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华领着春雨和夜姑一边说话,一边回寝宫。
金二和李大胆不远不近地跟着,正好护送一程。
李大胆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看她是真不想再成亲,二麻子,你再想想。”
“其实一开始,就是想找个好女人成亲,老婆孩子热炕头,热热闹闹地过一辈子。”
金二麻子叹息,“夜姑这样的女人,要不是机缘巧合,我这一辈子也碰不上,当然喜欢,哪个男人能不喜欢她那么漂亮可人的女子。”
“但那时候也就是喜欢罢了,真上不了手,我也不是不能娶别的婆娘。”
金二苦笑,“可那是以前。现在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把她揣在心里,同生死共富贵,朝夕相处,如今她都长在我的心尖上了,这人心是肉长的,自己的心头肉,能扯得下来吗?”
“不过,我也不苦,成亲不成亲的,有什么干系?反正现在这么守着她,我就挺高兴,至于子嗣,我孤家寡人一个,没爹没娘,生不生孩子我也不在乎,如今这样,也很好了,以前哪里想过有现在的好日子过?”
金二麻子轻声叹道,“做人要知足,不能太贪婪,太贪的人,都没好下场。”
方若华耳力好,远远听了金二麻子的话,忽然就一伸手,揽住夜姑的脖子,道:“我自己不想成亲,自然也不逼你们这些女孩子们成亲。”
“但是我觉得,夜姑你要只是有点害怕,担心成了亲,麻烦事会多,再想这般自由自在的就不可能。那……如果你不排斥金二,不如去问问他,他愿不愿意保证,你们两个人将来真能成亲,你现在拥有什么,还能拥有什么,婚姻不会束缚你,若是他能保证,你又愿意,不妨试一试。”
方若华轻笑,“我就是提议,听不听在你,而且,我也不乐意我一手培养出来的女孩子们,一嫁了人就失了自我,连正事都要耽误,赔钱的买卖,我怎么可能做?要是你当真过得不好,我先去抢了你回来。”
夜姑一愣,张嘴要拒绝,可一时竟没开口,半晌才叹道:“公务多得连偷闲的时间都快没了,怎还有心思讨论这等儿女情长?”
方若华一摊手:“我也没法子,谁让你们都不是机器人,都有七情六欲,我没有机器人属下,只好接受这点不便利了。”
春雨:“……陛下又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到不是故意说这个,方若华手底下有夜姑这样不想成亲的,也有春雨这样,想成亲但是还没找到合适对象的,还有金二这般想成亲,有对象,对象却不想成亲的。
但是,更多的却是从上到下,从将军到士兵,成群结队等成亲的男男女女。
大家当然更倾向内部消化。
共事多年,受到同样的教育,大部分情况下有相同的思想,若能结成连理,想来日子会过得比较幸福。
以前大家忙着争天下,没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但是如今天下太平,自然是个个都动了心。
方若华一看他们人心浮动,几乎都要影响正事,为了一劳永逸,也算是为底下人排忧解难,干脆就打算召开个集体相亲大会。
这事,一个多月前春雨就在操持,也透露了些消息出去,让海龙军里未婚青年男女们积极踊跃地报名。
当然,不只是海龙军。
即便方若华不排斥女子加入的她的团队,可是这样的时代,注定了她的手下也是男人占了大多数,女性只有一小部分。
要是海龙军的士兵们只想着从内部讨媳妇,那些女性的军医,护士,后勤人员,还有一向孤僻些的女探子也算上,全加起来也不够塞牙缝。
而且,海龙军的女孩子们,也不一定就非得嫁给自己人。若是外面有好儿郎,不拘是谁,品德好就成。
