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他怎么来了?”崔源看着手里的拜帖,有些惊讶地说。
处理公务完毕,得到消息说郑鹏回了长安,还准备怎么教训一下他,没想到下人说有人拜访,访客还是朝中新贵张九龄,张九龄平日期跟自己没多少交集,以至崔源都有些吃惊。
管家仁安没有回崔源的话,而是转头问禀报的下人:“张外郎是穿官服还是便服?”
“便服。”下人恭恭敬敬地应道。
仁安分析道:“要是穿官服,肯定是说公事,穿了便服,还送上这么厚的礼,谈的肯定不是公事,郎君,你说这个张九龄要干什么?”
崔源一脸平静地说:“无论怎么猜,都不能证实,让他进来一问便知,来者都是客,仁安,你去接一下。”
“是,郎君。”
正当仁安转身准备出房门时,崔源突然开口道:“慢!”
仁安马上停下,转身行礼道:“不知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崔源站起来,拂了拂衣袖,又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开口道:“稀客,老夫亲自去接。”
“郎君,还劳你亲自出马?这,太抬举他了吧?”仁安有些吃惊地说。
崔源是博陵崔氏的领头人,现任御史大夫,暗地里还是皇帝最信任的不良将,无论是官阶、资历还是社会地位,都比张九龄高出太多,到门口迎接一个后起之秀,有点自损身份啊。
“花花桥子人人抬,就是抬举一下又如何”崔源一脸睿智的地说:“想想张说跟他的关系,此子前途不可限量,现在还能抬举一下,待到他飞黄腾达之时,别说抬举,就是贴脸过去也不见得人家会卖你面子。”
“还是郎君高见”仁安在自己的脸上轻拍了一巴:“差点忘了还有一个张说,难怪这个张外郎能这么快复出。”
张九龄算是出生世代仕宦之家,曾祖父张君政,曾任韶州别驾;祖父张子虔出任过窦州录事参军;父亲张弘愈,曾为新州索卢县县丞,虽说官途作为不大,但能维持仕宦算是很不容易,而张九龄也算是少年成名,十三岁就得到广州刺史王方庆的赞赏,后来又得到张说的赏识。
不知是不是受到张说的影响,张九龄对姚崇的政见很不认同,多次公开表示异议,遭到姚崇多次打压,在开元四年辞官归家,直至开元六年因“开路有功”得返长安,然后开始受到重用。
张九龄复仕看是偶然,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张说背后出力,从官场的走势来看,曾经被贬的张说要重新崛起。
崔源是不良人的首领,对这些情报了如指掌,很看好张九龄的未来,决定亲自迎接他。
就算张说不能崛起也不要紧,要知张说早年参加制科考试,策论为天下第一,历任太子校书、左补阙、右史、内供奉、凤阁舍人,参与编修《三教珠英》,学识渊博、桃李满天下,是文人公认的文坛领袖,张九龄是他的得意弟子,又是有名的诗人。
光凭这一点,去迎接他也没人说闲话。
“不知张外郎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崔源一看到张九龄,很快笑着说。
张九龄看到拜帖投了那么久还没反应,正想着博陵崔氏门第深深的时候,没想到突然大门中开,接着看到崔源亲自迎出来,楞了一下,马上回礼:“不敢,劳烦崔御史亲自迎接,真是罪过。”
本想能派个管家迎接就不错了,想不到崔源不仅打开大门,还亲自来了,一时间张九龄都有点受宠若惊。
仁安在一旁笑着说:“郎君,张外郎还站在这里呢,不如请张外郎过屋说话吧。”
“对对对,老夫一时还忘了,张外郎,请。”
“崔御史先请。”
两人客气了一下,然后一起里面走去,走路的时候,张九龄下意识落后崔源半个身位以示尊敬。
崔源把张九龄带到一个名为“风起”的偏厅,刚坐下,婢女很快送上茶水、果品、糕点。
张九龄也不急着说事,而是天南地北跟崔源聊起来,崔源也是老江湖,不动声色地跟张九龄打着哈哈。
崔源是老牌士族的代表,张九龄是新兴士族的翘楚,早成人精的崔源嘴里跟张九龄客套着,脑中却飞速地运转着:张九龄主动上门,是向自己示好?还是张说派他来探自己口风或是拉拢自己?
