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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徒增气势

    论功行赏。

    在这之前,被燕北亲手杀死的军士尸首被人悬挂在比城墙还高的丛台之上。

    士卒们骤然起喧哗,人们本以为校尉召集他们到这座雄伟校场是为了接受嘉奖,哪里会想到一上来便见到袍泽横死当场。

    “兄弟们为燕某打仗、流血、甚至丢掉性命,燕某感激不尽。”燕北难得褪下那身沉重的甲胄,以一身校尉甲以示庄重,对台下士卒高声说道:“这个男人,你们有些人认识他,有些不认识……他叫文伟,是巨鹿郡人,破城之日在城中**妇女随意杀人,被我杀了。”

    “燕某在中山无极便定下规矩,不得伤害城中百姓。”燕北微微摆手,像丢掉垃圾一般无所谓,随后对佐官说道:“话不多说,论功行赏!”

    士卒的注意力很快被重赏所吸引,与其为他人生死惋惜,哪里有真金大钱在怀来得实在?

    擒住沮授的伍长真的得到燕北在决战前许诺的十金黄金。

    黄澄澄的金饼子抱在怀里,伍长整个人坠入庞大的满足感于幸福中,呆呆地立在丛台城楼上。

    紧接着,便是那些立下战功的士卒随着营中功曹喊出名字,依次列队领取赏钱……对燕军士卒而言,这是漫长的等待;对燕北而言,他亲眼看着勤苦积攒下的金钱像流水一般花出去,这真是一大笔钱。

    “二郎,你没有告诉他们……那个男人作战勇猛,登城时亲手杀死三个敌人。”孙轻与燕军诸将立在燕北身后,同样身处丛台之上,他们能看清数丈之下士卒的表情,孙轻自付与燕北关系亲近,带着玩笑的语调说道:“而燕校尉在围攻邯郸之战,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也是他。”

    没错,燕北在长达七十天的围城战,渡过整个春天的漫长战役中杀死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人,就是自己的部下。

    燕北缓慢地转过头,面部表情地看了孙轻一眼,吓得南北奔驰数百里无所畏惧的孙轻冷不丁地缩了缩脖子。

    不止是他,他们在心底里都有些害怕燕北,即便孙轻与燕北非常亲近也是如此。燕北甚至都不需要皱眉,在孙轻的理解中出身马匪的校尉从来不会因愤怒而皱眉,反倒是面无表情或是面带假笑更加可怕……至于皱眉?

    那只能说明他碰上难题罢了。

    孙轻有些艰难地吞咽口水,眼睛飞快地向下瞟了一眼,脑中急智想着撇开话题,连忙看着分发的金饼与大钱堆起讨好的笑容问道:“二郎,这可真是一大笔钱,这有多少?”

    “一百七十金,八十七万大钱。”燕北把目光望向众人,轻笑道:“这点儿钱,你们谁拿不出来?”

    二百多将近三百金,不知从何时起在众人眼中成了‘小钱’,无论是各县将来的税收也好,或是诸将自己想办法用手段弄来的田宅也罢,说到底都要比燕北赏赐出去的钱多。

    听到燕北这句有所含义的话,王当几人纷纷低下头,不过好在燕北似乎并没想抓住这件事不撒手,反倒是一笔带过随口说道:“赏兵易,养兵的花销远远比这大得多,想必这事诸位深有体会。刀兵一起,便是万钱向东流!”

    “有些事情,不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但你们必须知道。”燕北没好气地看了孙轻一眼,转过身对一众从各地赶来的亲信将领说道:“你们现在是每座城池的首领,县中尊贵、长吏皆由尔等一言而决,你们掌握着一县之地千户、万户百姓的生计。我们每一座城池都是打下来的,所以你们必须好好治理,弟兄们都没什么治政经验,我不求尔等优秀,但是必须公正。”

    “最坚固的城池也会因不得人心而被攻破……你不让百姓舒服,百姓也不会让你舒服。”燕北吐出一口浊气,下面的封赏还在继续并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尽管没他什么事,他却必须站在这里等待一切结束,索性对诸亲信将领交代些事情,“百姓的思虑很奇怪,虽然咱们以前也都是百姓,但如果你们不想死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所以最好把燕某说的话都记住,记牢咯。”

    “你努力做一县之长该做的事情,公平、仁义,他们未必会帮你,至多不反对你。但如果你让他们过不好日子,哪怕你做错一点,甚至你没错,但伤害到他们的利益,他们不管你的眼睛看到哪里,他们不想长的,一旦你没做好,他们就会恨你、反你……薄情寡义,人之常情。”

    百姓最薄情,百姓也最宽容……所以对治政新手的燕北而言,他宁愿相信人性本恶,以此来鞭策自己。

    “孙轻,你的家眷都接到邯郸城来吧。”燕北在一众兄弟面上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孙轻脸上,顿了顿说道:“我不在的日子里,你来做邯郸令,把这座城池给我守好、治好。”

    王当等人纷纷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孙轻,但孙轻却一顿,问道:“二郎你要离开……去哪里?”

