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华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尖刺儿,往保安的耳朵里一钻,竟然震得耳廓生疼。
“哎哟。”
他忍不住伸手捂耳朵,抬头看向那算命的,当即就要发火,可一对上那算命的眼神,喉咙里一塞,平时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愣是没说出口。
他心里陡然冒出些许烦躁,可生气之余,一颗心却是微微颤动,好像身上忽然压了一块儿巨石,让人很难忽略掉。
“你,你什么意思”
方若华漫不经心地收拾桌子上一些零碎的东西,护身符,小摆件,笔墨纸砚,闻言徐徐笑道“好吧,今天没开张呢,就送你一句话。你要是还想活命,下午一点四十分,千万不要喝酒,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车祸。”原主记得这个保安,他在今天出了车祸,当场身亡,留下一个两岁的女儿,虽然此人脾气不好,不过为了孩子,还是活着吧。
“啊”
保安还想再问,方若华已经闭上眼睛扭过头去,他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是嘀咕了几句,扭头继续去巡逻。
今天好些大老板都到了,他可不能偷懒,要不然让崔主管逮住,又要罚钱,罚奖金,再罚下去,他欠老婆的礼物又不知道要拖多久,搓衣板可不是那么好跪的。
这保安刚一转身,还没走,后面兴茂置业的售房大厅玻璃门便打开,里面出来一男一女,他赶紧站住“董事长。”
吴兴茂点点头,脚下一顿,正好踩在方若华的方凳上,略微一踉跄。
保安登时吓了一跳,站起身怒道“算命的,你挡谁道呢这是你该呆的地方吗赶紧走,赶紧走。”
吴兴茂到是没生气,还很客气,笑道“我们兴茂置业的兴荣街马上要落成,小姑娘,你以后摆摊不如就去兴荣街,虽然要守兴荣街的规则,以后算命算卦不能收客人的现金,但你这个特色服务如果当真能吸引来顾客,我们给的提成保准你满意。”
方若华“”
旁边跟着吴兴茂一起出来的女人莞尔一笑“吴老板哪位算命的大师,金门的高手,被你这么说,也不会高兴。”
吴兴茂一笑“理解,理解,走吧。”
他揽着那女人的腰,红光满面,明明有六十岁的年纪,神态看起来到像个毛头小伙子。
方若华看到那个女人,一时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她二十七八岁,气质素雅,容貌秀丽,无论男女看她,都会觉得这是个特别好的女人。
这张脸在方若华眼中却十分眼熟,在那场大火狂烧的夜晚,最后一个和彩门张独处密谈的黑旗袍,与她有七八分相似。
要不是年纪不对,在当年那个黑旗袍就已经三四十岁,恐怕她都要怀疑,这两个就是同一人。
方若华心中略有些杂念,到嘴边的话一时没出口,只是笑了笑,扔下桌子抢先走了两步直下台阶,骤然启动,蹭一下就蹿出去。
她动作很是突兀,吴老板吓了一跳“小心”
对面来接的司机同样大惊失色,紧急一停车,明显感到咯嘣一声。
“呀”
司机吓了一跳,一打方向盘砰一下撞到台阶上。
吴兴茂拉着他的女伴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满脸茫然。
司机也心惊,猛地下车过来走到自家老板身边,低声道“老板,车的刹车好像有问题。”
吴兴茂这司机是专门高薪聘请的,以前当过兵,又专门培训过,属于既是司机也是保镖的那一类,对于车辆相当熟悉。
“一路上走着慢慢刹车没什么事,但是刚才一紧急刹车,刹车可能坏了。”
兴茂置业是大公司,旗下有自己的汽车品牌,吴老板的座驾那绝对是一流的车,按时保养检修,非常小心,所以司机说的时候有点犹豫。
可是他都说出口,显然是真的出了问题。
吴兴茂顿时警觉,拉着自己女伴,给司机使了个眼色,想了想,又举目眺望刚刚那个算命的姑娘,这一看,却连背影都没有看见。
司机不用他吩咐,就打电话给兴茂置业的特助,还有保安部的人一起过来,这辆车绝对不能开,必须认真检查才行。
他赶紧转头进了身后大厅,拿出手机给他的女儿打电话。
手机关机。
吴兴茂蹙眉,神色紧绷。
是出了事还是手机没电了
他立即又给公司打电话。
“副总副总今天请假,没来上班。”
吴兴茂心中瞬间有些不安。
他女儿小楠很有天分,从大学一毕业就进入自己的公司,一路从底层做到如今副总的位置,很有点女强人,工作狂的架势。
这两年他年纪越来越大,都打算退位让贤,好过过悠闲日子,所以小楠有些紧张,轻易不请假,天天恨不得长在公司。
吴晓楠坐在咖啡座里,拿着梳妆镜补了一下妆。
她今天有一点倒霉,本来特意请了假,和几个朋友出来逛街,结果走到一半半路上呼啦啦冲出一堆滑旱冰的小子,把她和同伴们都给冲散了。
手机和钱包也不知道是掉了,还是被人顺手牵羊。
现在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连个电话亭都找不到,还是找人借个手机比较好,一抬头,正好旁边一个看起来很富态的老人家刚收了手机,吴晓楠犹豫了下,就起身笑道“你好,请问一下,能不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你帮我打也行。”
老太太愣了愣,还是点点头“行,小姑娘你说号码。”
