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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7章 人生只合扬州死(下)

    而在太平军巍然不动的列阵之中,用来观战土垒高台上。

    “统兵,该让我们上吧,眼看那些暂编营的新附人马要撑不住了。。”

    身为东线讨击军统将的朱存身边,也有人跃跃欲试的请示道

    “且不急,城中之敌还未出全力呢。下令射声队中的弓弩加大支援,让彼辈再坚持一阵子。。”

    面貌憨厚朴实如老农的朱存,却轻轻挥动马鞭轻描淡写道

    “不若的话,便行阵前军法,我太平军的旗岂又是那么好打的?”

    眼下这种情形,主要得益于太平军从旧属义军当中沿袭下来,又进一步发扬光大的战辅兵制度;也就是在作战过程当中,允许有偿吸纳一部分投效的别部义军,以及部分俘虏转化来的改造人员。

    当然了,无论是义军别部还是这些改造俘虏,必须在内部的相互检举和自诉会上逐一的甄别过关,将那些主动残害过百姓而罪孽在身,或是旧军队积习深重的老兵油子,相继剔除之后才能派上用场的。

    不过此辈的最大特点,就是在随大流占上风时如狼似虎的打打顺风战还行,遇到接连挫败或是相持不下的局面,就明显经制行伍一般的持久坚战和百折不挠的韧性了。

    随着后阵的令传下而迅速上前展开来的射声阵列,一波接一波嗡声如蝗越发密集的箭幕,像是瓢泼一般的浇淋在了,那些乘势追击的官军阵列头顶上;顿时像是从滚滚人潮之中人仰马翻的割裂出一段稀疏的血色断层来。

    而在被团团包围起来奋力格击突斩的那些“太平军”战团之中,亦是有人摸着脸上的血水而声音嘶哑,此起彼伏的乱糟糟叫喊和怒骂着

    “坏事了,亏大了,咱们真是亏大发了!”

    “早知如此就不投附,还自请什么先手了。。就知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再次摇旗发信,后阵人马都上来了么,这还要让人等多久!。。”

    “难不成要坐视我辈溃灭当场,假敌之手以为便宜处置么?”

    “那又怎样,难道还想有人可让你临阵反水么。。当方才的箭阵真是摆设么”

    “眼下困战之势,便是伸也是一刀,缩也是一刀,还不如拼到底了?”

    “都拼光了咱们的富贵前程又拿什么指望?”

    “不拼下去又怎的,难道还指望对面给你留手保全一条性命么?”

    就在他们交错往来的凄厉叫喊声中,凌空再度掠过一阵铺天盖地的箭幕,其中又夹杂着一些看起来粗大或是滚圆的事物;几乎是搽着他们与官军犬牙交错的边沿,而将更多人兜头盖脑的裹卷进去。

    刹那间与他们接战的官军方向顿时就压力一松,而在遍地密密匝匝白羽簇立的血泊和尸骸当中,只剩下稀稀拉拉还能站立的寿濠兵身影,却是已然丧失了后续的斗志转身退逃起来。

    然而在他们退逃而去的后队方向上,已然被长长大弩斜斜贯穿在地数十串的人体;又有十几团的火光烟云凭空炸裂开来,带着无数火点和烟迹四下迸溅在了左近官军将士的头脸身躯上,灼烧出一片凄呼惨嚎声来。

    “火器,是太平军的火器,终于给用上火器了。”

    而这些困战之中的大小战团,也一下振奋起来纷纷叫嚣道

    “快快随我反攻上前,尽情杀他个娘地。。”

    “侧边绕过去,绕过去,莫要挨了自己人的打击,”

    “把营垒夺下来,咱们就能在此修整过夜了。。”

    “告诉儿郎们,不管抢到多少东西,都是咱们自个儿的了。。”

    而在清流城头上,已经转到西门观战的大将陶雅,也毫不犹豫下达了开门出击挽回局面的命令

    “贼军手段已是明朗,望诸君勠力以赴,再挫贼势,我当设宴重赏以为列位庆功。。”

    “敢不为都率大业勠力赴死!!!”

    在场作为城中待机生力军和奇兵的雄振、飞雄等五都将弁,不由带头齐声应和道;然后又变成无数顶盔掼甲奔涌而出的滚滚铁流。

    这时候,在观战土垒高台上,朱存也在接受一名满身风尘的信使禀告

    “已然再度确认,申州的刘汉宏已然动起来了!就在不久之前发兵攻往寿州去了”

    “好,可以让工程团开道和清障了;将打击团、投火队和铳兵序列,逐次投入城东、城南战场,我要来个三面开花了。。”

    朱存顿然一鞭抽在栏上而叹声道

    这时候,却在此起彼伏的示警声中,与北面的天际线上出现了一支人马的模糊旗帜。

    “那是来自寿州的援军(生力军)么?”

