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也不会选!”
视线看过寒气森森的弯刀,昧涂双脚悬在半空,激动的踢腾,双眼通红盯着对面的公孙止,声音挤出牙缝,发出嘶吼:“……杀了我啊!大宛还是有骨气的男人——”
“放他下来。”
清冷的声音里,捏住昧涂的巨汉随手往前一丢,将对方整个人都抛了起来,原本身上就带有伤势,脚掌一触地面,昧涂直接摔在了地上翻滚一圈。对面的公孙止负手着双手,像是知道对方之前会那般说,笑了起来:“有骨气的人,我这辈子见过不少,你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便是朝另一边招了招手:“把人带上来。”
趴伏在地上的昧涂抱着渗出鲜血的大腿,下意识的朝塔楼口的方向看了过去,那边二十多道蹒跚的身影被士兵驱赶着上来,当中有妇人见到这位郁成王,颤颤兢兢的神色多少有了活命的欣喜,想要跑过去,随后被一柄长矛拦下,押送的士卒一脚将她踹回人堆,妇人痛苦的抱着小腹在地上翻滚,宽敞的白裙下鲜血淌在了地上。
那是昧涂的家眷,从上到下二十多人,一妻和数名情人,剩下的孩子占近乎一半。“汉人,你们要干什么!!!”涂昧瞪红了眼睛,想要冲上去,就被身后的典韦陡然一脚压在背上,堪堪起来的身体直接硬生生按了回去,他贴着冰凉的地砖,捏起拳头不停的挥砸:“放了她们啊!你们汉人不是礼仪之邦,天朝上国吗?!”
二十多人被押到离他几步的距离,被汉卒打在膝盖窝上,齐齐跪了下来,眼泪在妇孺老人眼角掉了出来,有人低垂着头发出哽咽的声音,最前面几名年龄稍大一点的孩子,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殿下…你答应他,救我们啊!”
“父亲……我不想死……我想活着……”
断断续续的哭喊之中,那边的公孙止听不懂她们说的什么,脚步缓缓转去墙垛,挥手:“扔一个下去,让我看看郁成王的骨气。”
两名士兵放下长矛,直接从人堆最前头拖出一名年纪稍大点的妇人,架起她径直往墙垛过去,妇人害怕到了极致,不停的朝巨汉脚下的昧涂看去,一边挣扎哭叫,一边使劲蹬着地面。
“不要推我下去……殿下救…”
最后一个‘我’陡然化作“啊——”凄厉的大喊,那妇人被推了下去,顷刻间,隐约传上来一声重物摔在地上的闷响。昧涂流着眼泪的贴在地面,眼睛一直望着瑟瑟发抖的家人,咬牙未发生丁点的声音。
“果然有骨气,那是你妻子吧?没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带下一个。”
这次从人堆中拖出的是一名稍年轻的女子,挣扎中垮下来的肩带,露出白皙的皮肤,深眼高鼻的容貌在惊恐的哭喊中扭曲的难看,陡然一口咬在士卒手臂上,挣开半边束缚转身想要逃离这里,跨出几步,就被一支狼牙棒挥过来,打碎了膝盖,修长丰韵的大腿直接反曲过来,身躯嘭的扑了在地上,“绕了我……”女子凄惨的抱着扭曲的膝盖骨哭喊,随后被赶上来的士兵拖走,直接从塔楼上扔了下去。
“阿塔娜……”昧涂瞪大眼睛,然后缓缓闭上。
风吹过来,一个接着一个女子、老人在凄厉哭喊下被拖出,然后丢下塔楼摔死,搅动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和即将面临死亡的人的哭声,周围众人都在沉默。
“第几个了?”
又一个哭叫的身影划过公孙止的视线,落下塔楼的时候,他看着那边在刀兵下跪伏哭喊的俘虏一个一个被推到墙边,抱着墙垛不撒手,然后被打来的刀兵砍断手臂,撕心裂肺的叫唤也未让公孙止一丝动容。
“启禀主公,第七个。”记着数的士兵回了一句,脸上已有汗渍。
“继续。”公孙止面无表情的的接过弯刀,插回鞘里。
话语过后,这时那边已经缩小不少的人堆里,拉出的是一名五岁左右的孩童,被一名士卒抱在怀里走向墙垛,男孩尖声哭叫踢着脚。地上的昧涂听到熟悉的声音,陡然睁开眼睛,流有血迹的嘴也张到了极致。
“图嚼——”
“都督,那还只是一个孩子……”
悲吼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不远一名须髯花白的老将在众人视野之中站出来,朝前方负手的背影拱起手,想起自己丧子之痛,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还请都督格外开恩,放过这些妇孺,国与国争,男人与男人厮杀,不该将这些孩子卷进来。”
黄忠话语顿了顿,怕对面那位狼王不肯,语气斩钉截铁的再次说道:“待攻打贵山城,末将甘愿为先锋,亲手取下善猛头颅来换!”
“老将军仁义,但我不愿让你们冒险攻打贵山城,那里城坚墙厚,硬打只会损兵折将,而围城困人,时间太长,对我们也不利。”
“都督!”黄忠走出半步,重重的拱起手。
就在此时,典韦脚下传来虚弱的声音,昧涂松开拳头,紧咬着牙关,悲愤的大吼:“……昧涂愿降都督!愿听都督安排!”
