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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血色飘零之夜

    神圣历第九百八十二年,距离黎明之战结束已千余年之久,再过个几分钟,伊卡迪亚就将迎来新的一年。

    以往的新年里,艾泽利亚公国的首府凛冬城浸泡在新年来临的喜悦中,即便是北地的冷风也无法冻结不了艾泽利亚人拥抱新年的热情,烛光点亮千家万户,酒馆里氤氲着白葡萄酒的气味,时不时传来阵阵兴奋的吼叫声。一对对夫妇裹在厚实的皮裘大衣里,挽着手走在静谧星光下的街道上,孩童在雪地里恣意追逐嬉闹。

    然而这个新年成为了凛冬城里的人们永久的噩梦。

    神圣历九百八十三年的头一天,凛冬城降下了一场大雪。

    一场金色的雪。

    天空是鲜艳的血红色,无边无际的红云积压在穹顶上,灼烧着人们的视野,所有的云团盘旋在凛冬城的上空,一个巨大的漩涡渐渐成形,仿佛末日来临。

    月亮在云团的映衬下褪去温柔的面纱,狰狞如魔鬼的面庞。

    暗红的电光从漩涡的边缘溢出,落在凛冬城内,烈焰一时间此起彼伏,黑色的浓烟弥漫在城内。城内再也听不到迎接新年的欢乐颂歌,取而代之以恐惧的呼喊和抽泣。

    “主啊,那一定是深渊的入口。”地上的居民纷纷流露出惊恐的面庞,虔诚的信徒则双手合十,不住祈祷。

    作为艾泽利亚公国的首府,凛冬城里预备了相当多的法师,以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此刻,已经有相当数量的灰袍人来到街上。

    居民们瞪大眼睛望着这群不速之客,印象中,魔法师的数量就如同荒原里的苔藓般罕见,然而今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法师比他们前半辈子见过的加起来都要多。

    能披上深冬法袍的魔法师都不是凡俗之辈,灰袍法师们各自站立在不住蔓延的火焰面前,颂念深奥的咒文。

    看不见的魔力在虚空中汇合,遵循着古老的法则,卷起阵阵冰风,如同亘古的呼啸,很快,淅淅沥沥的雨点连成一片晶莹的水幕,向城内的烈火浇去。

    然而毫无作用,火焰的势头非但没被遏制,反而更加肆无忌惮的燃烧起来。

    “等等,这不是普通的火焰,使用‘冬神仪式’。”一名年长的法师感到有些不对劲,不过他并未慌乱,而是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似是为了呼应他的话,寒意变得更为浓郁,空气里的水分凝冻成了冰花,这些冰神的使者被施术者以魔力唤醒,游弋在风中,划出道道浅白色的痕迹。

    法师们吟诵咒语的声音变得更加铿锵有力,错落有致的音阶响彻长街,宛如教堂里奏着的弥天大乐,微雨的戏曲演变成了暴雪的号角,更多的雪花飘散在空中,在火光照耀下,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然后水银泻地般喷涌而出,一下子淹没了火焰。

    “轰”的一声,火舌如沸腾的岩浆冲出地表,高高跃起,那足以冻结万物的大雪非但没能熄灭它,反而令它燃烧的更为旺盛。

    “怎么可能?”法师们对这个结果感到难以置信,连他们引以为傲的法术居然也对这股来路不明的火焰束手无策,只能说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股火焰,同样是超自然的力量,

    正常的火焰无法在隔绝空气的情况下燃烧,然而面前的火焰颠覆了这一常识,显然,它的原料来自某个未知的力量。

    火焰遍布之处已是一片混乱,居民们慌不择路,躲避着愈来愈汹涌的火焰,原本略显空旷的街道一下子拥挤起来。

    火光中走来一位步履从容的漫步者,长发在焦灼的狂风吹拂下不住舞动。宽阔的肩膀,飘逸的美髯,如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英挺面容,金色的眼瞳透出星斗般的光亮,一柄古朴的长剑倒提在手中,身后张牙舞爪的火焰将他映衬得无比高大威严,俨然如一位从古老传说中走来的君王。

