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榆打量着这个演武厅旁边的小客厅,象其它普通富家居室一样,方砖铺地,硬木八仙桌椅,花格子门扇,不同的是这间屋里也是“武风兴盛”,墙上是一幅“太公演武图”,旁边还悬挂着一把带鞘的弯刀。
弯刀的皮鞘上,纹着一条飞舞的龙,显得甚是华丽。陈榆盯着这把弯刀,觉得有些眼熟。他歪头回忆了一阵,想了起来,在白枫寺里,慈明和尚的卧室里,便挂着这样一把弯刀。
李大脑袋和韦太保在八仙桌两边对坐,韦太保直截了当地说道:“李团长,我想和你做笔军火生意。”
李大脑袋哈哈一笑,颤动着胖脸上的肥肉,摇头晃脑地说:“韦兄,你是明白人,眼下军火生意,乃是第一等的犯禁买卖,我哪里敢做呀?兄弟虽然忝任本乡自卫团长,但手下这几支枪,也都是上边发下来的,抱歉了,这事,实在爱莫能助。”
“我可以出大价钱。”
“韦兄呀,这不是价钱的事,若是布匹食盐之类的买卖,咱们一切好说,可说到硬货,让上面知道了,这要杀头的呀,兄弟比不得你,这一大摊子家业,搬不走卖不掉,哪里敢长这么大胆子呀。”
韦太保笑了笑,“是吗?李兄何必过谦,我怎么看着你跟城里联勤处的褚主任,勾打连环,这种买卖做过好多次了呀。”
李大脑袋吓了一跳,这个土匪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他赶紧摇手否认,“绝无此事,韦兄千万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你一定是听误会了,以讹传讹,以讹传讹。”
“是吗?那倒是有可能。下回我再好好问问。既然不是李兄的买卖,那以后再见了此类生意,我就想办法劫了算了。”
李大脑袋心头恼怒,韦太保这不是一吓二讹吗?他恨不得马上喊人,把这俩土匪给抓起来,但恼怒归恼怒,冒失却是要不得,且不说眼前这个小伙子武功惊人,就算把他俩收拾了,那韦太保既然敢来,外面肯定有接应人马,打起来,自己有胜算吗?
更要命的是,自己和褚凡联手搞的这些秘密生意,若是被日本人知道了,是重罪,要杀头的,如果韦太保发兵劫持货物,根本就不敢请日本人给予保护,必将“老鼠钻进风箱——两头受气”,那时候……可恶的韦太保,他真敢去劫持的,日本人他都敢碰,还有什么他不敢做的……这家伙,一定是拿捏准了我的痛处,才来登门相逼。
怎么办?
韦太保看着李大脑袋阴晴不定的脸色,心里暗乐,翘起了二郎腿,用手指悠闲地敲打着八仙桌古铜色的桌面。
陈榆从兜里摸出个小布口袋来,往桌上一放,发出“当啷”几声脆响,李大脑袋听得出来,那是银元的声音。陈榆说道:“李团长,咱们用现大洋结帐,一色的袁大头,怎么样?”
这几声悦耳的银元声,使李大脑袋终于咬了咬牙,下了决心,“好,韦兄,兄弟愿意赴汤蹈火,为朋友冒一把险,你说吧,想吃进多少货?”
“五百斤炸药,三千发子弹,十枚地雷。”
李大脑袋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枪支,这些炸药地雷之类,倒是好办。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就这样。韦兄,道上的老规矩,口风可得一定要紧。”
“哈哈,”韦太保仰面一笑,“日本人正在悬赏要我的脑袋,我向谁说去?你是白道,我是黑道,只要你的戏法不漏,我就永远是地鼠子不见光。”
“一言为定。”
过了两天,李大脑袋这边没什么动静。韦太保和陈榆又登门催促,“李兄,你倒是抓紧啊。”
“你不知道啊,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李大脑袋皱着眉头说:“褚主任虽然掌管着后勤,但这事涉及到作战处造计划,参谋处批数量,鲁连长签发通行证……复杂着呢,褚主任也得四下打点,张处长勾搭着王师长,王师长怂恿着赵科长,大家一起照应,共同发财,缺了哪个咸鸭蛋,也做不成槽子糕呀。你以为大笔一挥,军火就能出库了么?就算出了库,能运得出城么?老兄,急不得呀。”
“不用运出城,在城里交货就行。”
“啊?”李大脑袋眨了眨眼睛,“那……那倒是简单多了,不用运出城,这样,今天下午,咱们就进城去。”
当天下午,李大脑袋便进了城,他熟门熟路,很快和褚凡把“生意”给谈妥了。到了傍晚时候,两辆蒙着帆布的手推车,从联勤处的仓库里推了出来。
这个时候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大街上行人稀少,和平军的驻地营房里,响着开饭的军号。居民区住房里,升起淡淡的炊烟。几个推车的士兵,把手推车送到街口,李大脑袋笑嘻嘻地迎上来,给几个士兵递烟点火,称兄道弟,“王班长,吴老弟,辛苦辛苦。交给我们就行了。”
“唔,”王班长吸着烟,“老李,给,这是出库单,这是货号,这回没有通行证。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好的好的,就是这样。”李大脑袋把一叠手续揣进怀里,把手一挥,后面打扮成乡自卫队员的陈榆和邓小二,接过手推车,李大脑袋向几个士兵笑嘻嘻地挥了挥手,“再见,改日聊。”
手推车拐进胡同里。
胡同口,停着一辆带挡板的工程车,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电缆施工”,车上放着些苫布、铁锹、筐头子之类的杂物。鲁满仓坐在车把上正在等候,陈榆和邓小二迅速把手推车上的弹药,装上工程车,用草帘苫布掩盖,再堆上些铁镐、木板等杂物,几个人又手忙脚乱地换上蓝色厚工装,头上戴了盔式柳条帽,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施工队。
陈榆推着空了的手推车,在前面打头,装了弹药的工程车居中,邓小二推车断后,这只小小的“施工队”出了胡同口,大摇大摆地向破庙行宫的方向走去。
路上,偶尔有士兵走过,也遇到了巡街的警察,但对这几个“工程人员”和施工车辆,谁也没有注意。到了天色擦黑的时候,三辆车顺利地到达了行宫,破庙外,老盖正伸着脖子,向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