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火堆旁。
王唯一就着火光仔细的观察金针与三棱军刺的区别,他已经揭开三棱军刺的秘密,血槽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赵祯对这种喜欢探究万事之理的人很有好感,随口解释了三棱军刺的特点,听的王唯一连连点头感叹道:“这兵刃果然是杀人利器。”
人群中的那一小帮人已经开始冲击饥民,显然他们相比饥民更加的身强力壮些。
李九和一群侍卫不再言语呵斥,而是静静的站在原地蓄力,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一丝一毫的体力也不会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冷冷的看着那群人,赵祯觉得他们不是普通饥民那么简单。
果然在一身齐喝后,人群被他们撞散,领头的汉子在赵祯等人面前直直的站住,“小子,识相点就把马肉奉上,爷爷心情好说不定放你们一条生路……”
赵祯从容的走向他,在两人之间用个树枝画了一条线,转头对李九等人说道:“越线者杀无赦!”
如此冷酷无情的话从赵祯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口中说出让人觉得无比怪异,可这时候谁也笑不出来,李九等人齐齐的抽出手中的兵刃随时准备战斗。
“呵呵……我赖八在光化军宣毅卒这么多年怕过谁?小衙内倒是细皮嫩肉的,真要伤着家里的大人该心疼了!”
王唯一大怒:“你们就不怕朝廷的王法吗?”
赖八身旁贼眉鼠眼的汉子不服的开口道:“你这穷措大说的什么浑话,我等都快饿死了!谁还在乎朝廷王法?法不责众,你不知道吗?谁再罗嗦一句老子砍了他!”
赵祯摇了摇头,这王唯一身上的书生气太重,人家这样明显是铁了心的要抢东西,这时候还拿大宋的法律威胁,显然是毫无作用的。
但光化军三个字让赵祯提高警惕,“你们是光化军的宣毅卒?!”
“是又如何?”
“连你们也没有粮食吃了吗?”
赖八嗤笑道:“光化军是军州,治下有乾德,均县,虽是领县,可那鸟提举平日里中饱私囊就算了,天杀的居然在饥荒年把粮食卖给粮商!那些都是朝廷给俺们这些厮杀汉的军粮啊!”
赵祯点了点头:“此事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你们到路旁等待,有多余的马肉定然会分一些给你们……”
那贼眉鼠眼的汉子立刻跳脚道:“俺们人多要先分!这么多灾民分到我们还剩下多少?”
可赵祯说完就转身给孩子们继续分发马肉也不回答他的话,这让那人能没面子,而赖八却犹豫起来,多年的厮混在军旅他看人的眼睛绝不会错,那些护卫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兄弟们跟我吃肉去!”三角眼的汉子喊了一声带着一群人一拥而上。
赵祯伸手捂住小女孩的眼睛,李九等人如猛虎下山般的冲了过去,没有呐喊,没有呵斥,甚至没有惨叫声,只能听见军刃透过身体发出令人胆寒的轻微声响。
被军刃刺伤的人几乎只有等死一条路,即使在医疗条件发达的后世,被三棱军刺刺伤也几乎难以保命,何况是在大宋?
超高的肾上腺素分泌让受伤的人并未感觉到疼痛,只是浑身失去力气的倒下,血水如不要钱似得从伤口涌出,直到这时候才发出惊恐的惨叫。
一边是无声的军阵,一边是垂死哀嚎,这中诡异的景象吓坏了所有人,当这群宣毅卒退到赵祯留下的那条线后,李九等人立刻收手。
地上受伤的人已经没了救援的必要,失血过多的他们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无力的停止挣扎。
众人看着火光下稚嫩的脸庞两腿战战,这少年有着一颗什么样的心啊!面对如修罗地狱般的场景居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虽然这时候的妇人之仁会死更多的人,可也不能冷酷到这般地步,王唯一干咽了一下口水,真是伴君如伴虎!
赖八庆幸自己没有脑瓜一热的冲上去,带着剩下的兄弟远远的躲在饥民之后……
领取食物的人群又开始整齐的排队,几十匹马肉很快被分完,但依然有不少人没吃的只能把骨头放进大锅中烧汤骗骗肚子。
这大锅还是李九从龙门镇的脚店借来的,灾民们没有进入镇子,而是沿着官道前进,大宋律法规定,凡是逃荒的灾民不允许进入小镇,只能投奔大城寻求庇护。
灾民们很好的遵守这一点,谁也不希望从灾民变成乱民,乱民是要被杀头的,枉死不究!
这时候多少能看出人性的光辉,龙门镇的百姓开始自发的送来粮食,毕竟河南府这两年大丰收,大户人家的存粮还是有一些,龙门镇的氏族乡绅便在官人的带领下捐献一些粮食出来。
穷**计,富长良心,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人在一个阶段就有那个阶段特有的价值观。
马骨和糙米熬一锅粥能救上不少的人,即使这般也喂不饱源源不断赶来的灾民。
赵祯现在担忧的是大宋各州府的受灾情况,想想自己看到的奏疏,赵祯气的都想笑,奏疏中明确的说出只有邓州汝州两处受灾,三司更是估算范围不广,甚至不必从东京城转运粮食,相邻州府救济便可度过灾荒。
肯现在看来,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奏疏!
光化军的情况让赵祯对贪赃枉法厌恶到了极点,难怪大宋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农民起义,不是天灾,是人祸,是腐败的吏治逼得人家起义嘞!
连饭都吃不上了谁还会老老实实的做顺民?
在赵祯眼中这些灾民的出现都是自己的错,哪怕自己只是当了短短一个月的皇帝也要承担罪责。
彭七终于在天亮之前带着粮食赶来,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官员队伍……
洛阳城的所有官员全部前来齐齐的跪在赵祯的面前口呼万岁,这下灾民们才知道这位和他们共度一夜杀马救民的衙内是大宋的皇帝,朝廷的官家!
太阳的第一束光芒照着在身上,赵祯无力的抬了抬手:“都平身吧,昨夜朕经历了许多,遇到了不少的人和事,朕也反思了一夜,这大宋到底是怎么了!”
“我等万死!”官员们按照习惯回答。
“万死?!可笑!愚蠢!荒谬!这是最无用的话!蔡齐你来告诉朕,人能不能死一万次?”
人群中的蔡齐缓缓的抬起头道:“回陛下,不能。”
赵祯长叹一口气再起开口道:“杜杞,你有没有想清楚朕勘磨你的原因?”
“臣下明白了!陛下勘磨微臣是因为见死不救,见灾不济!”
“聪明人一点就透啊!这就朕为什么让你勘磨的原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臣明白!”
赵祯转头对灾民道:“尔等皆是我大宋子民,亦是朕的子民,尔等受灾饿莩载道,鬻儿卖女乃是朕这一家之长的过错!天灾不可怕,可怕的是人祸!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也会给死去百姓一个交代!”
“陛下!”一时间哭声四起,悲鸣环绕,王唯一哄着眼圈伏倒在地,赖八等人更是以头抢地大声自责,灾民们自发为赵祯辩解。
皇帝认错不是没有,罪己诏就是专门为皇帝准备的,可赵祯在百姓面前道歉让人觉得更加真实走心,其实这就是赵祯的罪己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