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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困龙入海

    前一天晚上,夏府。

    端坐的夏鸿瀚面露不悦之色。他读书时很讨厌被人打扰,除非是宫里来人,否则他少不了要发顿脾气。夏家的人一般不会触这个霉头,看到老爷在读书,他们大都会识趣地躲得远远的。

    而刚才,夏管家不仅执意要打扰他看书,进门的时候还慌里慌张的,一点都没有大户人家管事者的风范。这个老夏,在家里好歹也干了十多年,怎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夏鸿瀚拿起杯子啄了口茶:“你这般急火火的,成何体统?”

    就算他年轻时有些荒唐,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也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领。对夏家来说称得上可怕的变故只能来自宫里,其它的事在他的眼中都不值一提。

    夏管家强自镇定了片刻,才道:“老爷,二小姐她……不见了!”

    秦子芊不是夏家的人。众所周知,她是夏晗雪的表姐,年纪当然比夏小姐大。

    不过,她长期寄住在夏家,天长日久的,家里也把她当成了自家的闺女。夏晗雪是大小姐,总没有姓夏的给表亲让位的道理,于是有人为了方便开始叫她二小姐。这个头开了以后,大家慢慢都叫惯了,也没有谁再去管原本的姐妹辈分。

    装得一脸深沉的夏鸿瀚准备在夏管家把事讲出来以后呵斥一番,连“心浮气躁能成什么事”、“就算火烧眉毛了也要泰然处之”之类的说教都准备好了。陡然听到这么个消息,他的手猛地一晃,不光茶水溅出来了不少,连那精致的茶杯都差点掉到地上摔个粉身碎骨。

    “子芊这个丫头,真是太不像话了!”他把茶杯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天都黑了,她要干吗?难道她还想夜不归宿么!”

    寻常人家丢了女儿,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她会不会遇到坏人了?

    而夏鸿瀚的第一反应却是秦子芊又偷偷溜走了。由此可见,在他心中这姑娘到底有多顽劣。

    坐立不安的他起身在屋里踱了几圈,暴怒道:“越来越不像话了,越来越不像话了!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姑父么?每次苦口婆心地说那么多,居然都当成了耳边风!人家都说女大不中留,可那是说婚配的。咱家这个倒好,从小就‘不中留’!

    五、六年前还是个小女娃娃的时候她就喜欢在外面跑。当时咱也没办法,只能派人跟着、哄着,谁知道还给她惯出毛病来了!再不治治,那还得了?天知道子芊会不会在外面捅个天大的娄子!不成,要立刻修书给她爹娘言明此事,再找个合适的人家把她给嫁出去,这才一了百了……”

    夏管家只能惴惴不安地听着夏鸿瀚在那里疾风骤雨似的自言自语。好不容易逮到一个空隙,他才开腔道:“老爷,二小姐还留了一封书信,小人给您拿来了。”

    说着,他双手把信捧到了老爷的面前。夏鸿瀚的脸色稍稍好了些,他哼了一声接过信,道:“总算也有长进。以前,都是一声不吭就溜走了,这次起码还知道打个招呼。可是,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脱罪,那就大错特错了,别人岂是这么好糊弄的……”

    话说到一半,他就说不下去了。夏管家偷眼一看,只见老爷的嘴角在不停地抽搐,本来已渐趋平稳的呼吸,又一次变得异常粗重。

    “这混账东西!”夏鸿瀚终于没忍住爆了粗:“她说要去寻访名师,还说这一去要两个月。外面天寒地冻道路难行的,寻的哪门子名师?难道,她还想学人家来个‘程门立雪’么!还有,她整天穿着男人的衣服,就真把自己当男人了?一个女儿家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真当大瑞朝的天下都像京城这么太平呢!”

    盛怒之下,他说的话都有点犯忌了。又一阵恚怒涌上心头,他干脆双手纷飞着把信撕得粉碎。侯在一边的夏管家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眼看着信纸的碎片像雪花一样从面前飘落下来。

    “现在什么时辰了?”夏鸿瀚吼道:“赶紧命人去找,越快越好!要是找到了,绑也要把她给我绑回来!咱家有多久没执行家法了?她爹娘管不了她,老子要管起来!”

