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这“王荆公”是个卓越的前瞻者,也是一个不通世事的疯子,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非黑即白的愚夫,他把世间的所有人都看成了黑白的两种,但不知其中夹杂了复杂的不可言喻的灰色。
看着王安石三个字浮现于奏疏之上,赵祯感慨万千,回想起后人对他的记载以及评价,甚至有些唏嘘,合上奏疏轻轻敲打,赵祯缓缓坐下。
一旁的三才惊讶的望着官家,他不明白,为何看到王安石的名字后官家便念念有词。
赵祯坐在御座上,勤政殿中的香炉燃烧着,一股香料的烟气缓缓上升“王安石,王介甫,朕该拿你怎么办”
三才有些莫名其妙,官家这是怎么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无论这个王安石到底如何,召来见上一面便是,范仲淹,欧阳修以及文彦博都推荐他,这说明此人当有才华,对于这种人,官家是从来不惜提拔赏赐的。
他哪里知道赵祯对这王安石是又爱又恨,爱他的才学,惜他的能力,可却恨的牙根痒痒,这人是个顽固,是个没事喜欢作死玩的“妖人”啊
对于妖人这个评价,赵祯觉得很贴切,或者应该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一个激进主义者,一个宁折不弯的狂战士,即便遇到南墙撞破了也不会回头。
妖人一说从何而来
后世记载,少年起的王安石不但性格特立独行,平日里不修边幅,哪怕当了宰相还是一副邋遢模样。关于他邋遢的轶事便太多了,吃鱼饵之类的数不胜数,这是正常人能做得出来的于是乎在正常人的眼中他便是“妖人”了。
且他的学问并非和大宋文人一样读死书,天生更博闻强记不说,还从不死读书,文人奉为经典的四书五经和不堪入流的农林工商各类学问在这位妖人面前平起平坐。
至于诗词之类的玩票在这位妖人的手中更是出手就轰动,套自己未来女婿大才子苏轼的话说“此老乃野狐精”,连放浪不羁的苏大才子都说他妖,他能不是妖
而就是这份才华让最恨他的人都服气,千百年来无人敢黑。
历史出奇的一致,赵祯命三才从吏部叫来官员,查问王安石的过往,果然,这位妖人已经初显不凡。
在江陵府游学的时候,大家都在吟诗弄月,他却爱扎田间地头,逮住老农民学习种地施肥。
二十一岁科场登第时,大家打破了头皮抢京官,他卷上铺盖卷就去做最苦的地方官,到任后就蓬头垢面的跑去农村调查,还创下过十天跑遍十四个乡的强大记录。
在赵祯看来这一切都如同后世的记载一般,王安石心中牵挂的乃是国家,百姓,除此之外,别的人好似都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现在的王安石还是一个鄞县知县事,而鄞县却在他的治理下从一个贫穷潦倒之地变成了富裕之乡,用吏部官员的话来说他王安石就是一个怪才。
但赵祯知道,王安石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疯子。
今年的勘磨他又是上佳,被纳入京朝官馆阁选拔之列,一旦过了遴选,最终便有机会进入馆阁之列,最少也是个昭文馆修撰之类的,可赵祯知道,这货说不定还会拒绝。
于是赵祯提起毛笔钦点他入馆阁遴选。
是的,赵祯不打算让他去中京道,他打算让王安石入两府,但很快他就会发现,这是自己犯下的一大错
在某些地方赵祯和王安石有着共同点,赵祯的改革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当然这是一种缓慢的,如春风化雨般的改革,而王安石的改革却是一场激进的风暴,激进到了毁天灭地连自己都不放过的地步。
不过有一点赵祯不得不承认,王安石的变法让大宋王朝延续了几年的阳寿,历史上虽然青苗法,募役法,方田均税法被念歪了经,局限性非常明显,但其他的变法却为大宋带了生机。
保甲法,将乡村民户加以编制,十家为一保,民户家有两丁以上抽一丁为保丁,农闲时集中,接受军事训练。加强对农村的统治,维护农村的稳定;也是国性的军事储备和赵祯的十六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关键是练兵还省钱。
裁兵法就更不用说了,连赵祯都是这么做的,整顿厢军及禁军,规定士兵五十岁后必须退役。测试士兵,禁军不合格者改为厢军,厢军不合格者改为民籍,这活脱脱就是赵祯裁撤厢军的基础。
而将兵法更适合赵祯一直以来不懈推行的东西,废除宋初定下的军中更戍法,把各路的驻军分为若干单位,每单位置将与副将一人,专门负责本单位军队的训练,以提高军队素质,同时要求将要知兵,兵要知将
这些变法在赵祯看来足以着实他王安石“妖人”的名号,不过赵祯觉得自己有能力把王安石这个“妖人”引上正轨。
连苏轼这样的性情豪放,才高八斗之人自己都能降俘,何况是一心为国为民的王安石
赵祯的脸上浮现出的笑容让三才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又有谁掉进官家的口袋之中了,之前一次是蔡伯俙,这回难道是王安石
不对啊他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官而已
赵祯旨意一路传达至吏部,吏部的官员对王安石很是好奇,这个知县事居然让官家如此看重
不过从王安石的事迹上看这个小小知县事的政绩倒是惊人,官家些许对他颇为好奇才钦点他参与馆阁遴选,事实上这次参与遴选的人数很多,王安石算不上最出众,但却是最执着,最狂妄的。
狂妄的地方就在于别人都是希望接受馆阁遴选,而他却是执着与推辞,原先他的名字已经从遴选的名单上划掉,因为官家的旨意,吏部的刀笔吏不得不再在名单上添上他的名字,并再刻下一块腰牌来,每一个遴选的官员都必须与腰牌才能进入文华殿待选。
刀笔吏一边在心中咒骂着王安石的顽固,一边在腰牌上刻字,他此时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历史改变的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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