方若华一声令下,说起来容易,春雨她们却是折腾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毕竟没有先例,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亏如今华夏不是偏安一隅的小势力,内部出身世家大族的人也不少。
春雨她们没见过,但往年在京城,像元宵节,或者各种节庆日子,各地召开的赏花宴,诗会,有很多说白了就是把适龄男女凑在一处,互相相看,说白了,也算相亲。
如今借鉴一二,也就顺顺利利地把相亲大会操办了起来。
当然,名字就不好太直白,只说是‘群贤集会’,要是直说是相亲大会,恐怕要吓坏了人的。
便是如今风气开放,女孩子们总还是得矜持些。
好在陛下威望高,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多被奉为金科玉律,华夏的一群未婚女官,便是一时觉得别扭,还是放平心态报名参加。
不光是方若华嫡系的女孩子们,春雨组织人手,在大周朝的一些贵女,宫中的宫女中都做了些动员工作,虽说肯参与的人还是少数,到底是有人愿意去试一试。
一时间,京城比往日显得热闹得多,因改朝换代而来的,凝重严肃的气氛消散,平添了些许儿女柔情。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好时节。
皇宫门前。
一大早就有不少打扮得齐齐整整,风华正茂的青年汇聚。
不多时,宫门一开,便有衣冠也显喜庆,颇为华丽的侍卫迎出来,招呼青年们上车,浩浩汤汤地进入皇宫。
以前总离皇宫老远的百姓们,都不禁好奇地探头探脑。
好些人暗地里打趣:“这可是皇宫,这些小子们进去走一圈,沾沾龙气,那真是一辈子的造化。”
因为男多女少,所以这次相亲大会,原则上是如果男性对某位女性有意,便可以把自己的胸花送给那个女孩子。
女孩子便知道那些人对自己有意,自然能选择,当然,也可以不选。
不过在这之前,男女都要展现自己的优点,可以是才艺,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东西。
至于展现自己的平台,皇宫也有不少,文斗,武斗的场合都有,只要有才华又有心,绝对不愁不能发挥。
方若华把整个舒玉楼都拿出来供这帮人玩耍。
她自己却是不肯去看,宁愿窝在书房读书,也不去凑热闹,春雨三催四请,敦促了她半天,方若华也只是笑道:“那便是君臣奏对,如何还能热闹得起来?不急,真要去看,也往后推一推。”
春雨拿陛下没法子,只能叹一声那些老家伙们的盘算怕是不成。
正说话,金二满头大汗地进来回禀:“陛下,出了点事,有人借皇夫之名谋取重利,金额高达七十万两。”
春雨:“什么?”
金二喘了口气,方若华让他喝了口茶,才道:“别急,慢慢说。”
“今日,我情报司宋茜,宋峥二姐弟,查探一铸造假币的窝点,没想到深入搜查时,竟无意中搜出大批量的银钱,连带着捕获一盘踞京城多年的诈骗团伙。”
金二也是苦笑,“那群骗子假作海龙卫和陛下的亲卫,以替陛下选皇夫为借口,骗取了大量的银钱,被骗的人里,不光有寻常的商贾,甚至还有世家大族,连前朝皇室,多位如今还在学习培训课程的官员,也……咳咳,上当受骗,总之,规模挺大。”
春雨简直不敢置信:“这么大规模的诈骗……你们的人就没察觉?”
这段时间,华夏刚刚迁都,各路的牛鬼蛇神频频出没,陛下下了严令整治,别看表面上一片和谐,可陛下严打令一下,私下里海龙卫心里的弦绷得死紧,便是市井中小偷小摸的事也被盯着处置。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闹大了岂不让陛下颜面不好看?
