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安德森哼了一声,“罗德里格斯,别以为我现在没了盾和剑就比不过你,真正的兽人从来不需要那些东西。”
半兽人忽然转头,怒吼一声,全身腾起白热的烈焰,迎着四野冷寂的寒意,径直撞入海浪般的亡灵之潮中。
声声爆鸣传出,冰屑喷溅如泉,骸骨碎裂如雨。
无论是穿着盔甲的黑武士,还是骑着骸骨战马的死亡骑兵,在宛若“战车”般悍然冲锋的安德森面前,连站住脚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四分五裂,像是白色的麦浪般纷纷倒伏。
半兽人的瞳孔里似乎有一团流动的岩浆。
在愤怒的驱使下,他浑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变成了武器,拳头如铁锤般挥出,脚步像风车般迈进,狠狠地碾向身前的每一个敌人。
“亡灵天灾”这个禁咒法术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在法术的持续时间内,亡灵的数量几乎可以说是源源不断的。
哪怕一个亡灵被击倒,在死灵气息的浸染下,很快便会重新站立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战斗。
所以,安德森毫不留情,每一拳都灌注全部的力量,力求将每一个不死战士都砸烂。
越来越多的亡灵围聚在他周身,试图将半兽人淹没,然后便被轰成了一地的碎屑,在亡灵之海中掀起大朵的浪花。
就连那股笼罩在亡灵海周围,仿佛来自荒古纪元,可以冻结血肉的寂灭寒意,也无法让这辆燃烧的战车止步,反而促使它燃烧得更快,更凶猛。
仅仅在罗兰和安德森两个人的攻击下,亡灵军团的攻势出现了被遏制住的势头。
安德森一脚踢飞一只巨大的白骨巨兽,站在小山包状的骸骨上,望着脚下满地的残骸,得意地朝远处瞥了一眼。
见状,“剑皇”只是微微一笑,然后手一挥,符文长剑凌空斩向不远处的某座山峰。
一声轰响!
远处,巨大的山岩像糕点一样裂开,坠入亡灵军团中,激起冲天的尘土。
只是数个呼吸的时间,便有无数对骸骨被埋葬在了山岩之下。
纵使是坚韧的不死者,在从天而降的庞然大物面前,也脆如薄纸。
只是亡灵海中隐隐传出了安德森骂骂咧咧的声音:“罗德里格斯,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听着战友恼火的声音,罗德里格斯只是淡淡地扫了天空一眼:“如果能把那个家伙打下来,别说脸,命都不要又何妨?”
………
地面上声势浩大的战斗并没有波及到空中。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此刻,真正决定胜负的地点,是在云端。
准确来说,是决定在云端处矗立的两个人手上。
尊者身后的天幕里,赤色的漩涡不停旋转着,为即将降临的陨星构筑起毁灭的通道。
“咔嚓”一声。
揭开这场传奇战斗序幕的,是来自银色怀表的一声轻响。
君士坦丁伸出手,手掌缓缓向前,像是在推动某个巨大的齿轮一样。
在君士坦丁眼中,无数道法则之线汇聚在怀表之上,形成一个巨大而无形的轮盘。
这个轮盘的名字,叫做“命运”。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能力,便能够改变命运之轮上线条的轨迹,让它们的位置产生偏移。
这就是占星魔法的终极境界--大预言术。
借助真名的力量,君士坦丁得以迈入这一境界。
应该说,这本就是“奥丁”所拥有的力量之一。
伴随着他手掌的推动,熊熊燃烧的漩涡忽然间缩小了。
不,不是缩小,而是在倒退,在倒退回尊者施法之前的状态。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天空里,即将带来毁灭的漩涡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地面上,疯长的藤蔓开始萎缩,让长城法师和战士疲于应对的“森罗万象”正在缓缓消失。