“一开始要是这样多好?一家人还整整齐齐的。”
公孙止笑着挥手让典韦松开脚让他起来,走过去在对方面前蹲下,“你看,这是好事啊,你当上大宛国王,而我也放心将这里做为本营,贵山城也避免了一场兵灾,你我双方都少死许多人。”
“…所以,郁成王该知道怎么做了?”
他低声在满脸血污的昧涂耳边轻说了一句,随后拍拍对方肩膀站起来,冲几名士卒挥了挥手:“带他下去吃饱饭,备上一匹马。另外,将郁成王的家眷安置在城堡最好的房间,不可轻慢,就这样!”
说完,带着一众将领、侍卫走下了这座塔楼,昧涂坐在地上看着一众儿女,悲戚的走过他面前,嘴唇微微发抖,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在说:“骨气…也没有亲人命重要啊……可以不死那么多的人……”
“……我是在救整个大宛。”
“往后,他们会了解我的苦心……”
“…汉人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而我还会继续是大宛的国王……”
“…至少,我的孩子们都还活着。”
“活着就好……”
昧涂在士兵监视中,步伐蹒跚的走了下去,望着一片焦木的街道,抱着亲人尸首痛苦的平民,麻木的接过装有干粮的包袱和马匹,被汉卒秘密的送出郁成城去往葱岭的西面,汉人入侵的消息带过去。
大宛贵山城离这边并不算太远,屠城三日的这段时间,巨大的火焰映红了天空,远在交界的关卡驻兵、平民、商队也都看到了这一幕,将郁成城被屠的消息飞快的向西传播,收到消息的部落首领,也都在将手中的士兵集结起来,朝贵山城汇聚。
原本之前就接到汉人可能入境消息的善猛,在确认了汉人入侵的消息后,当夜就将那两份信函烧掉,孙子蓝庾站在旁边看着燃烧的火焰,有些好奇。
“……大人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但国外不能有错,等你长大,当上国王就明白了。”火光在善猛脸上晃动,他轻声说道。
之后,他连忙召集赶来贵山城的各部首领,商议守护都城的事物,与此同时,前线快马不断的来回在道路间,屠了边城的汉人军队,在回传的讯息中,再次西进,朝这边直扑而来,对沿途抵抗的关卡、驻堡展开了全线攻击,而贵山城中、周围的百姓、商人也已经在动了,朝更安全的地方开始躲避即将而来的战争。
也在此时,有人衣衫褴褛的牵马站在贵山城下,不久之后,善猛在王殿接见了他,将领、各部首领在宫宴中,也都在询问他如何逃出来的,顺便打听这支汉人军队的细节。
“汉人突然翻过葱岭东部,对路途非常熟悉,那边的疏勒、莎车两国已经落入对方手中,他们过来并未给我们任何反应,当日就开始攻城,在城外他们有草原人作为骑兵,攻城的是汉人的军队…很厉害,半日不到,城墙就被他们夺了去……”
“那怎么打?”
“也不是不能打,汉人这次过来的人很多,但粮秣肯定不够支撑长时间征战,我们只需要坚守都城……”
舞者在殿中起舞,宴席间的众人先后与昧涂问答,得到了更详细的情报,不久夜深下来,三三两两的回去自己的驻地,等待汉人的到来。善猛留下昧涂,继续说起此次与汉人的战事,他声音威严、缓慢。
“大宛周围有康居、乌孙,也有像贵霜、安息这样的强国,可我们在定居已有数百年,从未被人真正征服过,郁成城一战,是汉人突然发起的袭击,与你并无多大关系,他们虽然厉害,可往前推,当年的汉人不也在大宛面前无功而返过?”
他豪迈的说起这些话来,下方的昧涂静静的听了片刻,将杯中酒水倒满,指间有东西捏破,滴了进去,随后双手捧着起身过去:“殿下说的无错,大宛见证了身边许许多多的国家强盛,再到衰落,最后灭亡,可大宛依旧还在。”
“你明白就好!”
善猛对他的恭顺还是满意的,接过喝了一口,笑道:“平日你就向着我,说把兵权太过分散,对我不利,但你看,大宛一旦有外敌进来,他们还是从各个地方过来迎战,可见我国中战心可用,只要我们齐心,全力之下,那些汉人还是像曾经那样滚出这里。”
他说的话一瞬,感觉下腹隐隐有些疼痛,而对面,恭立的身影微微抬起头来,忽然说道:“殿下,我有一句话一直想问……”
“嗯?呃……”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变成的绞痛时,善猛唰的一下从王位上站起来,细密的汗珠在皱起的眉间泌了出来。
昧涂抬起头,往前走了一步。
“我就想知道……我派来两次催促增兵,殿下的援兵在哪里?”他与善猛仅相隔一张桌子,声音越来越沉:“…要是殿下早一点派兵增援,郁成城还在,人也不会死……你知不知道大火烧了三日,死了多少人!?”
“你……你…下毒药……”
善猛哇的一下,喷出一口暗红的鲜血。跌跌撞撞的往后走了两步,那边昧涂朝前倾了倾,伸出手指点子对面胸口,“不过。殿下永远也不会知道。”
指尖用力推了过去。
捂着腹部的身躯倒了下来,坐在到那张王位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