木箱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饮马图”,交给阿混。
阿混手脚麻利得几乎让人看着眼花缭乱,迅速把假画粘在原来的裱纸内。一铺一捏,手法娴熟。陈榆不住连连点头,看起来,君子侠名不虚传,手艺速度,炉火纯青。
真画,很快卷起来,放入老铁的包袱里。
腊梅似乎是看得没意思了,转身走到几个士兵跟前,加入他们的聊天,“哎哟,几位老哥,今天怎么这么冷啊,你们这个般舱里,也不生个炉火。”
“嘿嘿,小姐,舱里有贵重货物,哪敢生火呀,上峰命令严加看管,若出了事,我们可担戴不起。”
“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听说,这长江里还有毛贼盗匪,听起来挺吓人的,是真的吗?”
“可不是嘛,这年月,什么毛贼草寇,多如……”
这里正聊得热闹,忽然听见舱外一声怒吼:“干什么?”
舱里的人,都吃了一惊,阿混正在紧张的“剖画”,也停下来,那几个舱里的士兵,都纷纷站起身来,向舱外涌去。陈榆小声说道:“不管他,继续干。”
几个人用身体继续挡着阿混,陈榆装作“赏析”,阿混手下加紧动作,一共五张古画,全部藏入老铁的包袱里,假画粘在原来的裱纸上,老铁把真画用包袱包好。阿混小声提醒:“注意,别弄折了,小心。”
“知道。”老铁把包袱小心地塞进宽大的蓝色工装里。
这时候,好几个士兵,已经都跑到舱外去了,陈榆和阿混将假画叠放好,重新装入箱子里。舱外,一片人声噪杂,象是有人吵起来了。
“哎哟哎哟,”“妈巴羔子,抓住他。”声音越来越大,竟然象动起了手。
原来,游老三一个人守在船甲板上,疑惑地盯着那只渔船,船越驶越近,直奔这条大货船。渔船上两个船老大,一胖一瘦,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抬头向这边打量,渔船敞开着的货舱里,一堆鲜鱼,正在乱蹦。
难道他们想卖鱼吗?游老三正在纳闷儿,却见渔船靠上大船,两个船老大丢掉手里的橹桨,提起一条钩索,往上一扔,便搭上了大船的船帮,两人用手抻着绳索,象猴子一样往大船上爬过来。
游老三这才觉得情况不妙,嘴里大喊一声:“干什么?”从腰里掏出匕首,几步走过去,弯腰便砍钩索的绳子。他明白了,这俩人根本不是渔民,而是江里的劫匪,他们要来上船抢劫。
好大的胆子,敢抢士兵看守的官船。游老三心里倒对这俩人满是佩服,心道:“若是往日,我还能帮你们一把,可是偏偏今天你们俩来抢船,耽误我们的任务,老游可不能答应了。”
“呛呛呛,”游老三的匕首砍在绳索上,却一连几下没有砍断,反而发出金铁交鸣声,他心里吃惊,知道这是碰上特殊硬物织成的绳子了,这俩劫匪,看来并不一般。
游老三收起匕首,拿手去抠抓在船帮上的钩爪,这时候,“嗖嗖嗖”几声轻响,正往上攀登的一个胖子,扬手往上甩出几只铁蒺藜,游老三将头一低,手上动作不停,抓起钩索,猛地扔下船去。
钩索上的绳子,挂着正往上攀登的瘦子,一下突然失去了凭藉,身子从半空往下掉落,“扑通”一声,瘦子大叫一声,落入江中,溅起一片水花。
这时候,那个胖子,却象飞一般,迅速爬上船头。
胖子长得细眉细眼,穿一件黑色小褂,肤色黝黑得跟黑布衫也差不多少,那是常年在江里风吹日晒落下的。他身形虽胖,却是异常灵活,三窜两跳,爬上船头,扬手又是几只铁蒺藜。
游老三闪身避过铁蒺藜,持刀扑上。这时候,船舱里的几个士兵,正听到动静涌出舱口,一只铁蒺藜没刺着游老三,却飞到舱口,扎在一个士兵的胳膊上,铁蒺藜四面有刺,锋利而沉重,扎入肉里,往往受伤甚重。那士兵臂上吃痛,引起一阵惊叫。
这一下,更加混乱,士兵们闹闹哄哄,在舱口挤成一团,乱叫乱嚷,赵排长着急地叫道:“快,去舱里拿枪。奶奶的。”
船上这些士兵,根本没有“缉匪”的准备,在陈榆等人到来以前,正喝酒喝得面红耳赤,现在突然遇到变故,立刻乱了阵脚,等到跑出舱门,发现面前的是劫匪,却又发觉手里根本没带着枪,在赵排长的呵斥下,纷纷转身去舱内取枪,这时,船头甲板上,游老三已经和那个胖子斗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