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山东人,平生多感慨。弱冠游咸京,上书金马外。
结交当世贤,驰声溢四塞。勉修贵及早,狃捷不知退。
《谒柱山会禅师》
刘禹锡〔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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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这中顾虑和思量也是不是空穴来风的。正所谓是孙子兵法云:“将兵者将,将将者帅,将帅者王。”的基本道理。
这些年太平军的发展历程当中,虽然堪称得上是波澜壮阔而征程激荡,但是因为来自后世的金手指凯的多的缘故,其实应时而成的优势局面和占据上风的战事,打的比逆势战争远要多得多。
这也带来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后果,就是太平军体系内成长起来的将领,都变得多少具有四平八稳而讲究章法,对敌堂正稳健事求周密的一系列特点;反倒是那些体制外归附和吸收来的将领,更喜欢出奇制胜和灵活多变的战术。
然而,在周淮安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多数时候具有相对优势的碾压局打多了;固然是培养出来一大批足以独当一面的将领,但是在更高层面上的主帅人选,就是在缺少得以发挥和锻炼的机会了。
哪怕是周淮安像是松鼠党一样的,先下手为强罗括了一对历史上可能发光发亮的能臣名将种子和苗头,但是在实际运作情况当中,因为跨时代装备战术和后勤体系的优势加成,却基本没有什么的可供他们额外表现和加倍发挥的机会。
要知道自古以来,有资格位列绘像在凌烟阁,或又是武庙当中享受四时祭祀的,那些一代名将、不世帅才,那个不是在尸山血海的逆境当中,用无数敌我的尸骨给铺就出来的结果呢。
当然了,能够减少不必要的死伤和损失,从整体大局上看固然是一件好事情;但也让周淮安对于这些形形色色的手下史永善,多少差了那么一点感觉和味道。
所以在这种战略关键问题上,周淮安宁可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自觉,多花点功夫提醒一下前方,哪怕是虚惊误报一场,也总比事情发生了再补救的好。
然而,就在他送出了专门的口信,并结束了在咸阳铁厂的巡视,转往关北鄜州的半路上,却又意外接到了另一个来自关东方面加急送来的消息:
“什么贼帅秦宗权没了?”
这么一个在另一条历史线上为害中原大地二十载,而号称“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的祸患,就这么突然间在历史舞台中退场了。
当然了,看了具体事态的情报和后续分析和判研之后,周淮安才发觉对方走到这一步也不是什么偶然。至少在这个时空线上,已经没有了他利用黄巢大军过境之后,所留下的大片实力空白肆意横行的余地了。
因此,自崛起之后长时间只能在各方大小势力夹缝当中,奔走往来流窜抄掠的蔡州军,虽然号称一时势头无两;但是终究也没有能够形成稳定的占领和统治基本盘;更不要说提供稳定的兵源和财赋了。
因此,当周边的势力相继完成兼并和整合之后,秦宗权及其蔡州军的活动空间就不可避免变得越来越狭窄;而只能靠流动抢劫所获来维持军队的局面终究是难以长久维系的。
所以当他的老巢蔡州也被朱老三所攻克,而失去了最后的乡党和骨干兵员的补充来源之后;在抢无可抢、补无可补而只能靠裹挟凑数的持续衰弱和颓势当中,走向败亡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然后,在关东一片自立的声势当中跟风称王,则是给他坟头铲土式加剧了这个过程。所以在被朱老三给再度击败和夺取了亳州的暂时立足之地后,他在一片崩解析力之下,甚至连宋州都守不住而只能仓皇出逃。
但没有想到,他居然带着最后追随的近万人马,就此投降了淮上三镇当中最为弱势的泰宁军节度留后兼鲁王朱瑾。然后又里应外合击败了占领密州的齐军和兖州的韩军,顺势夺回了密州作为蔡军落脚和栖身之所。
然后,随着正在围攻天平军理所郓城的魏博军和魏王乐彦祯,因为老巢受到河阳军进犯的威胁;再加上朱老三率部北上攻击;而在滑州吃了一场败战之后,不得不退出天平军境内而渡河北归。
然而,就轮到占据了齐州的天平军叛将、自称巨鹿王的朱瑄开始难过了。在来自郓城的天平军留后曹翔本部全力反击面前,既无人望也失人心的朱瑄麾下几乎一片土崩瓦解之势,仅他本人远遁而走。
