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走在校医院长长的走廊上，依次推开两侧的房门，伸头进去看两眼，说声打扰，然后再关上门，继续走向下一扇。他已经走过了大半条走廊，但还是没能找到拉尔夫。高文和他之间很难谈上什么深刻的战友情，但总归是战友。
穿着病号服，吊着左臂，高文正要去敲下一扇门时，突然被叫住了。是一个女声，嗓子有点尖，盛气凌人的感觉。
“十二床的病号，谁允许你下床的？”
转头，高文看到了一个护士，左手的袖标代表她是这里的护士长。年纪说四十多也行，五十多亦可，额上的抬头纹象征着她在这里的权威。她脚步不停，向高文走来，要将他押回病床上去。
“我已经差不多好了，真的。”高文向后一缩身子，辩解道。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医生说了才算。”护士长抓住高文的右臂——避开了所有伤口——将他拽回了病床上。拿出笔记录了几个生理数据，嘱咐道：“是恢复的还行，不愧是冠军。我现在去叫医生，你有什么事儿跟他说。”
“等等，向您打听个人。我有一个队友叫拉尔夫，他在哪一床？”高文叫住护士长，问道。
“送教堂救治去了。在我们这儿，已经无能为力了。”护士长顿了一步，没有回头，语气平稳，只在最后有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她在这里工作了几十年，这种孩子见得太多了。在艾尔文人心中，特别是在骑士学院学生心中，荣誉无关生死，荣誉高于生死，他们经常会做出这样的傻事。
当医学无法处理伤病时，人们便会求助药剂学，当药剂学也不管用时，人们便只能求助于神学。拉尔夫被直接送去了教堂，这代表他的状况很不乐观。高文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爬到雪线上，又是怎么会被冻成冰雕，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一个艰难而痛苦的过程。
“谢谢，我知道了。”高文躺回了病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雪白的天花板。
他还在疼。
当人陷入昏迷时，全身的灵力如同死水，不会流动，只停留在那儿，毫无用处。但当人清醒时，灵力便流动起来，四处滋养修补身体内的各处损伤。
高文是上午醒来的，现在外面已经挂上了月亮，经过了一整个白天，他恢复了不少，但这还不够，他还在疼。但他已经等不起了，今天是春四月四日，还有十天。
又一次听到敲门声，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高文知道这是医生在敲门，他赶紧调整好状态，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擦掉额头的汗珠，用两根手指拉出一道笑容。轻轻咳嗽两下，用欢快的语气说道：“请进。”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脖子上挂着一副听诊器。听诊器的末端的金属圆盘上镶着一颗宝石，因为有魔法的辅助，这东西准的吓人，可以当X光用。
“大夫，我已经可以出院了。”高文从病床上站起，迎了上去，身姿轻盈，语气轻松。
“坐下。”医生将高文按回了病床，拿出听诊器，放在了高文胸前，随着听诊器的移动，那颗宝石也在不停的变换光芒。高文对此一窍不通，也不知道那些光都意味着什么。
“怎么样，大夫？”高文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有急事吗？”医生不回答，反问了一个问题。高文先是摇头，然后点头。
“我建议你在这里再观察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出院。”医生收回了听诊器。
“不能现在就出院吗？”
“那我帮你开一点药，你带着走。”医生拿出一本本子，从耳后掏出笔，刷刷刷写了几行字，撕下那一页，递给了身后的护士，“长效止疼药丸，舌下含服，效果不算好，但药效不会递减，你可以一直含着。”
“多谢大夫。”
接下来是几道出院手续，在护士的带领下，高文很好便签好了字，最后领了药丸来到了出院处的衣帽间，护士给了他一把钥匙，告诉他他的私人物品都在里面。
医生开的药是瓶装的，一个细长的玻璃瓶，用橡胶塞子塞住，里面有十颗乳黄色的药丸。每一颗都能维持三至四个小时的药效。高文目送那个送自己来的护士离开，确定她走远之后，他一下子瘫倒，倚在旁边的墙上，咬住嘴唇，哆嗦着拿出瓶子，拔出橡胶塞，一下子取出了两粒，压在了舌头下面。
药丸一点一点溶解，药效也慢慢显现，并不能完全压制疼痛，但感觉好了一些。也不知道是真的药起作用了，还是只是安慰剂效应。
缓了好一会儿，高文这才恢复了过来，小心收好长效止疼药，然后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铁方格。里面有一个黑色布袋，打开，自己的那些东西都在里面，一点没少。包括从巨魔那儿捞来的几件宝贝，也静静的躺在袋子的角落。
扎紧口袋，高文先回了一趟宿舍，将杂七杂八的东西安置好，然后顶着夜色走出了校门。“高文”这个名字在学院内有了点名气，毕竟是新科冠军，但他这张脸可还是籍籍无名的，因此没什么阻碍，除了在门卫那儿耽搁了一会儿，高文顺利的从学院来到了大街上。
金穗城北岸从来都是不夜城，魔法霓虹灯将每一条主干道照的光彩陆离，甚至在有些街上，夜晚的人流量比白天的更大。
比如这一条。
高文的左肩还有阵子才能痊愈，现在用厚厚的石膏裹着，看着就像穿了半边肩甲一样，看着很不协调。他一直在路边躲着人群走，他现在可受不了哪怕一次轻微的撞击。
走到一个街角，霓虹灯的颜色变得暧昧起来，红的黄的光中都参了些粉色。街上大约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已经喝的醉醺醺的人，另一种是准备喝的醉醺醺的人。
高文打起十二分精神，躲着人流继续向前，周围的霓虹和音乐不免让他也有些躁动，但当他来到目的地，看到一个躺着看书的独臂女孩儿时，立刻又平静了下来。
“生命之源药剂半金币一瓶，恕不还价。”那女孩儿没抬头，只发觉光线被挡住。
“我们又见面了，药剂大师。”高文笑着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