直欲把大地冰封的彻骨寒意骤然消退。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亡灵之海,不过此时也已经无需君士坦丁动手,解放出来的长城军团配合罗兰三人,足以应付遍野的尸骸。
时间似乎倒流回了尊者施法之前的状态。
尊者并不吃惊,因为很久之前,他就目睹过类似的场景。
但是他依然感到意外,因为君士坦丁居然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尊者想着,“星空一族的王者,不愧是吾皇的死敌。”
星芒从四面八方射来。
尊者的反应却丝毫不慢,优雅的吟唱声从兜帽底下传出。
“依循古老的盟约,我于此地唤醒太初的黑暗…”
幽深的紫黑色在尊者身后的天空弥漫,像是从虚空最深处涌出的水流,吞噬着一切。
尊者召唤出了属于龙殿主人的力量。
地上的人们仰头望去,看到那团蔓延开来的紫黑色后,都感到一阵无形的寒意在灵魂内弥漫,源于秩序世界的一切生灵对黑暗原始而本能的恐惧。
冰冷、邪恶、荒芜,这就是这股紫黑色力量烙印在人内心深处的感知。
君士坦丁的灵魂也产生了异样的感觉,不过那不是恐惧和惊诧,而是一种古老的敌意。
那种感觉很不好。
于是在他身后,星芒的亮度和数量也瞬间增加了好几倍,以示回应。
璀璨的星光在天际徘徊,世界树的骨架显得愈发挺拔高耸,令人目眩神迷,与远处吞噬一切的黑暗遥相对峙。
亿万年年前,这两股力量的主人,也曾有过殊死的交锋。
“真是让人怀念的景象。”
尊者望着君士坦丁背后,嘴唇轻轻翕动:“我见过你的母亲,还有你的先祖。”
“想当初,在破晓之巅,他召唤万千星辰的那一瞬间,是何等让人震撼,小家伙。”
“遗憾的是,他们最终都会陨落,这是所有神族最终的命运,你也一样。”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清晰地传入了君士坦丁耳中。
君士坦丁眯起了眼睛:“我也很遗憾,他们当年居然都没能杀死你。”
“他们没做到的事情,我会替他们完成,所以,我会在这里了结你,圣安格尔阁下。”君士坦丁说道。
仿佛有一声惊雷在云端响起。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尊者的眼皮跳了跳。
不过片刻之后,尊者又笑了起来,笑容很是戏谑,“你在绝境使用苍蓝星域,按理来说,会引起世界树议会里面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我的那些老朋友,自称守护者的家伙们。”
“但到现在为止,他们却一个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知道为什么吗?”
君士坦丁握着怀表的手一紧。
是的,这也是他的疑问。
尊者这样强大的存在出现在虚空绝境,意味着天幕龙殿已经决定向秩序位面发起大规模的进犯,拥有无数强者的世界树议会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是,君士坦丁意料中的那些议会上层的强者,却一个都没有前来支援。
“因为真正的战斗,早已经在别的地方开始了。”
尊者悠悠地望着虚空深处。“也许你从来都不知道,议会要面对的真正敌人,一直都不是龙殿,而是天界。”
“世界树议会,最初本就是由各个秩序位面反抗光辉之主统治的强者们形成的组织。”
尊者淡淡说道。“老师当年创立议会的时候,便是抱着这样的理念。”
这番话如果由别人说出来,君士坦丁或许还会有所怀疑。
可是,揭开这个秘密的人,是尊者。
他是圣安格尔,破晓之城初代法师,浮士德的学生,神圣帝国历史上最了不起的魔法师,六大史诗英雄之一。
即便他的雕像当年被乔伊吐过无数口水,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议会现在自顾不暇,又哪里管得了这里呢?”