而只身逃回到沂州投奔兄长的朱瑄,被任命为兖州防御使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再度整出了一个大新闻。在他的暗中劝诱和串联之下,笼络了硕果仅存的蔡军大将孙儒等人。
结果,就在秦宗权就地纳妾的喜宴之上。代表兄长朱瑾前来道贺的朱瑄,在孙儒等人的里应外合之下突然暴起发难,以伪装成送礼童仆的军士,屠杀了秦氏残存的党羽和亲族。
然而秦宗权本人不愧是积年老贼见机得快,毫不犹豫杀出重围跳墙脱走;但是在前往投奔韩王时溥的半路上,却在符离集被亲将申丛所袭杀,就此持首级投献青州的齐王王敬武去了。
而剩下密州境内的蔡州军所部也一分为二,大半数随着孙儒就此投附了朱瑄,而被编为土团白条军;其余人马随不忿出走,遂为投降了韩王时溥的昔日蔡州军旧将刘建锋所劝诱。
所以,这秦宗权一死及蔡州军的土崩瓦解,居然又将已经达成短暂平衡的淮上三镇局势,给重新牵动起来了。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又出了一件火上浇油式的意外。
齐王王敬武之子王师范不知道为何突然头脑抽风,擅自带兵袭击并焚毁了具有太平军背景的浙西商会行馆;造成数十位相关人等的死伤,财货损失数千缗。
反倒是以商人身份为掩护活跃在当地的外事代表索罗孟等人,因为得到内部关系人士的暗中通风报信,而烧毁了文件前脚逃出,就此登上了外海的船只以避风头。
然而在短时间,太平军早年在当地明面上的经营和布置,也宣告就此毁于一旦了;因此,无论是外事部门还是商业部门,都一致表示出请求采取严厉反制和惩戒措施的激烈态度来。
比如建议出动正在淮水上巡游的水师,就近封锁和拦截平卢镇近海一切往来船只,乃至主动进攻和焚掠相应的港口以为报复;哪怕为此暂时放弃这个北地贸易的重要中转点,也在所不惜的决心。
而已然攻入宿州境内追剿蔡军残余的朱存所部,也恰逢其会的攻入了原属泰宁军下辖,现今被平卢军所据有的海州境内;于是,眼见得淮上战端再度又被引爆之势。
然而在本该有所反应和动作起来的平卢军方面,却是保持了某种令人有些意外的静默。因此,作为首当其冲当事人的索罗孟,已经主动请求潜回到青州境内搜集后续的消息。
然而,正所谓是福无双至而祸不单行,或者说是就像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一样的道理。
仅仅在周淮安决定收集更多情报和消息再做决定的隔天,援军深入太原府境内河东讨击军,居然也传来了一个坏消息。就在第一场大规模的下雪之后,被突然出现的晋王李克用亲率援军给击败了。
突然从雁门关转回的沙陀骑兵中的精锐——黑鸦军,几乎是在漫天大雪的掩护之下,先是踹阵布置祁县外围的辅卒和义从置其大乱大乱,然后又倒卷到了太平军已经列阵好的本部营垒。
同时城内的守军也士气大振的全力出击之下,内外呼应着不计代价填平和破开了许多工事。最终负责坐镇营中的副将孟楷,想要竭力维持住局面;却因为激烈动作之下伤势迸发而不能视事。
因此,一直以来习惯了以少击多逆向优势作战的太平军将士,也不免为之心气所夺而出现了些许动摇和迟延,然后就是这一点点的破绽就被晋军被抓住了,然后就变成了一点点滚雪球开来,连锁反应的颓势和最终败局了。
汇聚在祁县城下的一个战锋营,八个驻队营头,六个暂编营和十五支辅卒大队;最后能够成建制退出来的就只有一个残缺不全的战锋营和损失过半的两个驻队营,还有被打散的暂编营所汇合成的一支千余人队伍。
因此当他们且战且走与追兵保持着断断续续接触之下,一路毫不停留的越过平遥、襄恒等城邑,退到了介休城的粮台时候;除了手上最基本的武器之外,其他的粮草器械装备几乎都损失掉了;然而这时候尾随而至的晋军骑兵却是乘势再攻,意图驱阵夺城。
这时候,奉命轮换和补充的两个营头也刚刚抵达,就成了关键性出击和接应的生力军了。他们由押队的孟绝海带领下,主动从边门绕道出城阵列于撤回来的友军侧翼,而开始迎击突入的晋军骑兵。
然后又有在附近汾水上巡曳的车船,也相继加入到了对于岸上火力支援的炮轰序列中去。因此,短短时间内就突破了外围数阵的晋军骑兵,终究未能将残余的太平军分割冲散开来的;反倒在炮轰的一片血肉横飞而坐骑惊惧中,丢下若干尸体重新飞退而走了。
然而这么一来在后路收到威胁之下,正沿着汾水西岸已经深入北都城附近,二十多里外蒙山下的正将葛从周本部,也不得就此收缩兵力,而就近在汾水以西的清源城、交城一线转为守势,以防晋军的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