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还是集体在餐厅用饭,之后的休息时光过得很快,众人早早的来到了讲堂,张籍一行三人也不列外。
夏天的午后有些炎热,暑气也达到了一天中的顶峰,不过这内讲堂中并不燥热,进了内讲堂,南北的窗户都被打开,窗外看去,讲堂南北都有竹林古树、莲池荷塘,一方小气候营造的浑然天成,因此今天不过是略有微风,也能带来阵阵凉爽,这书院设计的融自然之趣,借势成型,深得古代建筑设计天人合一的理念,真是巧夺天工,对此张籍也是赞叹不已。
接引的士子依旧是方沐方清之和陈端陈仁肃,屋内讲台布置没有变化,台下的摆设和座位安排与上午却是不同了——塾师单独在第一排入座,蒙童两人一几坐在后排,相同社学的学子被打乱分到不同的案几,几上放置有笔墨纸砚。张籍被分在了第三排,张义先分在了第二排。
这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安排,引得众人一阵议论,不过在张籍看来,书院的用意很是明显了——打乱分组,放置纸张笔墨,这明明就是要考试的节奏嘛。
随着帘子的卷动声,山长希伊先生进了讲堂,大袖飘飘,峨冠博带,飘飘然尽显儒雅出尘之气。在讲台后坐下,陈端仍然在身后侍立,希伊先生轻击铜磬,“铛……”的一声,台下众人为之一静。
“今天上午与分享了《古今贤文》和《论语》的读书心得,皆为个人浅见,愿诸位能有所得。今天下午的讲课和以往有所不同,前几日无锡东林书院来人到此游历,明天晚上的清渊集会东林书院也会参加,故而在此考较各社学蒙童,观察课业水平以作集会布置。”希伊先生缓缓道出了如此安排的原因。
东林书院?这个时候就很有名了吗,谁会来此游历,不知道有没有历史上名人,张籍想道。张老夫子并不在身边,周围的学童也都是一点也不知晓,也没有能问的人,按下心中的好奇,继续听希伊先生讲话。
“笔墨纸砚已为诸位蒙童备好,下面以《古今贤文》为主要范围,《论语》多数蒙童并未研习,故而《论语》题为次,默书其中劝学读书之语,两炷香时间为限,写完即可交卷,以量多无疏漏用时少者胜出。”原来是这么个方法,能够来清渊书院参加交流的都是各社学的佼佼者,背诵默书《古今贤文》那当是不在话下,最主要的看点是能找出《论语》中的读书劝学之语,这才是脱颖而出的,拔高的关键点。就像后世的考试,每份卷子都有基础题和拔高题,前者是考察基础知识的掌握情况,后者才是提高区分度选拔尖子的关键。
只听希伊先生道:“各社学蒙童都是我临清州的读书种子,望今次进展所学、勇夺鳌头,好,现在开始考较答题。”
言罢,对身后的陈端轻声吩咐了几句,陈端先是取了一支线香,在书架旁的铜纹青花缠枝三足香炉上点燃,之后便出了讲堂,不一会儿带了几名斋夫进来,为第一排的社学塾师奉上茶盏、折扇以消暑气,陈端又塾师每桌放上几册书卷以以消磨时间。见陈端安排停当,希伊先生并未离开讲堂,而是翻起案几上的一卷书读了起来,看书之余目光也洒向台下的诸位蒙童,竟是要亲自来当这个监考老师了,从亲自讲课到亲自监考,足见其对这次考较的重视。
案几之后的诸位塾师有的对自家学生信心满满,悠然自得的看书品茶,例如那清平乡来的吕才;有的自家学生没读到《论语》,患得患失间手捧书册而不知其言,端起茶盏而不知其味。
上午讲的课题是关于读书砺学之言,下午的考较题目也是如此,张籍今生后世两次为人,皆研习日久对此熟的不能再熟了,未及动笔已是胸有成竹。两炷香时间也就是相当于后世两个小时,时间充足,张籍并不着急。
案几上摆着一锭松烟墨,配一方雕花石砚,清渊书院果然是财大气粗,寻常社学鲜有人用这么好的墨锭石砚,毛笔乃是书院自制的,大中小号、狼毫羊毫兼毫一应俱全,笔杆上刻着书院荷香、塔岸闻钟、鳌矶凝秀等语,纸倒是寻常,是城里书坊出的竹纸,不过也较张籍平时所用的毛边纸质量好。
张籍取了墨锭,加水少许轻轻研磨,光色油亮隐有松香的墨汁渐渐浸出,轻嗅墨香,张籍心下一赞,果然是好墨,这种品相放到后世淘宝也得接近两张红色毛爷爷一锭,那时自己不过是用十几块钱的一得阁的成品墨汁写字。
走神这么一会儿石砚内的墨积了不少,看了看有些浓稠便加了些水,张籍从笔架上挑了一小号兼毫毛笔,顺了笔锋试了试感觉浓淡相宜,便取一张竹纸铺在桌上,微一思索,笔触纸面,锋健腾挪之间,以钟书笔法行文,“古今贤文,读书砺学篇”九个字跃然纸上。
张籍收回毛笔在砚台上顺锋,看了下刚刚写的几个字,感觉所书尚可,并未因一两天没写而生疏。便另起一行继续书写,后世教材中选用的《古今贤文》劝学篇、读书篇历历在目,犹如一本翻开的课本,写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张籍所要做的就是注意不要出现简体字,把字写好写对。
“枯木逢春犹在发,人无两度再少年。不患老而无成,只怕幼儿不学……”
“若使年华虚度过,到老空留后悔心……”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张籍手腕微动上下伸曲、左右舒展,行文圆转如意,渐入佳境。一行行字迹渐渐在微黄的竹纸上显现,行笔缓时,钟繇小楷的古拙厚重扑面而来;运笔疾时,钟书的灵动飘逸沁人心脾;两者看似矛盾但又宛若太极图一般,阴阳相和浑然一体,端的是意趣盎然。
不一会儿劝学读书两篇约四十余句,五百多字便写完了,一眼撇去发现不知不觉间砚台内的墨已是不多。张籍放下毛笔研墨,看向讲台,三足香炉中的第一炷线香还没有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