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股伪军,是从庄稼地里横插过来的,没走大路,他们按照平时清乡惯用的套路,排成一线,拉开很长的距离,慢慢向前搜索。驴车跑在路上,正暴露在这群伪军面前,再转头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继续走,闯过去。”老夏低低地说道。
然而豆地里的伪军们并不想放过这辆驴车,一个军官向这边高喊:“过来,站住,检查。”旁边的伪军们也纷纷跟着鼓噪,装腔作势地拉枪栓,乱喊乱叫:“别走,过来检查,他奶奶的,再走开枪了。”
“别理他们,快走。”
驴车一路小跑,眼看再拐过一个弯,就能隐入一个馒头形的山包后面,那些伪军却不干了,一片吆吆喝喝,大呼小叫,豆地低矮稀疏,伪军们很快趟着豆秧走过来,军官挥着手枪高声叫喊:“别跑,奶奶的,肯定有嫌疑,给我开枪。”
“叭,叭,”枪声响起来。
“别还枪,把头低下,冲过去。”老夏说道。丁义把鞭子猛甩几下,驴子撒开四蹄,狂奔起来。后面的伪军们乱纷纷地吆喝着,胡乱开着枪,但追得并不积极,老夏的策略是对的,只要不还枪,就有可能冒充老百姓,跑出敌人的射程。
天色,已近黄昏,夕阳象火球一样悬挂在西方,大家都盼着快些天黑,黑夜,伪军们就要象鸟儿一样回巢了。
驴车跑得飞快,很快转过那座馒头形的山包,道路变得起伏崎岖起来,但身后乱哄哄的伪军们,都给甩掉了。大家刚刚松了一口气,老铁笑着骂道:“这群喳喳叫的烂乌鸦……”忽然迎面突然转出来一队鬼子兵。
鬼子兵都戴着钢盔,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枪刺上挑着的太阳旗,象疯狗的舌头一样血红,丁义猛地一拽驴车缰绳,与此同时,鬼子兵也已经看见了他们。
“拐下去。”老夏命令道。
前面的鬼子,已经把枪端了起来,一个挎着指挥刀的鬼子军官,朝这边比比划划,看样子,他们是不会放过这辆驴车的,而且鬼子兵远不象伪军那样好对付,大路旁边是一条岔道,驴车急急地转了个弯,拐到岔道上。
“叭,”鬼子开枪了,子弹从大家头上飞过去,一股阴风扑面,鬼子枪法很好,差点就击中了。老夏命令道:“弃车,快跑。”
这段路,窄小而崎岖,驴车变成了累赘,大家丢下驴车,猫着腰迅速向前跑去。这片馒头形的小山包不大,但上面长满荒草乱树,非常隐蔽,只能要坚持一阵,天就要黑下来了。
“叭叭叭,”身后,鬼子的枪声密集起来,丁义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被子弹给掀棹了,老夏回头望去,鬼子们排成战斗队形,一溜烟地冲上来,他心里明白,日本兵的战斗力远非伪军可比,被他们缠上,后患无穷,他迅速估量了一下形势,当机立断,命令道:“开枪。”
“叭叭,叭,”几支手枪,向后打出一排子弹。鬼子兵突遇阻击,一下卧倒在山坡下,趁这功夫,老夏几个人猛跑一阵,转过这片山包。
然而大家心里都清楚,鬼子兵一会就会重新组织兵力追过来,危险远未解除。大家一古脑地跑上山包,高高的野草,茂密的荆棘树林,很快把大家的身形给淹没了。
丁义左右观察着地形,对老夏说:“不行,此地不可久留。”
这片山包,虽然地势复杂,乱草野树非常隐蔽,但面积太小,并不利于作战,鬼子是大队人马,凭着现有的几个人,是没有办法防守的。老夏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冲过去。”
众人没有犹豫,又一鼓作气,冲下山包。前面,越过一片满是河卵石的旧河滩,便是起伏连绵的山岗了,随着天色越来越暗,只要跑进山里,就会脱离危险了。
身后,鬼子的枪起紧紧追赶过来,远处的田野丘陵上,也四处响起零星的枪声,暮色苍茫的大地上,似乎处处都在战火里,一阵阵的枪声,彻底打破了黄昏的宁静。
丁义在前,老夏断后,几个人不顾疲劳,发足奔跑,丁义担心腿上有伤的郝大富跑不动,想去搀扶他,郝大富满不在乎地推开他,“没事,我跑路不比你差。”
胖乎乎的和尚,身材臃肿,但跑路一点也不慢,浑身的肥肉一颤一颤,紧紧跟在老夏的身后。跑过河滩,跑过荒地,跑过一片樟树林,地势逐渐升高,眼前,是一片高峻的山岭。
游老三回头张望了两眼,骂道:“狗日的鬼子兵,跟咱们耗上了。”放眼望去,后面的鬼子,还在继续追赶,草丛里露出黄色的钢盔,残阳下闪耀着暗淡的光芒。
拐过几道弯,众人沿着峻崎岖的山坡,爬上山去,每个人都累得呼呼直喘,但是这一通奔跑很有效果,鬼子兵的身影,逐渐越来越远了。天,渐渐黑了下来,几颗早出的星星,从西方暗蓝色的天幕上蹦出来。山势嶙峋,忽高忽低,一入山里,就象鱼入大海,鬼子兵再想搜捕,就不太可能了。
在半山腰里,一个黑洞洞的山洞前面,大家歇下了脚。
和尚仰面朝天躺在洞口前的草坡上,累得大肚子一起一伏地喘气,嘴里哼哼着,“累死了,我这两条腿呀,累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老夏坐在一块突兀的石砬子后面,前后打量着地形,这片山坡陡峭险峻,后面是一片直上直下的悬崖,放眼四望,一座座山头坡岭,连绵起伏,在暗淡的星光下,形成一片模糊的阴影。
喘匀了气息,大家才顾得问和尚被捕的详情,丁义双手枕在脑后,伸长了两腿,扭过头来问:“你是怎么被抓的?”
“说起来真冤枉,他们说我这和尚是假的,是江湖骗子,联庄会这群土匪简直是不讲道理,你们看看,我这么老实憨厚的人,象是骗子么……”
“胡万仇的联庄会还不算二五眼,能看出来你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