    他走到哪里,火焰便畏怯地跳动让开,任凭他从烈焰之海中走出。

    看到这一幕,所有的法师都不由自主地联想起《神典》上描述过的某个著名场景,在那个神话里,某位先知张开双臂,以无上伟力分开了海水,眼前的画面较之那个传说是如此相似。

    他们意识里顿时生出即刻离去的念头,尽管身为支配强大魔力的法师,但站在这个未知者的面前,施法者们却本能地感到了无边的恐惧,好比一群面对着远古巨龙的狮子。

    “大公,眼前的局面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控制,暴雪法师团也无能为力了,请您带着夫人和少爷即刻离开。”一名骑士装束的年轻人半跪在一位中年人的身旁说道。

    凛冬城的主人,艾略嘉德大公,此刻正站在大公府内一座塔楼上方,这座塔楼是凛冬城内最高的建筑物,以往他会站在这里眺望远方,欣赏夜幕下安详美丽的凛冬城,但此刻,映入他眼中的,却是地狱一般的画面。

    在他身后,一名身着白衣的绝美女子站在一个熊熊燃烧的魔法阵外,右手拎着一个黑色匣子,一名五岁左右的少年牵着女子的手,面色苍白如纸。

    “我曾发过誓,要与这座城共存亡,况且,我还能走去哪呢?”艾略嘉德大公开口说道,望着城内弥漫的火势,“趁毁灭还没有完全到来,你带着凛冬城里的人们离开吧,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可是龙枪王朝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们一定会背弃与艾泽利亚的盟约的,也许过不久,艾泽利亚就将面临一场新的战争,没有您,我们如何阻挡那些贪婪的龙枪人,我们需要您的剑与指引。”年轻骑士的声音像铅块一样沉重。

    艾泽利亚的大公笑了笑,笑容里满是沧桑,“雷加,我亲爱的弟子,凛冬的子民需要的是真正的战士,而非一个苟且偷生的领主。假以时日,你会明白我的选择的。”

    雷加深吸一口气,“大公,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公抬头望了一眼鲜红如血的天穹,“很多事,你现在不必知道,好好活下去,去完成你的使命,我不需要你来为我复仇,这样,即便我倒下,有朝一日,艾泽利亚也会重新站起来。”

    雷加站起身,向自己的主公和师长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然后转身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漆黑的长廊内不住回荡。

    当弟子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里时,大公收回视线,望向背对着他的白衣女子,嘴唇龛动,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发出无奈苦笑一声,“如你所见,亲爱的,因为你,神已经将整个我们凛冬一并遗弃了,那位想必也快到了,你带着君士坦丁赶紧离开吧。”

    白衣女子的声音如同凛冬的夜风一样清冷,“在娶我的时候,你应该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更何况,你也清楚,你们的神在我眼里毫无分量可言。”

    “是啊,我也曾经将脚下的这片土地当成生命的全部,甘愿用一生来守护它,可是为了你,我愿意放弃所有的一切。”大公说,“即便面对神的怒火也在所不惜。”

    白衣女子没有转身,似乎对大公的话无动于衷。

    一直站在女子身旁的少年却松开了握住母亲的手,径直走到大公的身边,“父亲,难道你不跟我们一块离开?”

    大公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掌,轻抚着比他矮了几个头的儿子,“很遗憾,孩子,恐怕我只能陪你们走到这里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你的母亲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有一天会成长为更加了不起的人,我的存在,对你们母子来说,只会是个累赘,但无论走到哪里,你都要记住,你的姓氏,叫做艾略嘉德,这个让凛冬子民尊奉了三个世纪的姓氏今后将由你来独自背负,不要辜负他们的期许。”

    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

    大公欣慰地笑了笑,“小君士坦丁,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原本的未婚妻,就是小时候和你一起在凛冬城里玩耍过的那个女孩,她其实是龙枪的皇女,对,就是我们南边的那个国度,你们两个的婚姻其实是一场政治盟约的产物,不过现在看来,你应该没什么机会迎娶她了,甚至在我死后不久,龙枪就会迫不及待地对凛冬宣战,如果将来再遇见那个女孩,你会怎么做呢?”

