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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愿吾名在孙山之前

    大明万历十一年,三月二十六日,大吉。

    是日,顾盼四望皆春,天光云影光明而清鲜,草木争绿,芬芳竞红,万树千枝叠锦披翠,好一派仲春之景。

    对于身处京城的两畿十三省的每一名会试举子而言,他们却无心它顾,因为今日会试放榜,这一天意义非比寻常,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一天,是骡子是马,是鸡还是凤凰分晓就再今朝!

    会试放榜和乡试放榜略有不同,并非直接张贴榜文。

    昨天晚上贡院中的大榜早已填写完毕,但这张榜是要晚些时候送往礼部衙门处张贴的。会试放榜最先贡院金榜题名,同时快马报捷,也就是由专人到客栈或者家中报喜,所有传报完毕,京城东南的贡院前榜单也同时书写完毕。

    也因此一众考生大多数并未到场观看,而是选择在各自会馆客栈等待消息。

    此时京城贡院前,无数人翘首以待着放榜的一刻,不过在贡院放榜处围着的多是报喜人,还有的便是京师中看热闹的市井小民。

    贡院放榜墙壁早已粉刷一新,有三名书吏立于榜下,其中一人手捧砚台,此砚台中并非是简单的黑色墨汁,而是饰以金粉,呈金黄之色;另有一人手持一管崭新狼毫毛笔,还有一人手持一卷名录册子。还有两队兵丁护卫两侧,维持秩序。

    “癸未科会试第三百名,山西平阳府,刘三才!”

    只听手拿名录书册的书吏一声高喊,随即手持狼豪毛笔的书吏沾上金墨立即填榜,一列泛着金光的小字题于壁上,此正是谓之金榜题名!

    榜上题名落笔之时,但闻几个大嗓门的兵丁齐声高喊:

    “癸未科会试第三百名,山西平阳府,刘三才!”

    如是者三遍,随即一行六人从贡院中驶出,当先一人身挂红花,纱笼帽上也插着彩羽,此人举着一一杆红绫旗字,挂着贡院书帖,一路高呼所中贡士姓名籍贯,身后几人吹吹打打,鸣锣唢呐,就这样热热闹闹的朝着这一名幸运儿的居所奔去。

    “是山西会馆的,队伍朝山西会馆去了。”

    “快去领赏钱,同去同去……”

    放榜刚一开始,就点燃了众人激情,随后随着中式举子的名号籍贯被一一唱名,整个京城仿佛沸腾了,如在过一场盛大的节日一般。

    对考中举人是盛会对市井小民也是盛会,因为许多人跟着报录人队伍中也往新晋贡士所在的地方赶去,那会试得中的举子,接了喜报,都是出手慷慨,异常大方。

    此刻被取中的士子们高兴啊,他们又一个个都是举人!而国朝的举人都是富得流油,他们会试中选,即是贡士,贡士最差,在殿试里也是三甲进士,当上进士就算当官,那更是不差钱!

    所以得中举人都是出手阔气,若是再碰上个金主大户,高兴之下洒出几大锭银子,这些报录人们就爽歪歪了,会试三年一次,这还真应了“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句话。

    临清州会馆处,张籍等人都坐在堂中,李主事和往年一样准备了两簸箕铜板几十两散碎银子,他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不时的向街口张望,他此刻和临清州举子一样心急,不仅仅是因为会馆中出了中式贡士他能得到商会的赏钱,还因同为一名临清州人,乡亲取得功名身为乡亲其亦有荣焉。

    这两簸箕铜钱三年前、六年前可是一个子儿也没散出去,这次会试能不能散出去?张老爷是去岁山东解元,应该是能中吧。

    “哒哒哒!”

    就在李主事胡思乱想间,忽然之间,远方街道便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一声一声如同踏在众人心上,是如此清晰,牵动人心。

    轰!李主事站了起来,堂中众人也激动起来,这马蹄声如此清脆,难道是报喜的人朝着会馆来了?

    不过随即便听到“会试捷报,恭贺山东登州府李以唐老爷会试高中第二百七十五名……”接着不远处济南会馆响起盛大的锣鼓声、鞭炮声。

    张籍,李主事等人失望的又坐了回去,原来是登州府的举子中式了。

    不过很快,众人就又激动了,因为又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过来。

    “会试捷报,恭贺湖广宝庆府赵学仕老爷会试恩科高中第二百七十三名……”

    报喜人嘹亮的报喜声从外面传来,传的好远……

    不多时便见一队人马从临清会馆街上疾驰而去、

    且不提临清会馆处众人患得患失,焦急等待之心,随着发榜的继续,但闻京城大街小巷客栈会馆鞭炮锣鼓之声。

    发榜按惯例皆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倒着向前,这贡士一百名之后的报喜队伍的阵势也就一般,但是前一百名就不一样了,名次越靠前排场是越来越大,跟着送榜报喜讨要赏钱的人也就越多。

    京城无数的会馆中,除了已经拿到贡院贴书的举子,其余尽皆坐立不安,鲜有镇定者。

    后世蒲松龄杂记描写发榜世间百态,有云: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志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

    其言和此刻情景极为相似,堂中诸人,听得街外动静,便忍不住去张望,可不正是是草木皆惊,坐立难安吗!

    又云:忽然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从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

    一字一句极尽嘲讽之能,将落榜之人的心如死灰的神情写的生动至极。

    其后结语曰:无何日渐远,气渐平,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衔木营巢,从新另抱矣。这讲的是落榜士子落榜后时间一长,又生赴考之心,如此心境轮回,蒲松龄对此多有讽刺讥笑之意,盖与其童子试后屡次不第有关。

    张籍的脑海中蒲松龄杂记所言屡屡浮现心头,想到那落榜狼狈处,不由得心有戚戚,他此刻心境有变,也不再想着非要中前几名,只是希望能中即可。

    但愿吾名在孙山之前!

    心中暗祷一声,张籍返回堂中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