    燕北皱眉将目光望向北方,抿了抿嘴说道:“肥如,我得去肥如把小三子带回来。”

    众人又是一愣,姜晋急忙说道:“二郎,带多少人,我去准备……最精良的骑手,最好的铠甲!”

    “不必了!”

    姜晋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燕北打断,接着说道:“这件事我想过了,不必督率兵马,你去给我准备两匹马,另备一套坚固的甲胄,轻便结实,两层犀皮甲,一层大铠,还要一口锋利钢刀。”

    “我只身前往,更有气势。有广平七城在我燕北手中,张纯不敢拿我怎样,更何况不率兵马过去,即便事出有变也有更大的回旋余地……所以你们要想看我活着回来,就将各自治下城池治理好,这些天不要给我出什么乱子就是了。”

    诸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管觉得燕北这样有些太过托大,却又想不出什么好的反驳理由。燕北说得对,有这些城池在他们手里,张纯怎么敢杀死燕北?

    雷公将胸脯拍的震天响,高声说道:“校尉放心,那张纯老贼若敢向您下手……俺们就在广平招兵练兵,只要您逃出来咱万余大军立马转头北上,宰了那老东西,弥天将军就该您来当!”

    “说得对啊!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这城池都是咱校尉打下来的,凭啥让他们在肥如享乐……弥天将军就该咱校尉做!”

    李大目等人对此都深表赞同,倒是王义小声问道:“二郎啊,你这意思是叫什么,投,投鼠忌器?”

    “是了,就是投鼠忌器。”

    “那校尉你让多准备一套甲胄,是打算带谁去?”

    燕北嘴角勾起耐人寻味的笑容,对众人轻声说出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高览。”

    “高览!”

    “那个俘虏?”

    燕北点点头,摆手说道:“这件事不必再说了,我有办法让他护送我一路前往肥如……身旁多个猛士,无非是聊壮胆气罢了,张纯若真有心杀我,便是督五千兵马,在兵威甚盛的肥如,与我一个人前往又有什么区别?”

    燕北一句话,将众将说的哑口无言。

    肥如是乌桓人马自东北南下的前哨要地,更是张纯的屯兵大营,那样一座地盘想来也是兵威盛盛。

    就算燕北督率五千兵马,真打起来难道还能击破张纯麾下至少两万兵马吗?

    燕北在心底权衡了,如果能以和平手段将燕东带回邯郸,他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就像战争只是朝堂政治的延伸一样,在与人交往之间,撕破脸的战斗往往只是一众无计可施的手段。

    战争的代价太大了。

    围困邯郸七十天,万余人马每日开销近十万斤粮草……如果不是燕北以二郡之地供给兵马,坚固的邯郸大城尚未攻取,自家兵马便先啸营了。

    非但是粮草,军士的性命也一样需要资财去弥补,当杀戮发生在战场上,敌人的耳朵用来换取购赏,袍泽的性命一样需要抚恤……没有任何士卒愿意向一名无法保证抚恤的首领效力,自然也无人去效死。

    这一样是一笔极大的用度。

    对死人花的钱,总要比给活人的多。

    因为活人还有更大的希望,可死人剩下的仅仅只有绝望。他的家庭,他的妻儿,只剩下绝望。

    金钱从来不能代替希望,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这只能尽量磨平燕北内心对那些战死士卒微小的愧疚,因为……那些人因他而死。

    很多时候人们站在将来回首走过的每一步,总会感到分外疑惑,而那些人生中的分水岭,则充分显示着世间际遇的吊诡。

    从马奴之子至万人战争的发号施令者,燕北深知这是每一步他都未曾走错的缘故。

    虎步冀州横穿直撞,所攻必陷所当必破,这固然威风,但旁人的爱戴并未吞噬了他。

    他清楚自己是谁。

    当燕北回首望向北面,那是肥如的方向。在手刃潘兴之后,那个方向对燕北而言已然成为一座龙潭虎穴。

    但他必须要闯一闯,因为那里也是他兄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