“近日市井流传,说陛下欲选皇夫,但凡京中名门子弟,都可参选。”
金二也是苦笑,“因为咱们那些老大臣们,确实有此心,一直提这件事,京中流言到先是从咱们自己人口中传出,便是闹得沸沸扬扬,我们也只当是咱们那些老大人心里着急,故意传出来提醒陛下,所以就没太在意。
方若华都略微怔忪了片刻,半晌失笑:“这可是挺有意思。”
金二苦笑:“这群骗子显然是老手,做事非常细心,还舍得下本钱,连这次的群贤集会都让他们利用了。”
“他们对那些世家公子们说,群贤集会,其实是陛下想召集青年才俊,从中挑选皇夫,只是为了颜面上更好看,这才拉了别的女子凑数。”
春雨:“我都觉得这话该信了……”
金二叹气:“说着简单,那些人做得事却不少,听说还派出专门的人手,秘密去各个世家集训,拿出许多考题给那些公子看,请了据说是陛下身边的贴身管家,为他们讲解陛下的喜好。”
方若华失笑。
春雨也是瞠目:“大管家?陛下在外头什么时候有别的管家了?”
只有她才从始至终,都是陛下的贴心人,船岛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金二啧了声,就算春雨这话有点厚脸皮,他也不敢去得罪这位。
“这是受骗者名单,请陛下过目。”
方若华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名单密密麻麻,起码有百十人。
当然,大部分都是凑数的,真正的冤大头是最上面被金二标红的二十余人。
“屠庆安?西北的小屠将军怎么也凑热闹?”
方若华嗤笑,接着看下去,一边看一边摇头,“都是老狐狸,这回竟栽在几个骗子手里,若不是你们查出来,便是知道自己受骗,这些家伙也绝对忍下来,绝不肯泄露出去丢人现眼,让人看了笑话。”
夜姑指了指案卷上骗子与赵氏宗亲交易的那一节,皱眉:“赵氏宗亲们到是想得美,想让陛下嫁他们的人?也不看看那群宗室子弟配不配得起?咱们又没亏待他们,想上进的话,做什么不行,非要玩这等花招,也不嫌丢人?”
哪里能不嫌丢人?
金二他们查获骗子的事,完全不是隐秘,领头的那个骗子是个软骨头,又很识时务,一见不好,立时招了,他们的账册都毕恭毕敬地主动交出来,钱财也悉数被查获。
这些钱,总要完璧归赵的。
那些受了骗的人,被骗的钱少的也就罢了,这动辄几千,甚至好几万两银子的,哪里舍得?
他们如今家里可不宽裕,花了钱事能办成,得到了好处也就罢了,如今明知遇见了骗子,他们自然不可能为了面子,就把金银拒之门外。
金二奉命传召涉案人员去刑部大堂说清楚事实真相,签字画押入档,才能凭条子领回银子。
大部分人都认命,老老实实把自己怎么受骗的事说清楚。
赵易寒坐在刑部大堂的椅子上,和与他同来的那些年轻公子们一样,都低着头,谁也不吭声。
到是有脸皮厚的,小声与同伴说几句:“其实我也觉得不靠谱,可陛下何等样人,我自是倾慕,但凡有万一的机会,总想试一试。”
他身边这几个公子也纷纷道:“正是,正是,我等为陛下风姿所迷,才着了恶人的道,想想也挺正常的。”
这几个都心宽,可惜,大部分人都没这么宽广的心胸,尤其是赵氏宗亲这边,别人也就罢了,他们竟让骗子骗去十八万两白银。
一时间朝野侧目,世人议论纷纷。赵氏简直就成了心怀不轨的小人白痴。
赵易寒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如坐针毡,张口想解释,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说自己并非贪恋权势?可他真的不是?
经过这重重一击,赵易寒简直不知道他该怎么在京城下去。
事情一完,他便头也不敢抬一下,匆匆离开了刑部大堂,急着上了马车,一回首,竟惊见那位陛下立在不远处的街上与人说话。
赵易寒一惊,连忙向后躲了躲,随即苦笑,他避什么?难道他也觉得自己所作所为见不得人不成?好歹也曾有过交情,他若光明磊落,何须羞臊?
虽说心里百般开解安慰自己,但是,他的确是不想见那位陛下。
暗暗地品尝舌尖上的苦涩,赵易寒叹了口气,忽然明悟——梦该醒了。
若不能梦醒,他的将来恐怕会变得很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