听到这句话,君士坦丁抬头望向天空。
奥丁的力量让他的视线穿透了浩瀚的虚空,来到无尽位面。
他看到了一幕幕很熟悉的残酷画面。
在无数位面之内,一扇扇宏伟的天界之门遥遥矗立在云端。
大门开启,无数背负双翼的天使蜂拥而出,将光与火洒向大地,带来最终的审判。
一座座山峰上,升起了一道道照亮整个位面天际的光华,与降临的天使们缠战在一起。
那些是世界树议会一方的守护者们。
他们之中,有的是巨龙,有的是精灵,也有矮人,甚至还有许多只存在于神话中的种族的后裔。
此刻,他们正为了让自己所处的位面免于天界的最终审判而奋战。
然而,大部分的议会强者没有抵抗,而是选择了隐匿,回到破晓之城。
似乎是尊者暗中说服了他们。
看来,哪怕过了一千年,安格尔在世界树议会中依旧有不俗的影响力。
“这次前来绝境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君士坦丁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长城以北的方向望去。
……
齐格飞来到了绝境位面边缘处。
一路来带这里,齐格飞已经踏过了无数混沌种族的尸体,还要应付一些心怀不轨的试炼者。
纵使是拥有最纯正血统的龙脉者,走到这里后也已经遍体鳞伤。
为了节省魔力,他甚至不再启动空间能力存放自己的武器,而是将厚重的魔剑背在身后,用衣服上撕扯下来的染血布条紧紧束缚住。
但齐格飞眼里燃烧的火焰比任何时刻都要旺盛。
他听到了远处某种不知名力量的召唤,体内的血脉沸腾如岩浆。
前方数千米外,横亘着两片阴暗的山脉,向着彼此延伸,在相接处陡然向北甩出两道狭长的山岭,之间夹着一座深深的峡谷,名曰“星坠”。
就在齐格飞迈步之际,脚下的岩石忽然颤动起来。
空前洪亮的声响在地底滚动,在群山中回响,猛然间,天际亮起一道闪光,从山顶喷薄而出,直刺天空,显得无比狂暴。
接着,一片铁青色的闪电爆发开来,分叉的火舌在山岭中腾起,径直没入阴郁的云层之中,岩壁颤抖,大地呻吟,
那是两个绝世强者在峡谷侧方的山脉交手。
齐格飞面色罕见地凝重了几分。
从感应到的能量来看,这两个家伙至少都拥有不下于他的魔力。
震动声戛然而止。
齐格飞大吃一惊,猛地迈步朝震动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数十秒后,他来到了山脉深处的一座山峰脚下。
昏暗的山峰环绕着终年不散的迷雾,此刻透着一股血腥的气息。
大量试炼者的尸体横陈在山峰脚下和通往山峰顶部的阶梯上,眼神空洞,身体冰凉。
齐格飞俯身审视着那些试炼者的伤口。
下手的人无比强大,干净利落,手段狠辣至极,往往一击毙命,这些倒地的强者们,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去了另一个世界。
纵使是身经百战的齐格飞,眼神也不由一寒。
眼前这凄惨的一幕,勾起了他记忆深处那黑暗残酷的回忆。
“到底是谁?”
这时,山峰顶上,忽然升起一股异常冰冷而邪恶的能量,一股让齐格飞很熟悉,却绝对不愿回忆起来的能量。
齐格飞瞳孔一缩,身体颤抖。
“天幕龙殿?”
他不再停留,握住了背后的灭龙魔剑,史诗巨剑轻而易举地挣脱了布条,通体耀射出猩红的能量,似乎感受到大敌逼近。
齐格飞深吸一口气,弯腰,双足蹬地,纵身跃起。
爆炸性的力量在他脚掌上喷发,龙脉者的身躯像一块石头一样,重重地撞开冰冷而潮湿的空气,来到千米的高空,朝着山峰上方坠落。
山峰上方的传送大殿内。
一位穿着华丽法袍的法师双手摊开,身体仰倒在通往传送大门的阶梯上。
他那俊美而显得有些邪异的面孔此刻扭曲并抽搐着,眼睛死死地瞪着,似是直到临死之际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落败。
两柄剑柄呈龙头状的短剑插在他的胸口,精准无误地贯穿了他的心脏,一点点夺走他的生机。
之所以是两把剑,是因为这位法师的心脏有两颗。
两只纤细的手掌握住了龙骨制成的短剑,它的主人面无表情地将其抽离。
鲜血像泉水般从法师的体内喷出,将长阶染成一片深沉的紫色,因为他的鲜血也是紫色的。
属于他的生机缓缓消逝。
第六浮岛试炼场安放着破晓圣碑的房间内,一枚飞舞于高空的水晶爆裂开来,零落成尘。
执剑人怔怔地看着圣碑最上方那个缓缓暗淡的代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圣碑排名第二的试炼者,星坠峡谷的军团长,“深渊王爵”—阿克蒙德,居然死了?
