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首领无比震惊,在他的印象中,能把神术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的圣职者,唯有整个教会里那几位红衣大主教而已,可那些人都不可能出现在帝都里,那么,眼前的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他联想到某种可能,脸色瞬息间变得苍白如纸,几乎是把肺里的气都吼出来似得如雷咆哮:“所有的骑士和魔法师都给我上,杀了他们,不能让那两个人走出皇宫。”
城门外,听到首领的命令,叛乱的骑士们快速向皇宫集结,滚滚马蹄声盖过了天地间的一切声音。
宫殿的上空也随之出现了数十个穿着法师袍的身影,魔法师们吟唱起咒文,在皇宫的上方聚集起澎湃的魔法能量。
一朵朵铅灰色的浓云飘来,蛰伏在天穹深处,把太阳都遮盖了下去,云层中隐隐有无数电光和烈火不安分地跳动着。
百余名骑士们驾着纯血战马向着缓缓走向宫门的老人和女孩急速推进,这些骑士们无一不是叛军中的精锐,作为这次叛乱的主力,他们只用了半天不到就镇压了帝都各处的反抗力量,成功控制了都城各处的要害。
那些漂浮在天空中的法师和术士均是魔力高强之辈,能使用飞行术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不俗。
而此时他们发动的魔法都是可以一击致命的攻击法术,在魔法波动笼罩的范围内,就算是一只蚂蚁也逃不出去。
这样的组合,收拾一支军团都足够了,还对付不了两个人吗?
老人低头看着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苍老的容颜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放心,他们留不住我们的。”
老人抬起头,此时,从广场上千名骑兵已经进入了加速冲锋的阶段,诸多绚烂魔法从天而降,看到这足以令人心跳停止的画面,老人的双眸依旧古井无波。
然后,他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手,像是拂去眼前的尘埃般写意。然而下一刻,无论是正在冲锋地骑士,还是飘在半空的魔法师,都见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无数纷至沓来的魔法一齐炸开,没有一个法术成功落到地上,整个天穹被点亮,像是新年时万千烟火盛放在皇都的夜空。
正在冲锋的骑士们则纷纷被一股海潮般的力量连人带马掀翻在地,接着被这股无形的巨力拽向一旁。
烟尘大作,视野中一片火树银花,小女孩的瞳孔瞪得老大,似是不敢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一切。
老人用手指轻轻一划,在他们的头顶,遮盖了整个皇宫的乌云裂开一道裂缝,一束清丽的阳光从裂口处倒落,洒在两人肩头。
随着这道光芒落下,老人的身躯似乎一下子变得无比高大,浑身上下缭绕着神圣、崇高的气息,令观者的内心除了敬畏和臣服以外,再也容不下别的情绪。
光芒以老人为圆心迅速扩大,最后化为一片光的海洋,吞没了视线中的一切,叛乱的骑士们被淹没在这片暖意融融的光辉中,他们的身体燃起金色的火光,最后慢慢挣扎着消失在光芒中。
小女孩伸手捧起一缕阳光,惊异地发现那抹阳光似是在回应她,主动钻进了她的指缝里,“这是什么?”
“这是主的光辉,预示唯有虔诚者方得救赎。”老人说道,依然是不紧不慢地拉着小女孩的手,向前缓步走去。
两人走出了宫门,此刻,皇宫外已经云集了数万名士兵,黑压压的人潮拥挤在宫门外。士兵们看到浑身笼罩在圣洁光明中的老人和少女,眼神里充满畏惧不安,根本不敢上前。
对于神圣帝国的子民来说,眼前的这位老人无疑是整个大陆上最接近光辉之主的那个人类,比皇族还要来的神圣不可侵犯,他们哪里敢动手?
