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雁庄里,原来当作小学校的大院被胡万仇改造成了联庄会的“司令部”,四周扯上铁丝网,垒了沙包,模仿着鬼子据点的样子,天天派人站岗,说是“防共”。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怕以前的仇家旧恶,来找他寻仇。
下午,胡万仇接到了手下报信,说是丁家镇的周财主,派人来送礼。
胡万仇没有朋友,跟丁家镇的周大白话平素从没交集,他为什么忽然来“送礼”?最近,周家大摆寿宴的事,胡万仇倒也听说了,难道周大白话看着自己在日本人面前走红,要来巴结一鼻子吗?
“什么礼物?来的是谁?”胡万仇靠在椅子上问道。
手下人回答:“来了两个家人,赶着辆驴车,押着一个高个汉子,说是从咱们这里逃出去的犯人,叫郝大富,让周财主给逮着了,送了过来。”
“郝大富?”胡万仇一听,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午,郝大富赤手空拳,打翻了两个守卫,越墙而逃,他正为此事而担心,这种武艺高强,胆大包天的主儿,谁知道会在哪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前来复仇?现在被周大白话给抓着了,太好了。
他背上短枪,在手下的前呼后拥下,来到小学校的大门外,一辆普通的农家驴车停在街边,一个穿着短衫的高个汉子,正站在车旁负手等待。驴车上,五花大绑一个囚犯,满身泥污,可不正是郝大富。
“胡司令,您好。”高个汉子正是老夏,他走上来欠身施行礼,“我们周老爷久仰您的英名,本想亲自过来,只是家里寿宴事繁,实在走不开,托兄弟来向您问候。”
“多谢了,请给周兄带好。”胡万仇走到驴车跟前,上下打量车上的郝大富。郝大富身上横七竖八地绑着麻绳,紧闭双眼,缩在车上一动不动,一条腿上捆着布条,上面血渍斑斑。胡万仇上前嘿嘿一笑,“姓郝的,你不是号称神刀侠客吗?你的神刀呢?威风呢?从我这儿逃出去,怎么又回来了?”
郝大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胡万仇继续摇头晃脑地奚落郝大富,“哎呀,郝大侠客,怎么腿还瘸了?这回我看你还怎么逃,啧啧,这瘸腿侠客的滋味儿,怎么样呀……”
郝大富暗自咬牙,但他记着老夏的叮嘱,此时不是发怒的时候。只好紧闭两眼,装作听不见。旁边的老夏怕郝大富忍耐不住,打断胡万仇的落井下石,在旁边插嘴道:“胡司令,这个逃犯非常阴险,不知道天高地厚,妄想到我们周家的寿宴上捣乱,被鄙府上护院镖师一阵乱枪,打断了腿。嘿嘿,他就再也威风不起来了。”
“唔,很好。”
老夏从衣袋里掏出一封大红请柬,恭敬地递到胡万仇面前,“胡司令,我们周爷为老爷子庆寿,特意诚邀您前去光降捧场。”
“好说,好说,”胡万仇心里高兴,接过请柬,脸上绽出笑意,“请你回复周兄,我明天准时赴宴。”
“胡司令,”老夏看胡万仇逐步上钩,脸上作出一副神秘的模样,凑到胡万仇跟前,先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小声说道:“我们周爷说,他还有一件要事,要和您面商。这事事关生大,涉及……前途命运,弄得好了,这个……”
“什么事?”
老夏又左右看了两眼,欲言又止,“这个……这里不方便,不说也罢,胡司令,等明天您到了丁家镇,再和我们周爷面谈吧。嘿嘿。”
他越是这个样子,胡万仇越是心痒难熬,这人天性就是这样,一遇到便宜,若不占到自己手里,那是满心难受。周大白话到底有什么“要事”要和自己协商?而且还“事关重大”,看来是件好事,可面前这个周家的家奴,却又不肯吐口。
“老弟,你要怕大街上不方便说,请跟我来。里边请。”
“司令,”老夏迈步紧跟在胡万仇的身后,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件事,确实很秘密,搞好了能发大财。秘密就在您这个犯人身上。”他用手一指驴车上五花大绑的郝大富。
“哦?”胡万仇回头看了一眼,命令两个手下,“把他带到我屋里。”
鱼咬钩了。丁义怕郝大富沉不住气,悄悄向他使个眼色。郝大富面无表情,任两个胡万仇的手下把他蛮横的拽下车去,其中一个联庄会员还骂骂咧咧地踢了他一脚。郝大富呻吟了一声,表情痛苦,紧闭嘴巴,依旧一言不发。
老夏跟在胡万仇的身后,往大门里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小学校被联庄会改造得很彻底,门口站了双岗,铁丝网、拒马的布置都是仿照日本据点的规制,院内的房顶上建有碉堡哨位,院里堆了好多掩体沙包,就差插一根日本太阳旗了。
“狗汉奸。”老夏心里骂道。
联庄会的骨干成员,多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这些人油滑恶毒,偷鸡摸狗,说是保卫乡里,其实往往危害胜过土匪,在百姓中民愤甚大。老夏走进院里时,看见十余个联庄会正在院里掷骰子,吆五喝六,乌烟瘴气。靠墙戳着几条长枪,靠墙根还摆着一挺机关枪。老夏心里暗道:“早晚找个机会收拾掉这群鱼肉乡里的王八蛋。”
胡万仇把老夏领进自己的屋里,老夏谄媚地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递给胡万仇,并殷勤地给他点上,五花大绑的郝大富,被架进屋里来,他象是因为腿伤,站立不稳,一个跟头跌倒在屋子角落里,爬不起来。
胡万仇鼻孔里喷着烟雾,对两个手下说道:“你们去吧。”
屋里只剩下了胡万仇、老夏和倒在地上的郝大富。这时候老夏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胡万仇可能是发觉了有些不对劲,脸色一变,拔腿向门口移动了一步,这时候,他的身子忽然闪了闪,有些头晕目眩,心里暗叫不好,赶紧吐掉嘴里的香烟,伸手去屁股后面拔枪。
人影一闪,倒在地上的郝大富忽然脱掉身上的绑绳,一跃而起,长臂一伸,胡万仇斜背在背后的短枪,已经被他夺去。与此同时,老夏手里握着一把雪亮的匕首,逼近上来,匕首的刀尖直冲着胡万仇的脖子。
“你……你们……”胡万仇瞬间便被两人制住,不由吓得浑身哆嗦起来,他眼珠急转,拿不准是不是呼叫求援,老夏拿匕首尖一挑他的咽喉,“敢嚷,割下你的脑袋。”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