如果直是张说的意思,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大利益。
眼看一壶好茶都见底,可崔源还是不急不燥,张九龄知道再扯下去也没意义,主动开口道:“崔御史,某这次冒昧登门,其实是受人所托。”
终于说到正题,崔源心中一紧,不过还是面带微笑地说:“这里没有外人,张外郎有事但说无妨。”
张九龄呵呵一笑,对崔源拱拱手说:“在这里,某得先向崔御史祝贺一下。”
“祝贺?敢问张外郎,这喜从何来?”
张九龄一脸认真地说:“正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新任定远将军、开国县男郑鹏,对贵府崔绿姝小姐爱慕已久,特托某为媒人到崔府提亲,事关重大,特地跟崔御史先通通气。”
原来是提亲的,崔源恍然大悟,接着又感叹:郑鹏这小子,行动还真快。
挺会选人啊,找普通的媒人不够资格,要是请皇帝赐婚,显得有些强迫,跟高力士关系不错,请一个太监作媒人显得不伦不类,跟申王李成义关系不错,可找义王做媒人也不合适,思来想去,眼前这个张九龄很合适。
有地位有名望,前程无限,借着媒人的关系,可以拉近关系。
崔源有些惊讶地说:“听说张外郎才华横溢、妙笔生花,没想到张外郎还有做媒人的喜好。”
张九龄很爽直地说:“不敢瞒骗崔御史,某还做媒人还是头一回,正所谓不知者不罪,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的,还请崔御史多多恕罪。”
“头一回做媒人?要知媒人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不知张外郎为何会破例呢?”崔源饶有兴趣地问道。
“郑将军少年英雄,文坛才俊,可以说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升官封爵,可谓年轻一代的翘楚;令孙女绿姝小姐秀外慧中,温柔敦厚,简直是天作之合,要是其他人托,某一定婉拒,不过听郑将军提亲的对象,某感到两人的确很配,不知怎么就很想喝这杯媒人酒。”张九龄笑容满面地说。
开口要撮合郑鹏跟崔绿姝时,崔源的反应有点镇定,好像早就在预料之中一样,如果说有一点点惊讶,十有八九是猜不到上门提亲的人是自己。
在官坛打滚多年,张九龄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崔源一开口,他就知道郑鹏和崔源提前达成某些协议,于是说话也变得自信起来。
崔源轻敲着桌面,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张九龄,突然开口问道:“张外郎,你看好这段姻缘?”
“当然,要不然,某也不会厚着脸皮上门。”张九龄一脸肯定地说。
在元城把老脸都丢尽,崔源心里还有些不爽,老实说,上门提亲的要不是张九龄,早就让他赶出去了,可崔源很看好张九龄的未来,所以对他也分外客气。
即是看好张九龄,崔源也不会一口答应,女子要矜持,大家族也要自己骄傲,崔源有些为难地说:“老夫也得承认,郑将军文武双全,只是”
“只是什么?”张九龄马上追问道。
崔源摇摇头,有些担心地说:“郑将军是人才不错,可惜心太花,绿姝是老夫最喜欢的孙女,就怕她遇人不淑。”
作为一个优秀说客,心思细腻的张九龄早就作了周全的准备,闻言不慌不忙地说:“崔御史,此言差矣,斗胆说,某与你的观点刚好相反。”
“哦,此话可解?”
张九龄面带笑容地说:“不得不承认,关于郑将军风流韵事,可以说穷不出穷,好像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事实绝大多数是好事者讹传或捕风捉影,这些传言不可信,如果观察仔细一点,发现这些传言都有一个共通点,多是传郑将军如何风流,但没一起说郑将军下流的事,也没传过郑将军欺男霸女、逼良为娼的丑闻。”
“相反,据某所知道的,郑将军是一个风度翩翩的正人君子,刚才崔御史说某才华横溢,说真心的,这话某听得有些脸红,因为郑将军才是真正的才华横溢,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出成绩,流言止于智者,想必崔御史不会轻信,而郑将军是为人如何,崔御史肯定比某更清楚。”
崔源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用喝茶来掩饰自己。
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劲,但跟聪明人说话也有烦恼,就是自己有什么心思,对方大都能猜出,就是想拿捏一下,有可能让对方觉得太造作。
不答应吧,也不知郑鹏给他透露了多少,特别是那几个协议,要是张九龄都知道,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太虚伪;要是答应吧,太便宜郑鹏那小子,也显得博陵崔氏的女子太不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