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磊叹了口气:“警察到的真快,我还没玩够呢,为什么救一个人渣,警察就这么积极?”
他似乎有些疑惑,喃喃自语了几声,看了眼花容失色的于小青,笑道,“不知道你现在肯不肯再给我说一遍,你是不是真的看到过步教授猥亵女生,看到他意图和别人做?你就真的很确信这一点?”
于小青浑身都在发抖,嗓子沙哑:“他,他……你想让我说什么?呜呜。”
“实话,难道你就不会说一句实话?”
徐磊猛地沉下脸来。
于小青又是一抖,哭道:“大概,可能是吧,人们都那么说,我,我是稍稍夸张了一点,但那我不是义愤填膺吗?我也是老师,看着女孩子受害,我生气……啊!”
她脖子一疼,鲜血流出来,于小青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都快吓得晕死过去。
“步教授没有做过。”
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几乎撕心裂肺吼出来的声音。
声音大得周围好多记者都停下窃窃私语。
于小青吓了一跳,抬头看去,就看到斑驳的石阶上出现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看起来有些苍老,但是有一点眼熟。
对方却不看于小青,低着头,一字一顿地道:“步教授是很好,很好的老师,罗娉婷当初和有妇之夫交往,正好让步教授撞见,步教授很生气才会找她谈话。”
“至于王茵茵……还有我,我叫苗萍,也是个学画的,和王茵茵是同学。”
“我们当时很焦虑。”
苗萍声音有些艰涩,“学画非常浪费钱,这就不是一般家的孩子该去学的东西,那会儿……我们受了点刺激。王茵茵她男朋友和另一个在美术界小有名气的女画家走了。”
“我也没比茵茵好多少,以前处处没有我优秀,时常让老师批评画风死板的那个人,竟然也脱颖而出,签约了一家大画廊,被重点推介。”
“我知道,她是走了捷径。”
她看了于小青一眼,神色冷淡,“圈子里总有些女孩子走捷径。”
于小青脸上又青又白,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哎,有人提携,和没有人管,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境遇。”
苗萍苦笑,“当时我们喝得烂醉,疯狂地想出名,想画一幅画,拿出去一卖就几百万,几千万,想赚好多好多的钱。更重要的是要有名气,没有名气就什么都没有。”
“……步教授当时刚办完画展,非常成功,全国瞩目,他提携的两个学生,也获得了好成绩,可以说和他一起办一次画展,那简直要一步登天。”
“王茵茵想来想去,决定要走那一步,她提前踩好点,趁教授出去打水,就进了教授的宿舍,想要和教授达成交易,只要能出名,她说她愿意付出一切。”
“她就脱了自己的衣服,躺在教授的床上,钻进他的被子里。没想到,教授不是一个人来的,他正好叫了罗娉婷过来。”
“王茵茵当时大惊失色,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屏息凝神,偷偷摸摸赶紧穿衣服,可她动作不敢大,又是冬天,哪里是那么容易穿的,不小心弄出动静,惊动了教授,她一慌乱,就高声尖叫。”
“那一叫就引来了好几个人,王茵茵吓得不行,结果罗娉婷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坏了自己的名声,竟表现出一副自己被欺负了的模样。”
“后来,所有人都说是步教授想潜规则女生。”
“人皆自私,我和王茵茵当然也一样,茵茵当时就只知道哭,一句话都没说。”
“闭嘴,闭嘴,你胡说。”
于小青拼命挣扎,大声吼道,“你胡说什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步勉就是个色魔,你别想洗白他。”
苗萍轻轻笑起来:“我有必要说这种谎话?谁都知道,我和茵茵是好朋友,在茵茵做这一切之前,我也……动过歪心思,结果被步教授破口大骂了一顿。”
她转过头,看向外面远处的记者,还有那些警察,轻声道,“我再也不会说谎了,现在的我,信因果报应,再也不会说谎了。”
她又看着徐磊,“茵茵亡灵在上,我相信她也很后悔。”
说着,她又看向神色不定的于小青。
“后来罗娉婷出了事,于老师,你说是步教授做的,很多人都说是步教授做的,但是我们心里清楚,特别清楚,不是教授。”
“步教授是个很清高的艺术家,很纯粹的人,心地善良,对学生虽然严厉,决不允许学生和后辈们犯错,但却是个好人。”
苗萍神色晦暗,“按说这事和于老师你没什么关系,但是,当时你一直威逼利诱,说了好多恐吓的话,吓得我们……我和茵茵,都不敢去说出实情。”
“我不是逃避责任,我们犯下的大罪,本来也逃避不了,实情发生之后,茵茵夜夜噩梦,再也画不出东西,数次求死。”
“罗娉婷付出的代价更大,她的父亲竟然去杀了步教授,成了杀人犯。”
苗萍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记得她当时的表情,一片空白,似乎连魂都没了,可她更不敢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事情发展到那等地步,已经失控。”
“我现在甚至都不明白,怎么就变成那样,可就那么一步步的,一步错,步步错,错到无法挽回。”
“如今茵茵死了,罗娉婷也死了,我沦落至此。”苗萍抬起手。
那双手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刀疤。
“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徐磊浑身发颤,牙齿咯吱咯吱地响,猛地转头看向于小青,“当然得有报应……于小青,我再问你一遍,罗娉婷被人强暴,你是看见了的,犯人当真是步教授?”
于小青咬牙,声色俱厉:“当然是他……你别胡说八道了,步勉就是个……啊!”