直到进攻的号角响彻云霄,数万叛军才挪动步伐,踏着缓慢而肃杀的步伐向着两人逼近。
老人环视着来自四面八来的铁潮,往前迈了一步,刹那间,仿佛大地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你们的灵魂蜷缩在黑暗里狂欢,却不知主的审判已经降临。”
云层彻底消散,耀眼的光辉从天际落下。
那是最纯粹、最冷酷的光……
一个时辰后,老人拉着女孩的手,走到了光辉大神殿的大理石阶最上方,俯瞰着整座都城,视野所及之处,浓烟四起,满目疮痍,鲜血铺满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无数户人家里传来心悸的悲泣声,这座曾让整个大陆为之仰望的城市笼罩在无边无际的愁云惨雾中。
“你所看到的这座城市,已经被贪婪和恐惧所统治,这两个魔鬼是人们自己放出来的。历史上,它们一次次利用人们的野心为原料,酿造蛊惑人心的毒酒,任何人第一次品尝这杯酒时都会如痴如狂,但他们最后尝到的那一口,往往都是自己的眼泪。”老人的手搭在小女孩的肩头上,轻声说道,“狄安娜,记住你今天所看到的一切,不要让这幅画面再次发生在你的面前。”
狄安娜望着车厢外,远山上漂浮着的那抹红霞,又想起了当年老人对自己的这句话。
“不愧是教宗陛下,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术?竟可以在一瞬间让千军万马灰飞烟灭。”君士坦丁有些神往地说。
狄安娜愣了一下,全然没想到君士坦丁的注意力竟然放在这上面,她不禁哑然失笑。心想到底还是只个少年啊,总是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感兴趣。
不过无形中,她对这位小修士的好感也增添了些许,因此微笑道:“教宗陛下告诉我,只有信仰最坚定,灵魂最虔诚的信徒才能直接召唤主的光辉为自己而战,事实上,这也是所有神术的基本,对神的教义理解越深,神术的威能也越强大。所以历史上,能够使用强大神术的,往往不是某位位高权重的主教,而是那些拥有纯正信仰,对光辉有着独到体悟的苦修士。”
“教会里面,教宗陛下对光辉的理解最为深邃高远,因此他的神术也最强,哪怕是最基本的祝福术到了他老人家手里,也能发挥出远胜于普通牧师的效果,因此教宗陛下使用了什么神术倒是无所谓的,反正对他的那些敌人来说,结果不会有什么分别。”
“这和魔法体系大相径庭。”君士坦丁说道。
“不错,对于同一个魔法来说,使用者是谁往往无关紧要,只要给定的初始施法条件一致,如果是使用相同的魔力、专注度、施法环境,在不使用各种超魔技巧和炼金道具的情况下,一个大魔导师发出的火球和一个学徒发出的火球不会有什么不同。在魔法体系里,一切条件都是严格而精确,可以被量化操作的,这种思想是魔法殿堂的基石,圣安格尔称之为‘黄金的决定准则’。”狄安娜娓娓道来,“但在神术体系里,这种准则不复存在,使用者的认知乃至灵魂本身就会影响其使用神术的效力,这就是为什么所有优秀的魔法师在研究神术时都会陷入困境的原因。”
“从根本上来说,这涉及到魔法研究的终极层面‘灵魂’”君士坦丁补充了一句,“和‘命运’一样缥缈晦涩的存在。”
“正是,而且众所周知,灵魂是只属于神灵的领域,现世任何妄图染指这一禁区的存在,都会堕入黑魔法之门。”狄安娜淡淡说道。
君士坦丁本想接着继续问几句有关当年天界之门的秘辛,但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他不确定这会不会引起狄安娜的怀疑,进而让某些有心人察觉到自己的身世。
“今天就到这里吧,殿下,晚安。”他向这位皇女鞠了一躬,然后走出了马车,仰头,暮色已悄然离开,夜空里星斗纵横。
然后,他看到了坐在一堆篝火旁的莫德雷德,骑士身上仍穿着厚重的盔甲,一言不发,周围偶尔有路过的亲卫,都会向他投以敬意和好奇的目光。
“一天到晚带着面罩,你不累的么?”君士坦丁同样坐了下来。
“身为猎人,习惯与黑暗为伍不是很自然的吗?”莫德雷德淡淡说道,面具后传来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不起波澜,低沉而悦耳。
“倒也是,我很好奇,你昨天在马车里和四皇女谈了些什么?”君士坦丁说道。
“你放心,我没有揭露你的身份。你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只要不是对殿下不利,她让我继续保护她,直到抵达帝都为止。”
“我在公会干的都是杀人的活儿,保护某个皇室成员的任务确实很少见,你的报酬是什么?一共有多少任务点?”君士坦丁问道。
“我的报酬早就得到了,就在这里。”莫德雷德说道,指了指放在旁边的某样东西,君士坦丁望了过去,发现是那杆通体赤红色的长枪,通过前些日子的交谈,他得知,这把枪的名字叫做“深红流火”。
“是传奇武器。”君士坦丁挑了挑眉毛,“皇女殿下出手真是大方,从工艺上来看,似乎是出自炼金坛,莫非你的雇主和炼金坛某位大师也有渊源?”
