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夏行美“宋人回城”的禀报耶律义先大吃了一惊。
有了奇袭长城口轻易得手,和轻松攻下宋人两座寨堡的例子,他认为夏行美用优势兵力,应该轻易就能击溃宋人那支兵马然后兵围保州。宋人从保州出来是意外之喜,只要能够拿下保州,那么后面的仗就好打了。他既可以留下一支人马,然后后顾无忧地沿着满城、望都、定州、镇州这条通往开封的大路进攻,只要攻下一两座城池或者打垮几支宋军,南朝必然震动,那么大辽就可以狮子大开口,南朝敢拒绝才怪;此外他也可以以保州为基地向东从后方抄袭三关,与从雄州、霸州进攻的南京统军使耶律高十指挥的大军会师,然后进攻莫州、瀛州。
因为黄河改道造成大片的黄泛区,阻隔了莫州、瀛州与其他地区的联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辽军数十万大军会师一处,不信拿不下这个地区。
这个地区被辽国称为“关南旧地”,上次辽国讹诈宋朝的借口就是要大宋交还这一地区。一旦辽军占有这个地区,无论是长期占领还是拿来与南朝讨价还价都将是对南朝占有绝对优势。这也就是耶律义先把手中大部精锐交给夏行美的缘故。
可是没想到这三万宋军竟然在辽军重围之下回保州了,这可如何是好?
攻城吧?伤亡太大,心疼。不攻城吧?心里不安生。
监军的北院枢密副使萧惟信见耶律义先犹豫不决,便说:“不知部署为难什么?”
义先说:“保州若是有如此强悍一支宋军,我们无论往哪个方向,他们都会威胁我军侧背。可若是继续攻打这支宋军,看看遂城就知道,这宋人的城池岂是那么好打的?而且一旦被宋人拖在城下,就没有精力去寻找击破宋人的机会了。”
萧惟信却说:“此事不难。保州的宋军出城向北,定是要救援遂城的。现在见我军势大,自然不敢再进半步。但是若我们佯作大举南下望都、定州,宋人必定要集兵救援,说不定也要调集保州的这支宋军。我们只在望都、定州故布疑兵,等保州宋军出城之后便将宋军诱到个合适的地方,调集大军伏击之。不知部署以为如何?”
义先说:“好个声东击西之计。如此便按你说的办。”然后他传令:“诸将立即随我前往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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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一亮,李不弃就和郭逵上了城墙。此时早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去,就已经可以看到辽人骑兵不时从雾气中闪露出的身影。
郭逵沉着脸说:“辽人拦子马太多,我军斥候一出去就与之发生战斗,现在也不知辽人在哪里,准备干什么。”
李不弃去笑道:“部署不必忧心。若是辽人想来攻城,那是求之不得。但是辽人想从容离开,我们不让辽人如愿就是。我们已经拖了数万辽军一天时间,还在辽人重围之中来去自如,由此看来辽人也不过如此。这一战不在杀伤辽人多少,而是打政治仗。下面我们只要稳扎稳打,不让辽人有机可趁,让朝廷有底气拒绝辽人的勒索,让辽人知道从我大宋讨不得好处去,这仗就算打赢了。”
郭逵却说:“我只担心王子难能不能挡住辽人。王子难虽然是将门出身,但却从未亲身经历战阵事,面对十余万辽军,希望不要出了纰漏。”
李不弃早就听人说郭逵这人有才,也是心高气傲。在他来到保州之后与郭逵讨论方略时,一开始也能感觉出郭逵对自己的不屑,只是自己官位高,郭逵不敢表现出来罢了。但是对镇、定、祈、赵四州都部署王克臣就明显得表现出看不起的意思来。
对此,李不弃只是一笑而已。且不说郭逵资历还是浅了,让他作镇、定、祈、赵四州都部署皇帝是否放心,单说郭逵是武将这一点来说,他就比不上王克臣坐镇镇州合适。王克臣是文官啊,若是韩琦、夏竦有什么乱命,王克臣完全可以顶回去战后再扯皮。可郭逵这样的武将就未必有这个胆子硬顶。