    小男孩认真思考了一下,秀气的眉毛拧在一起,“如果在别的地方看见她,对我来说,她就只是一个陌生人,如果在战场上相遇,我会选择杀死她。”

    “很好,这才是一个艾泽利亚男人的回答。”大公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流露出释然的笑。

    天空中传来一阵可怕的轰鸣声,更多的火焰坠向地面,地面上的奔走的人们来不及躲避,顷刻间,无数的生命沦为烈火下的祭品。

    而在凛冬城以西,一道璀璨无比的光柱突兀地升起,窜入暗红色的天空中,光芒如此耀眼,连破空落下的火焰都相形见绌。

    看到这一幕,大公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苍白,双肩微微颤抖,“最后,我该走了,他已经来了,我至少还能挡住他一个回合,你们快离开。”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迟疑地纵身,从塔楼一跃而下,向着那束光芒所处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在他身后,白衣女子依旧没有回头。

    火焰不住燃烧,被火光映照得一片通红的长街上,热浪纷飞,碾过焦灼干裂的地面,将倒在地上的那一具具裹在灰袍中的尸体依次吞噬。

    火焰中,唯有那金色眼眸的男子安静矗立,身上散发着充满圣洁味道的光芒,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准确来说,是屠杀之后,他的表情依旧格外漠然,如同一具没有生机的华美雕塑。

    而在他身后的长街,数十位法师躺在火中长眠,以强大法力名震整个北境的暴雪法师团从此成为历史。

    直到大公的身影跃入他的眼帘后,他那张刻板的面孔才有了些许生气,一个平静却又充满了压迫感的声音响起,“艾略嘉德,凛冬城的大公,北地剑圣,我们的见面似乎比预料中早上许多。”

    “能和您交手,是伊卡迪亚大陆每一位骑士无上的荣光。”长街尽头,大公从火光里走来,高温将空气炙烤地扭曲起来,他的身影在视野中格外模糊,然而给人的感觉却像一座雪山般坚不可摧。

    “这并不是属于你的战争。”火中的骑士定定地看着大公,“你没有赌上性命的必要。”

    “确实,但这是她的战争,所以,也是我的战争。”大公缓缓说道,刺耳的摩擦声从身侧激发,一柄修长的利刃已然出鞘,荡飞无数火星。

    “即便舍弃你的下属和子民?”

    “或许有些无奈,但很遗憾,这就是我的选择。”大公举起长剑。

    骑士摇摇头,“我对无意义的杀戮并不感兴趣,你会死在这里。”

    大公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然而你杀死他们的时候可有丝毫犹豫?”

    “他们本来也有机会离开,但认出了我是谁后,还是和你一样,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与我战斗,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无论过多少年都是这样。”骑士皱了皱眉。“你觉得你能战胜我吗?”

    “我从未奢望过击败你。”大公毫不退缩地迎上对方质询的目光,“但我认为,知道结果和做不做是两回事,真正的剑士,是为斩碎必然的命运而生的。”

    “众生都在命运洪流里挣扎,唯有光辉不朽”骑士简洁地结束了对话,“在主的审判面前,凡人,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大公深吸一口气,交谈结束,接下来就是凭剑作答了,事实上,换做正常人,站在这片火海中,要不了几秒就会窒息死亡,根本不可能若无其事地交谈。

    灼热的气息灌进肺叶里,那股可怕的火热引燃了剑士内心的战意,琉璃一样的剑锋劈开腾腾热气,化为一束修狭的白光击穿了火焰的帷幕。

    没有保留,所有的力量在挥剑的一刹那酣畅淋漓地喷发,剑风仿佛北地呼啸的狂风,朝长街尽头卷去

    下一刻,异象顿生。

    浩荡的落日景象从长风中升起,暮色铺天盖地而来,将整个长街染成一片悦目的金红,先前呼啸的冬风在这片暮色下顿时化为一捧柔顺的晚风轻盈起舞,看似温和,却比先前强大了无数倍。

    连暴雪都无法消解的可怕火焰在这一剑下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

    骑士的身影直立在不断逼近的暮光中,仿佛变成了奥林匹亚广场上浸泡在黄昏余晖里无数年的著名雕像,同样被时光打磨了无数年的英俊面庞也如同雕塑般漠然。

    他的身后出现了一轮夺目的太阳,乘着绯红色地雾气攀上天空,在地面摔出万道金光,笼罩在无限光明中的骑士从雕像的状态活了过来,化身为一尊驾临人间的神祇。

    朝阳与落日在空中对峙,将长街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晨与昏。

    仅仅过了数秒钟,属于暮色的疆域便轰然坍塌,然后荡漾着,消逝在风里。

    黎明终至,长街被初生太阳的光辉包围。

    大公站在光芒中,发出怒吼,无畏地发起最后的冲锋,剑刃划出闪光,朝着面前的敌人斩去,在触碰到光芒的一瞬间,他的衣服便被光芒点燃,头发也冒出一缕青烟。即便如此,他仍旧毫无畏怯地朝着太阳冲了过去,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