莫德雷德倒是有些吃惊,没有想到君士坦丁竟然一眼就认出了这把长枪的等级,还准确地判断出了“深红流火”的来历。
“晨星阁下,你很让我惊讶呢。”莫德雷德说道。“这把武器的确来自炼金坛,至于它的历史,那就是个很遥远的故事了,即便是现在的我也发挥不出它的全部力量。”
“居然将这么珍贵的东西作为报酬,你和皇女殿下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之前在公会里没有听说过你?”
莫德雷德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本来就是殿下的扈从骑士。”
“什么?”
“殿下十一岁那年,那时的我算是她的玩伴,我自愿成为她的扈从骑士,顺便说一句,莫德雷德这个代号就是她给我取的,那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之后,为了历练自己,我加入了猎人公会。像很多猎人一样,两年来,承接了很多比较有难度的任务,排名也逐渐升到了前二十名。”莫德雷德说,“但这还不够,我需要变得更加强大,而不仅是更多的任务点,才能保护好殿下。”
作为大陆最大的杀手组织,猎人公会有一套独有的任务机制来协调属下的诸多猎人们,每完成一项任务,赏金猎人们不仅可以从雇主那里得到报酬,同时公会将会根据任务的难度系数奖励给其成员相应的任务点数。累积的任务点数可以用来向公会内部兑换钱财、炼金材料、稀有装备,以及各种情报,甚至是一些小公国内的爵位。
同时,任务点的多少也是公会成员排名的依据,排名高的成员,可以在兑换物品、获取情报和和承接任务方面享有绝对的优先权。
这是一套金字塔般的设计,越是高阶的猎人,其获得含金量高的情报的机会就越大,赚取任务点的能力也就越强,同时,这套机制也促使猎人们对各种高难度任务趋之若鹜,为了获取任务点,众多的猎人争先恐后得去争抢那些点数高昂的任务,有时甚至根本不计较报酬。
作为全公会排名第六的赏金猎人,君士坦丁很熟悉这套系统,即便是他,在得知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设计出这套系统的人相当天才。
从声音推断,这个莫德雷德应该相当年轻才对,虽说大陆上赏金猎人公认的巅峰年纪是在三四十岁左右,但猎人公会这种地方向来盛产各种变态,例外层出不穷,至少眼前这个排名在十九的骑士的年纪应该不会超过三十岁,君士坦丁猜测道。
虽然有些感慨,但并没有过多惊讶,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些变态中的一员。
“我倒是对你的故事很感兴趣,晨星阁下,公会内部流传的那些关于你的传说,我可是听过不少,很多人猜测你到底是谁?以及当年为什么会加入猎人公会。”莫德雷德忽然说道,君士坦丁感到面罩后投来两道灼热的视线。“还有,你为什么两年前离开公会,来到奥古斯丁神学院的?”
莫德雷德紧盯着眼前的少年,虽然君士坦丁外貌很是年轻,但知晓他过往事迹的莫德雷德清楚,这位坐在篝火旁外表清秀的少年,绝对是伊卡迪亚大陆最强大的赏金猎人之一。
如果不是君士坦丁在血战那晚后,向他出示了猎人公会的徽记,他甚本想不到,传说中的猎人“晨星”和眼前正襟危坐的年轻修士竟是同一个人,哪怕在进入猎人公会见识过很多强者之后,莫德雷德也有些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所以,他也愈发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