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与浓烟笼罩的广陵城中,前高邮镇守使张神剑丢下手中沾满鲜血的宝剑;要知道这把宝剑还是当初在高令公面前,以接连斩落飞鸟和蜻蜓的献艺之后,专门赐给的大内御制宝兵;但是现在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锋杀人的。
他本名张雄,之所以有神剑之名,乃是因为他乃是当时位数不多的剑术高高超的好手,更是当初黄巢入侵/过路淮南时,在高邮破家起兵自保的本地土团武装出身,然后先附黄巢又及时反正官军,才有如今的地位。
而作为这场血色宴会的背景,在他身边已然躺倒了一地死状各异的尸体,则是城中那些被吕用之提携过,或是主动趋附门下,可以归为一党死忠的守门军将们;
在张神剑花了大手笔包下这处花馆设局之下,以饮宴作乐被邀请来的彼辈人等虽然努力进行了挣扎和反抗,但在喝得酒酣耳热衣甲宽放之下,都难逃近身骤然发动的杀机。
所以此辈所驻留的城门和营盘之中,在短时内的群龙无首情况下,已然无法参与到这场城中的大变局中来了。这也是他们这些从义军叛投而来老兄弟,以下驷对上驷博取胜机的重要一环。
毕竟,作为如今发起城中这场变乱的四角联盟之一,他与毕师铎、秦彦、郑汉章手下加起来可用人马也不过千人,相对吕氏亲领下甲械精良的左右莫邪都两万人马,根本相差悬殊。
还要行险分作三路同时袭击淮南节衙、转运司/盐巡院和淮南道院。其中袭击吕用之所在的淮南道院最为紧要,因此是兵力相对最为雄厚的毕师铎来进行;只要能够一举擒杀这个妖道,便就可以万事皆定了。
其次是袭夺高令公修行的淮南节衙后园;虽然此地为淮南镇的腹心之要,但是随着吕用之遭到暗杀不果之后,不再相信节衙上下,而把诸多属僚和事务都迁移到道院中去处置;所以眼下的节衙内相对空虚。
只要能够将修行中的高令公劫夺到手,便就由了大义上的名分和足够的凭据,哪怕杀贼之事难成,也可以与吕用之把持内史府分庭抗礼,乃至热÷书附那些久苦吕氏的军将官吏之心,逐渐压过对方去占据上风和胜势。这也是郑汉章麾下淮宁军残部正在行事的方向。
而袭击和占据运司/盐院,则是掌握住广陵城内最主要的财货来源;以此为基础可以拉拢和要挟那些游移不定或是收束两端的墙头草,在这广陵城中以少博多的站稳脚跟。此事便由由秦彦率领和州旧部负责。
最后才是张神剑这里宴设杀机,将左近城门可能成为吕氏一党助力的这些亲附军将,给一锅端了以断绝和拖阻其获得外援的时机所在;而他所率的千余名高邮镇兵,还要监视和弹压附近军中可能的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当中,最先获得回应的却是负责袭击和占据运司/盐院的秦彦所部。他这一路不但轻易掌握了运司的诸多库藏,还得到了就地驻留的大部分漕营和巡丁的响应加入。然后又转而合兵向节衙而去了。
然后,郑汉章麾下的淮宁兵也如愿攻入了淮南节衙,颇费一番剧战之后击溃了少量留守衙前兵,成功控制诸多署衙官厅;但是在大索后园之际,却大失所望的没有能够发现那位高令公所在。于是,他也不得不留下部分看守之后,转而引兵攻向城中激战正酣的淮南道院所在。
在这里的高墙乌头门前,满身衣甲浸满血污的毕师铎,也在瞪着被烟火熏红的眼眸,奋力呼喝指使着诸多将士一边推举着临时扎成撞木捣击大门,另一边不断将简陋的架梯搭上墙头,然后又一的被射倒砍翻下来。
来自他麾下的防北军虽然乘着夜色掩护骤然发难,接二连三击溃和冲垮了驻守道院外围坊曲中,猝不及防的左莫邪都数座营盘;但却在逼近道院墙下之下的夺门过程中,被另一支反应过来的右莫邪精兵,都给拼死抵挡了下来。因为作为吕用之常驻的所在,这里已经被修缮的不下于通常的牙城了。
然而他也毫无退路可言了,若是就此打了退堂鼓的话,只怕自己相关人等只求痛快一死也就难了;眼见得这些好容易保全下来的士卒,在这道院墙下死伤累累的迅速堆叠起来,毕师铎心中愈发焦焦灼起来
“与我披甲。。”
然而下一刻,亲自冲上墙头抄起大斩刀手刃三名莫邪都兵士的毕师铎,就在一片齐声呼喝声中被一支弩箭正中臂膀,倒身跌滚在了血水淋漓的尸堆上,又被亲兵给拼死拖了回来;然而这一次的攻打却又再度失败了。
好在下一刻随着大片奔走的喧哗声,“秦”字将旗和“郑”字将旗相继出现在了道院的其他方面;将这处占地广达的所在重新包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后,又有姗姗来迟的张神剑所部,带来了自城头上取下的硕大车弩,沿着拆成一片废墟的街坊,齐心合力的推到了道院门前。
面对如此大杀器的所向,下一刻道院被血色浸透斑驳的墙头上也不由出现了大片的静默。而在这一片战场间歇的静默声中的道院延和阁上,垂老亦亦的高骈也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吕用之及满脸恍色热÷书集左右的幕属各人。他迫不及待的开声急问道
“眼下事情如何了?”