    然而他最终没能冲进那轮光明里,被光芒烧尽每一滴鲜血每一寸皮肤,因为一个拳头出现在他面前,然后埋进了他的胸口,血像泉水一样涌出塌陷的胸膛。

    “终于………”大公嘴角含着血沫,喃喃说道。“可惜了,没能近距离感受一下真正的太阳。”

    骑士望着垂死的大公,“安息吧,凡人,你的灵魂必将沐浴在天国火焰的温暖之中,我以我的名义起誓。”

    “对于凛冬人来说,冰天雪地的战场方是最好的归宿,当然,这个结局也不算坏。”大公吐出一口血。“不过,直到最后,你都没有拔剑,让我有点不甘心啊。”

    他最后望了一眼这个他曾无比眷恋的城市,面色安详,带着解脱后的从容,微笑着说:“再见,亲爱的。”随后闭上了眼睛,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长剑跌落于地,发出清脆的哀鸣。

    骑士收回拳头,一道焰光闪过,手上残留的血迹一滴不剩的消失。

    魔法阵熊熊燃烧,火光中隐约可见一个散发着幽深气息的通道缓缓成型。

    小男孩瑟缩着站立在母亲身旁,“妈妈,爸爸为什么不跟我们走呢?”

    白衣女子看了他一眼,“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割舍的责任,这是他的城市,也就是他的责任所在,所以他不会离开,君士坦丁,将来有一天,你也将不得不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替无数先辈去完成那个伟大的使命。”

    她将那个黑色的匣子递给小男孩,男孩郑重地抱起,表情略显吃力,女人没有插手,而是静静地望着大公离开时的方向,“现在,你该走了。”

    小男孩吃了一惊,“那妈妈你……”

    女子看了他一眼,男孩顿时打住,知道母亲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于是咬了咬牙,向着那个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走去。

    在踏进魔法阵的前一刻,他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望向女子,“妈妈,你爱过父亲吗?”

    听到这个问题,女子沉默了一会,“我本来以为,一直以来,我对他根本谈不上有任何感情。”

    “但在他从这里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我发觉,我好像真的爱上他了。”女子的背影看上去格外萧索。

    这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响彻全城的轰鸣,仿佛雷神战锤奏起的鼓点,包围着凛冬城的火云骤然散开,露出了云后的画面。

    巍峨的光之门矗立在云端,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圣洁,将夜空照亮得宛如白昼。先前的火云便是这扇门出现的前奏,那几乎焚烧了整个凛冬城的火焰仅仅是它破开虚空而来所溢出的些许余波而已。

    无数圣辉从空中飘落,凛冬城内弥漫的火焰在光辉荡涤下迅速消失,劫后余生的凛冬人看到这一幕,流露出敬畏的神色,而那些虔诚的信徒们更是振奋不已,纷纷向天祷告,流泪赞美光辉的仁慈。

    此刻,整个大陆,不知有多少人走出家门,目瞪口呆地盯着浮现在天空中的神迹,几乎所有的贵族、平民、教士、国王、法师同时抬头,望着那象征光辉的大门,神色复杂,各怀心思,欣喜,畏惧,狂热,憎恶,不一而足。

    遥远神圣帝国的都城奥林匹亚,那座著名的广场上,无数云集的牧师和修士们对着广场尽头一座宏伟的神殿齐齐下跪,身份尊贵的主教和祭祀次第站在神殿雪白的大理石阶上,朗诵启示录上不朽的名句,而一些年迈的主教则激动地涕泗横流,都城各处,新年到来的钟声与唱诗班里高亢的颂唱交织在一起。

    神殿的大理石阶最上方,高大巍峨的巨门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门后缓缓走出,看到这一幕,信徒们眼中的狂热愈发浓烈,而大理石阶上,唯一有资格站立的主教和祭司们也纷纷对着老人跪了下去,姿态谦卑。

    老人负手而立,迎着下方如潮信众的跪拜,沧桑的面容看不到一丝喜悦,注视着远方高空里那座灿烂如太阳般的光之门,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望向下方,低沉的声音从唇间缓缓吐出,然后化作一片雄浑至极的声浪响彻广场上空,落在每一个人的耳边,震撼着他们的灵魂。