徐磊的手臂陡然用力,尖锐的匕首刺入她的脖颈,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空间都沉寂,只剩下粗苯的呼吸。
许默立在废弃仓库外的墙后,和谈判专家对了对眼色。
谈判专家那边的资料还没读完,已经愁得要把头发揪断数根。
“许队,我们只能试试,可是你看……”
谈判专家抖了抖资料,“这样吧,我们试着派人进去,尽可能地找机会引对方进入可以狙击的位置,让狙击手做好准备。”
他显然很少说这种话,谈判专家们总是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案子能和平解决,不出现任何伤亡,可是徐磊现在的状态,他们也是真心没有把握。
“让徐磊的父母,还有他们的女儿过来。”
两个谈判专家商量了一下,低声道。
方若华从许默身后站起身,低声道:“我觉得最好不要。”
“哦?为什么?”
警察们都惊讶。
许默也挑了挑眉,转头看了看她。
方若华想了想,沉吟道,“我曾经被徐磊绑架,相处了很长的时间,许队你们知道的。”
“我当时很认真地和徐磊交流过,当时的徐磊表现得像个疯子,漠视人命,凶残冷酷,但其实我觉得那只是外在表象,他好像故意要把自己变成魔鬼。”
“他在很多方面表现出对宗教的信仰和在意,当时他偶尔和我正常交流的时候,话题涉及宗教信仰一类,表现出强烈的恐惧和犹豫,不过他的宗教思想有点特别,反正我没从口中那些经义里看出他在信仰什么。”
“他对地狱的理解,看起来像是基督教,例如他觉得罪人下地狱,善者入天堂,当然也有很大的不同,他认为地狱苦难众生,若想解脱,必须赎罪,诛杀恶因,便能斩断恶果,有罪之人,获得受害者的真心谅解,才能脱离地狱的束缚等等。”
“他还信六道轮回,信佛家的修来世之说。”
“反正都是些大杂烩一样奇怪的理论。别看徐磊说话非常凶残,准备了不少恐怖刑具,可是他本人在伤害我们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愉悦,相反他也很痛苦。”
方若华看向许默的手机。
他手机上连接了微型摄像头,小麻花已经把目前现场的情况都监控起来。
“现在,我猜测,徐磊大概是因为自己的绝症,对地狱这个词汇有更深的幻想,他从一开始想和妻子一起下地狱,再聚首,变得害怕妻子受苦,想赎罪。”
“显然,徐磊认为,他能替妻子赎罪,那么就是说,他有可能认为一个人犯了罪,亲人也要承担罪责,我记得他说过,他妻子自杀,是不愿意女儿,丈夫受报应,也就说说,他现在做得这一切,不光是要为妻子赎罪,也是为亲人们着想,要了解妻子造下的恶因,杜绝亲人尝到恶果。”
方若华一拍手,“结论,如果现在叫徐磊的母亲和女儿过来,他会更坚定自己的想法,为了保护亲人,也要亲手斩断他以为的,所谓的恶因。”
一群警察都听得呆住。
显然是没想到,方若华一个人质,在和绑架犯接触的过程中,不光没吓得失了魂,还能想到这么有的没的东西。
虽说听得云山雾绕,可看这位女学霸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们居然有点信了。
谈判专家都笑起来:“这小同学有前途,如果天下所有遭遇危险的普通市民,都有小同学你这样的心理素质和能力,获救的几率一定要大上不少。”
“那我们警察就要松心多了。”
可惜,大部分受害者一看到犯人露出獠牙,自己就得先把自己给吓趴下。
方若华一笑:“而且,徐磊身患绝症,如果说他现在最想做的,恐怕就是见母亲和女儿,想必他逃亡中,为了避免暴露,也很难和父母、女儿相见。”
许默点头。
徐磊一跑,他家自然是第一时间监控住,绝对不可能让他找到机会回家碰面。
“那么,你们说他现在要是见到老母亲,见到女儿,说上话,一尝所愿,他会想干什么?”
陶冷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还能干什么,肯定是要排除所有干扰,把现在要做的事情做完。”
谈话间,谈判专家的沟通差不多算是宣告失败。
说要给食物,徐磊根本不吃,水也不喝。
说要送上止疼药,人家自己能忍,多疼也忍,根本就不吃,一颗也不吃,连医生都忍不住佩服这人性情坚韧。
想也是,徐磊怎么敢吃警察给的药?
“唔,方若华在吗?我好像听到她说话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考虑直接突入,危险也没办法的时候,徐磊忽然抬起头,神色和缓了些。
警察:“……”
许默:“……”
方若华从墙壁后面探头进去,扬手招了招:“在呢。”
徐磊竟笑了笑,脸上露出一点讽刺:“于小青这样自私自利的女人,老天竟也厚爱她,给她一个如你一般完美的女儿,何等不公平!”
方若华:“……多谢夸奖?”
徐磊笑声更大:“哎,我真是很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很抱歉,我当时只想着你是她的女儿了,伤是不是很疼?有没有考虑去做一下整形手术?”
方若华想了想,认真道:“当时是挺疼的,疤痕也没在脸上,只要不穿露胳膊露腰的衣服,也无所谓。”
“反正这些疤也没让我有心理阴影,暂时就不去理会了,当然,等以后我赚了钱,为了漂亮还是会处理处理去。”
方若华笑道,“怎么说我也是女孩子。”
于小青膝盖发软,恶狠狠地瞪着外面——他们两个竟谁也不在意她,就这么闲聊起来。
下一刻,徐磊收紧手臂,冷声道:“你知道这个女人都犯了多少罪?”
方若华摊摊手:“我和她不熟。”
“她和步勉教授的关系其实很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步教授心地善良,提携后进,是个很清正的男人,她也知道,罗娉婷和一个有妇之夫之间的暧昧情感。”
徐磊冷声道,低下头,贴着于小青的耳边,“你说,是不是?”
于小青浑身颤抖,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滚滚而落:“放开我,放开我,你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