    夏管家才应了一声,又面露难色道:“老爷,这个时辰想来已经关了城门,只怕……”

    夏鸿瀚吹胡子瞪眼睛地道:“也是,这丫头早把时间算好了,哪里还能让人去追她?这样,你叫人在城里找找吧,兴许她还在什么地方躲着呢。记住,夜禁之前一定要回来,勿要犯夜!”

    夏管家领了命刚要走,却又被他喊住了。

    夏鸿瀚冷静了下来。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就算适才因为家里人的事失了分寸,也不至于一直回不过味来。再说,他还和人家夏管家说要慢慢说话,教育人“遇事要淡定”呢,他自己怒不可遏的又成什么样子?

    他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不要派人找了,找也找不到。由她去吧,再怎么折腾不也得回来么?在外面多碰些钉子,多吃些苦头,没准心就不那么野了。再说,这也不是子芊第一次跑掉了,以前每次十天半个月,这次不过是时间长了些……罢了,大不了等她回来关她半年就是。你先出去吧,这儿没你的事了。”

    夏管家应声后退出了书房。夏鸿瀚苦笑着拿起了书本想继续看书,可惜,他的目光只是不停的在书页上游离,并没有真的看进去。过了一顿饭的时间,他连一页都没翻过。

    这个晚上,他差点气坏了;第二天一早,萧靖却在马车上和秦子芊有说有笑的。

    其实用膝盖想想也知道,秦子芊的姑父会气到什么程度。夏鸿瀚是夏晗雪她爹,说得远一点,萧靖巴不得有机会能叫他一声“岳父大人”呢。对于未来的老泰山,一般人拼命奉承还来不及,又怎会轻易开罪?

    如果让夏家查出来是他把秦子芊“拐带”走的,那他追求人家夏小姐的千秋大业可就成镜花水月了。要说他心里一点都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萧靖深知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现在想那么多,有什么用?不过是给自己增添烦恼而已。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想什么呢?”秦子芊正说到兴头上,见他忽然沉默不语,不禁出言相询。

    萧靖把脸一拉:“我在想,咱俩明明是去出差,为什么总感觉你有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就好像你是跟着我蹭车出来玩的?还有,自打上车你的嘴就没合上过,就算是困龙入海,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秦子芊笑吟吟地道:“这话没说错。平日在府中困得气闷,难得有机会出一次远门,为什么不高兴?难道,还要秦某哭么?至于玩嘛,可以放一放,眼下自然还是正事要紧。不过,沿途见识见识我大瑞朝的大好河山也是应有之意,想来萧社长不会反对。若是不喜欢,也可以趁现在还没走远,把秦某送回去。”

    萧靖有点无语。他瞟了秦子芊一眼,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放松一点,不要整天都是这副男人做派?要是非得跟男的出去玩,我倒宁可带着邵宁,起码还能有点共同语言。”

    秦子芊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甜又腻地道:“是,公子,小女子知道啦。此去临州路途遥远,还要请公子多多照拂呢!”

    这段话,她是用娇柔动听的女声说出来的。让人咋舌的还不止话语,她坚毅的双眼只用了一瞬间就切换到了媚眼流波的“女人模式”,萧靖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变化也太快了吧!

    惊艳之后,萧靖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秦姑娘再怎么国色天香,毕竟也穿着男装。看着平时一直雄浑大气的“男儿”突然显露出恬静迷人的小儿女情态,任谁都会有点转不过弯来。

    看到萧靖的窘态,秦子芊先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继而又是花枝乱颤地东倒西歪,就差没在车厢里打滚了。

    “你够了!”萧靖以手掩面道:“拜托你还是平常那样吧,我看着还舒服些。”

    “那好吧!”秦子芊收起了笑容又换了个表情,瞬间就变回了英气十足的俊朗公子。

    可能是被她刺激到了,萧靖懒洋洋的,都不愿开口说话了。

    百般找话都没人接话让秦子芊甚是无趣,最后她干脆用手捅了捅萧靖,又把一封信丢到了他面前。

    见他还是没反应,秦子芊笑道:“你要是不看,我就拿回去了。”

    假寐中的萧靖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不看不得了,刚看到信封上的署名,他就跟屁股被扎了似的窜起身来,结果脑袋重重地磕在了车厢顶棚上。

    谁知,他根本就不在意头上的大包。比起信来,头上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拆开信封,萧靖如获至宝地读了起来。

    这是夏小姐第一次给他写信,他能不激动莫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