    “主来到世间,乃是光,凡信仰主的,不住在黑暗里。”

    长街尽头,骑士的身后展开一对洁白无瑕的羽翼,扶摇直上,向着苍穹深处屹立的门扉飞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视野上方,冷不丁截住了骑士的去路。

    “米迦勒,不必费心思找了,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女子说道。

    骑士打量了女子一眼,确认是自己的目标后,眼睛微眯,他身后的羽翼骤然增加到了三对之多,六只羽翼显现,刹那间,整个天空都笼罩在无形的威仪之下。

    骑士的面容变得愈发肃穆庄严,身形变得无比高大,头发瞬间变为金黄色,全身上下喷发出无尽光热,数千米之内化为一片光与火的殿堂。在他面前,世俗的生灵唯有俯首,根本兴不起对抗的念头。

    白衣女子逆风而立,如雪白袍随风疾舞,仰头与六翼天使对视着,如画容颜里看不到丝毫恐惧,傲意尽显。

    “好久不见,殿下,按这个位面的时间来计算,距我们上一次交手大概有二十年之久了吧?”天使俯视着面前的人类。

    “二十一年加三个月,你们这些天使的记性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连你也不例外。”女子讽刺道,“也对,你们本来就是那个家伙创造的工具而已,对主人而言,工具最重要的品质在于服从,而非思考,也难怪天使们生来都是些没长脑子的东西,只有那些愚昧无知的伊卡迪亚人才会把你们奉若神明。”

    天使静静地看着女人,“主目光如炬,洞悉一切,主赐予我们永恒,引领我们窥见世界的真实,主亦怜悯世人,因主知晓,众生眼中所见,皆是虚空,皆是捕风。”

    “在破晓之城的时候,英诺森那个神棍也经常说一些类似的话,不过被我揍过几次后就老实多了,收起那一套吧。”女子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六翼天使。

    “这个位面将提前迎接审判日的到来。”米迦勒伸手指向高空中巍峨的光之门,“天界之门开启之时,这个位面的生灵都将面临主的裁决,你和你的族人们,都将成为这个位面的历史,化为尘埃。”

    “我留下来,正是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女人说道。

    “你没有机会。”米迦勒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透着生硬和冷酷。

    “我想试试,况且这是我唯一能为他的城市所做的了。”女人低头看了下方的凛冬城一眼,“至于陨落,千年前,我族已有无数先祖在那场黎明之战前仆后继倒在你的剑下,如果我能做到,他们在英灵殿里想必也能安息。”

    天使举起手中的剑,顷刻间,天空中雷鸣大作,嘹亮的圣歌刺破云霄,天界之门的门扉外掀起层层叠叠的光浪,无数天使的影像浮现在门外,各自手持圣剑,精致而完美的面孔一片木然,注视着世俗的双眸不染尘埃。

    女子目光中闪过决绝,张开双臂,白袍飘舞,伴随着她的吟诵,浩瀚的魔力从尘世乃至虚空处汇集。在她身后,异象显现,那是一颗异常高大的古树,伸展着密密麻麻的枝杈,高耸入云的树冠上缀满星辰般的光亮。

    然后,她的身影化为一道闪耀整个人间的流星,奔向夜色深处,朝以米迦勒为首的众多审判天使掠去。

    簇拥在天界大门外的天使军团如海潮般涌出,吞没了那道雪白身影。

    时间忽然凝固。

    许久之后,凛冬城的上空爆出一团耀眼欲盲的光晕。

    下一秒,大陆上,那些仰头的人见证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震撼画面。

    那高大的天界之门,在光晕中轰然破碎,化为无数光焰坠向大地,在坍塌的一瞬间,强横无匹的能量释放了出来,处在大门正下方的凛冬城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片宏伟的废墟。

    与火焰一起落下的,还有无数比萤火还美丽的金色光点,纷纷扬扬,如同飘雪,但此刻,幸存的人们已无暇欣赏这份千年不遇的瑰丽画面。

    夜幕再度降临,漆黑的夜色经过一番苦战后,终于夺回了天空的主导权,新年的天空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平静,甚至还能看到几抹星光闪耀在夜色里,虽然依旧明亮,但和先前那照亮整个大陆的光明相比,却是如此暗淡。

    这个夜晚,无人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