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季勇跟众人傀传达完殿下的指示后,发现身后不对劲。不等他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电光石火间,身后什么动静也没有了。
“啊……”站在他正对面的杨青惊呼出口,“殿下不见了!”
众人傀纷纷看过去,跟炸开了锅似的。
“殿下呢?”
“那个大黑洞也看不到了……”
季勇只觉得周边的黑暗顿时化成滔天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扑天盖脑的向自己扑打过来……这样的感觉,就好比又回到了先前的暗室里。他以为那已经成为过去……哪知,幸福是如此之短暂……
身形微晃,他无比悲哀的发现,自己再也扛受不住第二回了。
神情恍惚间,他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部族里的主祭。
在部族里,往往有婴儿出生,主祭总会第一时间赶过去,先喂他们喝几口黄连水,说是天神赐福。
黄连水有多苦?反正,嗜甜的他,是从小到大都受不住。所以,将心比心,他曾无比担心那些刚出生的婴儿们也受不住,会把苦胆水都呕出来。结果,婴儿们喝起黄连水来,小嘴叭唧叭唧的,看着还挺享受的。
他看得多了,便真正相信主祭喂的不是普通的黄连水,而是天神赐下来护佑新生儿的福气。
但是,有一回,主祭外出。待他回来时,族中的一个新生儿已经出生三天。孩子的父亲得知主祭回来了,抱着孩子来向主祭,请求天神赐福。
这时,主祭却说什么也不肯给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事后悄悄的去向主祭请教:“真的是因为小宝宝与你无缘吗?”
主祭四下里看了看,拉过他,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小勇啊,以后千万不要听信有缘无缘之类的话。告诉你,都是骗人的。”
“那是阿刚叔上回犯了错,你还没有原谅他?”他愣了一下,又问道,“所以,不肯给他的小儿子赐福?”
主祭连忙摇头,断然否决道:“当然不是。一事不二罚,这是天神定的规矩。我要是违反了,也一样会被天神责罚的。你小子不要乱说啊。”
“那是为什么?”季勇更加好奇了,抓着主祭的一只衣袖,施展软磨硬泡的杀手锏,追问到底。
主祭被他缠得实在是没办法了,最后,无奈的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必须在天神面前启誓,绝对不话将答案告诉第二个人。”
季勇立时照办。
发过誓后,主祭告诉他的答案却让他险些儿惊落下巴主祭说,婴儿刚生下来时,不知甘与苦。所以,黄连水和蜂蜜水,于他们来说,其实跟喝凉白开毫无区别,反正都是跟凉白开一个味。而母亲的**具有神奇的威力。新出生的婴儿们只要尝过一口母乳,便立时具有了分辨人间百味的能力。
“阿刚的小儿子都出生三天了,早就喝过第一口奶了。宝宝不过才两个巴掌大的一团,哪里还受得住黄连水的苦味?”主祭摆摆手,“那个清肠胃的黄连水,不喝也罢。没什么打紧的。”
喝黄连水是落草仪式里最重要的环节。这会儿,主祭大人却亲口说它可有可无,“没什么打紧的“。可怜的小季勇感觉三观“哗啦啦”的碎了一地,好些天都蔫头巴脑的,连大哥难得的说要带他去捉兔子,也提不起兴致来。
这件事,象是在小季勇的心里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从那以后,无论谁说什么,他都忍不住在心底里问自己:真的假的?
做了人傀后,哪怕他将自己的记忆力封存起来,这一习惯,也没能改掉。
刚开始,不论殿下说什么,做什么,他也是这般质疑的。
不过,殿下很厉害,很快就将他心里的疑虑尽数打消了。所以,他心甘情愿的跪伏在殿下的脚边,献上自己全部的忠诚。
却不曾想,殿下还是骗了他。
他知道,殿下完全是好意,不想让他们涉险。
可是……
季勇用双手捂住脸,慢慢的蹲下来,缩成一团。
殿下啊,你可知,你把我从黑暗里解救出来,从此,你就成为了我心里唯一的那道光。
现在,你走了,也等于带走了它。我的心里,只剩下无边无尽的黑暗。
就象尝过了母乳的甘甜,我尝过了光明的温暖与力量,真的再也无法独自扛受黑暗。
殿下,我真的扛不住……
就在这时,洛山呼的蹲下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叫道:“季爷,我看到了!”
“什么?”季勇好比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猛的抬起头来,反手用力的抓住洛山的手,“你看到了什么?快说!”
旁边,寒夜他们的反应也比他差不到哪里去。
好痛!洛山疼的直吸气。
他心里觉得怪异极了,只是一时说不上来哪里怪了……好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是梳理心情的时候。
“刚才,我看到从大黑洞里喷涌出来一团墨汁似的黑雾。它速度很快,嗖的一下子,将我们殿下包住了。然后,又嗖的一下,缩回了洞里。殿下也不见了。”他飞快的说道,“我以为自己眼花了……眨了一下眼……大黑洞也不见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众人傀直愣愣的站着,各自消化洛山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寒夜出声说道:“看样子,殿下是被那黑雾带进了大黑洞里。”他抬起眼皮子,看向仍然蹲在地上的季勇,“季爷,殿下是进入了下一个历练环节,对吧?”
一语既出,众人傀跟一齐打开了话匣子似的,纷纷出声:
“殿下说好要带我们一起离开这里的。”
“你没听清楚吗?殿下不是食言。殿下只是去做下一个环节的历练任务了。”
“可是,殿下也明明说过,下一个环节,要跟我们一起做的。”
“殿下真的走了!”
不知道谁大声叫出这一句。
所有人傀都再度一齐闭上了嘴巴。
斗武伸手去抹脸,却抹到一半,双手用力捂着嘴,呜呜的小声说道:“殿下明明说过的……”
季勇明白过来了。无法再扛受黑暗的,并非只有他一个。其实,大家都一样。
但他是不同的。
因为他接受了殿下的命令,要安抚好大家,不让大家给殿下添乱的。
“不,殿下没有离开。”他放下双手,单手撑在洛山的一个肩头上,站起身来。
起身后,莫名的一双腿又恢复了气力。
这种感觉,很熟悉。在父亲用尽最后的气力,指着前方的迷雾,将全族人交付给他时,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可是,自从做人傀之后,再也不曾有过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自两个脚底猛然冲上来。
这一刹那,季勇发现自己突然间底气十足,无所畏惧。
我是季勇!
是十岁当少族长,带着族人历练三年,冲出天庭的围追堵拦,找到天神祭殿的季勇!
亦是深得殿下信任,能够担当重任的季勇!
他站定身形,用没有眼珠子的一双大眼睛,环视众人,一字一句的说道:“殿下有令,令我们在此等待,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