“不过是师铎众思归,为门卫所轧,随已处置,无需烦虑,只消我请下玄女一符即可消退耳!”
吕用之却是徐徐然摇动羽扇,又轻描淡写的摆手示意
“令公身体不豫,请下去歇息一二把。。”
“用之!!”
高骈闻言不由皱眉大愕。
然而接下来的在场众人无论熟悉还是不熟悉的,却是都是一副眼观口鼻仿若未闻一般无动于衷,任由着侧旁的甲士将高骈强行架起拖了出去,就好像根本没有见到这么一个存在似得。
然而下一刻就有满身尘土于血色的军士闯入喊道
“真人,正门已被叛贼器械轰破,正往三重院处来了。。还请早做准备!!1”
时过第二天的滁州境内。
刚刚得到消息而点起诸军的杨行慜,只觉得此时的天命和时运尽在自己手中了,偌大的淮南道,濠、寿、滁、和、舒、庐、黄、蕲之地,除了沿岸一点刻意留下来一些,作为与太平贼缓冲苟延残喘的据点之外,已然尽在手中。
当然了他也不怎么愿意承认承认,来自对岸的那些太平贼在境内所推行的那些清算豪姓大户,丈田清户的一系列举措也等于是变相帮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大忙。
随着相继从江南逃奔而来的漏网之鱼和流亡人士,扩散开来关于太平贼的种种作为;身为淮南之地的豪姓大户、官宦世族,也不可避免产生了极大的恐慌和兔死狐悲的同仇敌忾之心。
因此,在这些地方衣冠户、形势户为主导的郡望人士眼中,能够剩下的选择就是在是为数不多了。毕竟广陵城中的妖道吕用之已经名声臭不可闻,也不足为持。
孙儒为首外来的蔡州军残暴嗜杀,荼毒地方也早已经恶名远扬了。至于淮西的刘汉宏勉强可以算的是是个淮南本地的乡土势力,可是此辈乃是称五姓家奴的反复无常之辈,如今更是站在贼军的背景。
因此,这些乡土郡望大族思来想去之后,要想在淮南如今的乱局当中保全下身家前程的话,就只有不遗余力的支持杨行慜这个庐州本地乡土出身,又为朝廷戍边过的官军实力派了。
因此,在多方争战中逐渐取得上风的杨行慜,只是稍加表示除了礼贤下士和守土安民的态度来,便就是一片四方景从、响应雷动的大好局面;
兵发之处不但有涟水宗党冯弘铎、冯晖、颜建,合肥人台蒙、曲溪人刘金、盱胎人贾令威等等各地豪强土团争相附从,还有许多显望人家出钱出力献粮以为襄助。
而他在所得之土上所推行的,各种徕民屯垦、核计税赋,委派官吏、征收粮丁的举措,也是令行无阻而得到了几乎是不遗余力的支持;而作为回报,他的帐幕之中也充斥了来自这些地方形形色色的子弟俊彦。
因此他麾下很快如滚雪球般大势既成称五万军马,打得刘汉宏只剩下个起家之地的申、光两州还在负隅顽抗;而蔡州军的孙儒更是丢掉了大半个楚州,而只剩下个山阳城聊以自保。
至于吕用之占据的扬州广陵城,虽然称兵多粮足户口数十万,但在彼辈手上根本无法主动出击也无力进取,连守户之犬都不如而形同坐以待毙的冢中枯骨而已;
因此,杨行慜除了象征性派兵监视和围困之外,根本犯不上去硬啃这个墙高储厚的硬骨头。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警惕来自淮北的蔡州援军,以及全力攻打逃回老巢去试图复振再来的刘汉宏所部。
只要能够将淮南境内一统,集合十四州、五十七县的人力物力;稍加以休养生息之后,便就是太平贼所窃据的江东三路,也未尝没有越江饮马之力了。
但是没想到,如今在吕用之高压手段治下的广陵城,这么快就不可避免的爆发了变乱,并且还有人逃出城来求援;这岂不是将入主淮南的天大契机,给送到自家面前了么?
然而,杨行慜在众将一片殷切而热忱的目光热÷书焦之下,还是按捺住狂喜亦然的念头努力冷静下来,而对着自己的乡党、义弟兼左膀右臂之一的马步军虞候田頵道
“德臣,就劳烦你往江陵走上一回,以为交涉淮西归属的后续事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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