    一时间,城上城下对决的阵营两边,都几乎冒出了同样的念头来。

    ——我是两成败的分割线——

    广陵城中。同时发动了五路出击,却有两路扑空,两路惨败溃不可收拾,一路受挫而归的杨行慜,也抱着某种复杂紧迫的心情,而见到了刚刚从敌营中被放归而来的使者田頵,又迫不及待的询问起来。

    “这么说,我想为儿郎们保全一隅富贵都不可得了么?这些贼军还真是不依不饶啊!”

    随后他就跌坐在位子上,有些失声苦笑了起来。

    “那么德臣,我也求你一句实话;在你所见闻中的太平贼治下,又是怎般的情形呢?”

    “实在不敢当,也不有瞒将主;这一路过来,那些贼众未尝对某家有所遮掩和隐瞒,或曰乃是不屑为之吧!”

    田頵连忙起身应道

    “又怎当如此乎?”

    杨行慜却是疑惑道

    “因为当初某家沿途所见,沃野千里谷丰人密而商旅往来熙熙,除了江上行船如织以外,贼境就未尝再有兵戈戎碌了。。”

    田頵正色道

    “你意是说,贼军尚且未尝动用全力么?”

    杨行慜亦是郑重起来道

    “不敢相瞒,太平贼何止是未尽全力,治下地方简直就是闻兵火而不为所动,而士民将吏依旧起居行走如常啊!”

    田頵却是苦笑了起来

    “难道贼军就如此轻敌。。。轻视于我辈呼?”

    杨行慜不由眉头重锁道

    “不端是轻视,更多是不以为意的自信之态。。或说是根本不将此处的战事放在心上啊!”

    田頵愈发无奈道

    “若是贼众因此文恬武嬉、荒疏以对,倒也是一桩好事了。。”

    杨行慜不由神情复杂的吁了一口气然而他却又联想到之前交战的贼军表现,却也当不上什么轻敌和懈怠啊?

    “怕是要令将主失望了,贼军似乎于我寿州上下甚是熟稔;属下羁留期间也曾被贼中召去,当面盘问和历数军中人等的生平事迹,自将主以下部旧几无所遗,仿若相熟相知多年的至交一般。。”

    田頵同样忍不住摇头道

    “怎当如此!”

    杨行慜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心中却是百念狂转而暗自有些冷汗涔涔起来;开始有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隐约徘徊不去,难道是自己军中一直有人与贼暗通取款,而内外泄露无疑么?

    “某这次以为必死之局却侥幸得归,还是多亏将主派来的徐敦美。。贼军对其甚为看重而礼遇颇隆,遂令某家归还以为传话。。”

    田頵又继续叹息道

    说实话他也很疑惑但也有些暗自不忿。为什么自己自小就通晓经史负有大志,如今身为寿濠军左膀右臂兼将主的结义兄弟;却还比不过将主身边一个尚且名声不扬、也毫无战绩可言的徐某人呢?

    “这个我心中自然有数。。你且下去好生安顿休息。”

    杨行慜一边口中宽慰着,内心却是暗自有些烦恼起来

    这个徐敦美在当初“三十六乡党”中,虽然不甚显眼也不以武勇著称,却因为是盐贩中主秤账簿的出身,而有一身难得编户计税、调拨筹备的理政手段,因此多年鞍前马后下来参与的内要机务也不算少了。

    虽然这期间,很有可能是田頵出于个人立场的夸大其词,或是暗地里的挟私报复之嫌;或说又是贼军刻意而为扰乱军心的阳谋手段;但是这种结果所蕴含的可能性,依旧让他心烦意乱和心神不宁。

    他自认是宽厚待人而行事公允,一贯以来总能够笼络住左右人等,又善加手段驭使为根基和大业;但是却禁不住军势、地盘愈大之后的人心纷杂,乃至自觉利益不均而开始离心离德的迹象呢?

    然而在田頵告退的片刻之后,就有另一名大将朱延寿走进来请示他道

    “敢问田副都(虞侯)的旧部怎么办,之前以为端无幸理了,便让兄弟们各自分遣了。。”

    “无妨的,如今大敌当下,想必德臣会有所理解的。。回头便将收拢的广陵守捉和盐院兵,划拨给他驱使吧!”

    杨行慜摆了摆手,努力用正常语气道

    “接下来传令升帐吧,既然德臣归来而贼势有变,我也要应时调整军中部属以对应了。”

    既然那些旧日部属老人之中堪堪有所为敌所窥探和算计的风险,那他就只能更多笼络和恩结那些投附、新晋之选,更多依仗利用他们的力量和能耐,来作为打破贼军算计的意外变数和因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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