龙骨短剑的主人,一位穿着青色战甲,戴着面罩的武士,踏着被“深渊王爵”之血渐染的长阶,缓缓走向尽头的传送门。
武士牢牢地记着尊者交代给自己的使命:毁掉峡谷内部的传送门,并杀光守卫峡谷的所有人。
到目前为止,他忠实且完美地执行了命令。
就在武士准备出手的瞬间,剧烈的轰鸣声从大殿顶部传来。
大殿的穹顶猛地破裂,石头和尘沙簌簌落下。
武士以惊人的速度回身,双剑在头顶交叠,封住了从天而降的一剑。
隔着重叠的剑刃,齐格飞死死地盯着穿着青色战甲的武士。
……
“你知道,为何天界会在这个时候开启战争吗?”
“因为你打开了老师的半位面,取出了世界树的碎片。”
尊者漠然地说道,“而天界,不会允许星空诸神存在。”
“光辉的最终目的,是建立一个拥有完美秩序的宇宙,在汲取完位面的信仰之力,清除掉所有的反抗力量后,天界便会开启最终的审判,将整个位面变成天界的一部分,老师当年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便建立了世界树议会。”
君士坦丁说道:“当年你为何要背叛浮士德?”
尊者淡淡道:“我和老师都有相同的目的,只不过,选择的道路不同而已,我同样不喜欢臣服于天界的光辉之下。”
“只是在我看来,老师他背负的那种命运是错误的。”
尊者冷漠地注视着君士坦丁,目光像是看着多年前的浮士德,“因为从万古年前伊始,星空神族的主人,就选择了一条注定失败的道路。”
“审判即将降临位面宇宙的所有角落,而你无法阻止,就像当年的奥丁,即便预知诸神黄昏的到来,也无法挽救自己的陨落的宿命。”尊者给出了定论。
“天界之门很快便会降临绝境,进而进入破晓之城所处的重叠领域。”
“但是,你们天幕龙殿也注定不会容于天界。”君士坦丁说道。
“是的,不过等天使们找到我们,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尊者淡淡道,“在那之前,龙殿会做好准备。”
“你们要做什么?”君士坦丁皱起眉头。
“我们会选择离开。”尊者意简言赅地说道。“带着剩下能够离开的所有人,击败你之后,我会前往黎明要塞。”
君士坦丁沉默不语。
从祭坛上拾起碎片那一刹那,君士坦丁其实就明白了命运的沉重。
听到尊者最后的那句话后,他才终于了解到一切的源头。
至于尊者要做什么,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他想要夺取世界树的碎片。
得到了世界树的碎片,尊者便能够释放出那些被封印在龙殿内部的强大存在。
而毁掉三大要塞的传送门,是为了防止天使军团们借助传送通道进入破晓之城。
“不过,就算是那样,我也还是要战斗下去。”
君士坦丁的身体缓缓漂浮起来,身后,由万千枚星芒构成的世界树愈发舒展,恢弘。
尊者看着他,“为什么?”
“为了古往今来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这一刻,君士坦丁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阴的长河。
“属于他们的历史,不应该被抹杀,被遗忘,变成天界秩序的一部分。”
那片长河里,沉淀了很多他熟悉的人和事物,有夜幕下的凛冬城,有卡若理村庄外死去的村民,有夕阳山谷外的死去的那些骑士,有阿斯加德山脉内那位完成了誓言之后,缓缓闭上眼睛的老精灵王。
往近一点,是脚下长城,以及绝境这片土地上奋战了无数年的战士们。
追溯到更遥远的时光,还有从神代纪元至今,无数位面里代代奋斗的无数生灵
埋葬在奥丁的记忆深处,无数的画面一一苏生过来,在他眼前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