至于王克臣的军事才能李不弃确实不敢打包票,但他还是觉得王克臣指挥景泰和张亢更合适。
他和王克臣接触的次数不多,但却能觉察此人很精明,既极有主见又有富家公子的圆滑。更难得的是此人很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
在几次交谈中,李不弃能够觉察王克臣虽然走了科举道路,但可能是受了家学的熏陶,对兵事知之甚详,尤其是对古今的战例都能娓娓道来,分析也多有真知灼见。虽然这不过是纸上谈兵,但是他指挥的景泰和张亢以及可以接受他指挥的狄青可都是有实际作战经验的。尤其是狄青和张亢,近年一直是以武官身份活跃在宋夏战争前线,可说是阅历丰富。
所以,由王克臣指挥同是儒生出身的景泰和张亢,只要王克臣自己不作死,能够多听取狄青、景泰和张亢的意见,堵住辽人是没有问题的。
但若是让郭逵指挥景泰和张亢,且不说郭逵不如王克臣能听取别人意见,单就说让武人指挥两个儒生,肯定有乐子。张亢也许不会怎么样,但是进士出身的景泰能否和郭逵合作无间就难说了。再者心高气傲的郭逵能否和狄青合作无间,李不弃也保不准。
李不弃不会当着郭逵的面儿说破此事,便岔开了话题:“不管王子难那边如何应对,我们先尽量帮他分散敌人兵力便是。雾散之后,我就带骑兵和部分步兵出城,扫荡周围的辽人骑兵,探查辽人动向。待明了辽人动向,再作进一步打算不迟。”
郭逵见李不弃打定了主意的样子,也不劝说,只提醒道:“巡边当稳扎稳打,万不可中了辽人埋伏。”
李不弃叹了口气:被围在城中就是把主动权拱手让给辽人啊,出去之后只能小心在意了,不过为了给后面的计划作铺垫,他是必须要出城的。
等雾气散去,城内鼓声大作,振武军弩手当先整队出城。辽人游骑见宋军大举出城,连忙远远跑开,只在远处监视。
弩兵在城门外建立防御之后,振武军骑兵以小队杀出,对着辽人游骑就冲了过去。
辽人这些游骑就是用来遮蔽宋军对战场态势感知和进行骚扰的,见队形严整的骑兵冲来,根本就不打算正面硬刚,立刻不紧不慢地跑开。这些骑兵大都是轻骑兵,只带着简单的武器比如弓刀,人和马都没有披甲或者只披了皮甲,肯定比全副武装的宋军跑得快些,所以他们根本就不在意振武军骑兵的追逐,慢跑过程中还弯弓搭箭反身而射。
见此情景,振武军骑兵也不再追赶,只是远远遮断辽人接近的路径。城下,李不弃整理队伍,以五千弩手在后,骑兵在前,缓缓向北进发。一千高阳关骑兵则从另一个方向出城,分成两路向周围去扫荡辽人执行劫掠任务的骑兵。
耶律义先在天不亮的时候就安排拔营,先头刚刚离开不久,保州方向的探马就跑了回来报告宋人又出城往这边来了。
耶律义先忙问:“宋人有多少人?”
“宋人遮拦严密,我探马无法探知。”
义先不由自言自语道:“宋人要干什么?难道想进攻我们?”
萧惟信说:“管他是做什么。我们兵多,宋人敢远离城池,我们就吃掉他们,也省了许多手脚。”
义先点点头立刻命令暂停拔营,并且派出两支兵马远远绕到保州城下。只要宋军离开保州城,这两支人马就切断宋人退路,而他就会亲自指挥大军压上把宋人吃掉。这次他要亲自指挥这场战斗。
可是左等右等,探马皆报宋军行进缓慢,每逢有树林都要小心探查一番,倒是小队的骑兵不断向前突进,杀穿了几层拦截。这倒也是在情理之中,大宋在河北广植树木以制辽骑,故河北树林甚多,义先想若自己是宋军将领也要担心中埋伏,所以他就耐心地等待。可是等到日上三竿了,探马却报告说宋军停步不前,再不多走一步。
宋军离城六里,这个距离让义先很尴尬。
“宋人这是作什么?”义先皱了皱眉头立刻下令:“让探马接近宋人大队看看究竟!”
他这一声命令让辽国斥候不得不靠近宋军,于是双方的骑兵发生一系列冲突。辽人的骑弓虽然射程近二百步,但是在这个距离上对身着铠甲的宋军人和马都没有杀伤力,宋军骑兵在马上发射的钢弩却可以轻易撕开辽人的皮甲,所以辽人游骑在对射中吃了个小亏。
到了午时,耶律义先却接到探马回报,说宋军已经转身往保州退回去了。这次辽人游骑也看清,出城的宋人只有不到五千人。
耶律义先不由一阵恼怒:“这是戏耍老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