很快,电话接通。
“您好,这里是兴茂置业,请问您有什么事”
“我是吴晓楠,高秘书呢”
“吴总,高秘书去了九龙广场参加开幕式。”
对面的声音立时有些紧张。
吴晓楠蹙眉,不明白区区一个车展而已,为什么父亲那么上心,这会儿正烦躁,也就不多问,把地址交代清楚“马上派车来接我。”
电话挂断,大概也就十几分钟,外面就来了一辆很普通的suv。
吴晓楠一看车牌,就知道是自己公司的车,他们公司的车牌一块儿上的,车牌号都差不多,连忙起身出去,司机立即下车替她打开车门。
“回公司。”
“知道了,吴总。”
吴晓楠一坐上去,就有点昏昏欲睡,总觉得脑袋发沉,使劲搓了搓脸,还是不太精神。
难道是昨晚加班加的太晚
车渐行渐快,吴晓楠没注意,车走了一小段,就悄无声息地变了张牌子,没多一会儿,又开到一辆集装箱车内,再开出来,整个车的颜色都变了。
司机轻轻吹着口哨,神色轻松,忽然脚抽筋了下,一错脚,踩中了刹车,车猛地停下。
“妈的。”
司机暗骂了句,刚想启动,就看前面不远处的广告牌哐当一声砸下来。
巨大的,残破的广告牌爆裂,碎渣四散。
一瞬间,司机呆愣当场,好半晌,心里扑通扑通狂跳不止,身上冷汗淋漓,眼珠子凸出。
吴晓楠也瞬间惊醒,茫然四顾“怎么了”
司机浑身发抖。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车毁人亡。
要不是他运气好
眼前闪了闪,司机恍然想到什么,猛地趴下卧倒在副驾驶座上开了车门钻出去,一眼瞄见有个下水道的盖是松的。
他发挥出一百二十分的行动力,刚刚钻到下水道里,就听见上面有摩托车的咆哮声。
“司机呢”
“跑了”
“不行,耙爷说咱们这回要洗白,这事不能露底,把人找出来,清理干净。”
“知道了,乔哥。”
司机听得清清楚楚,那人是乔坤黑耙子的亲信
黑耙子要干什么
司机脑子有点僵,一时无法转动,难道黑耙子是想彻底吞掉刘爷
他越想越害怕,尤其是想到黑耙子的手段,连骨头都酥软无力。
此时此刻,吴晓楠睁着眼愕然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她伸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张口就模仿两个人对话,还模仿摩托车的声响,仿得逼真至极。
一边模仿,对方一边把她拉出车门,扶着她走到不远处的超市里面,又从后门出去,进了街边的公共厕所。
“打个电话回家,你爸爸该着急了。”
吴晓楠茫然地盯着厕所大门。
同一时间。
九龙广场以东三百米,黑耙子坐在一辆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上,按说当老板的应该坐后座,可他坐这个位置坐习惯了,多年下来到没有改。
默不多时,手机响起,他听了下手机,神色不动,只轻声一叹“知道了,不要紧,让弟兄们撤出来。”
“大家都小心,这次漏了风,吴兴茂谨慎得很,别让他抓到尾巴。”
挂了电话,黑耙子慢慢打开车窗向外看,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可惜是假的。
以前从没有觉得总是戴着张假脸有什么问题,可是这几年,到总有些疲惫感。
几年前开始,黑耙子就有金盆洗手的打算,以他现在的家底,完全足够他一辈子享用不尽,而且他从年轻的时候起就谨慎,他有足够干净清白的身份,知道他底细的只有寥寥几个亲信。
像他这种人,永远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早在七八年前,他就觉得自己应该甩下这一摊子,拿着钱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去。
可是,他总也停不下来。
他做这些,当然也是为了钱,但到如今,似乎也不全是钱的事儿了。
掌控强大的势力,操控旁人的生死命运,那种感觉很奇妙,让人上瘾,一旦开始,似乎就只能持续下去,一直到死的那一天。
黑耙子年轻的时候,特别看不起那些老家伙,总觉得贪婪无度,自己坐到眼下的位置,才真正明白,也许那些人是贪婪,可只要是人,谁能不贪
要是这世间的人都不贪,他们上哪儿找饭吃
“走吧。”
黑耙子挥了挥手。
司机缓缓踩下油门,吉普车噗噗了两声,居然熄了火。
黑耙子一愣,本能地警觉,伸手制止司机下车,直接打了个电话“九龙广场,过来接我。”
电话那边响起一声冷笑“耙爷,抱歉了,b市是我的。”
黑耙子眯了眯眼,刘阔
对面也静了一下,轻轻叹息,“我经营了几十年,好好的基业,你说要就想要,还要坐在我头上,想太多了。”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黑耙子神色冷峻,一眯眼,恍惚中好像有光闪到了眼睛。
他骤然色变,猛地矮下身离开车,耳边听到车窗碎裂,玻璃如砂砾一般散落,连回头也不肯,更不去理会那司机,就瞬间钻出去一路飞奔。
耳边隐约听到警笛长鸣。
黑耙子被警察,还有奇奇怪怪的人追得跑了两个安全屋,这才甩掉那种如影随形的跟踪。
“混蛋”
刘阔是b市的地头蛇,黑耙子早就盯上他,当然也使了点手段降服他,圈套没少下,手里也捏着对方的把柄,但是,黑耙子从来不是个吃独食的人,相反,他自认为自己很大方。
如果刘阔肯好好与他合作,绝对不会少了那家伙的好处。
天下的钱这么多,一个人怎么吃得完
“给脸不要脸。”
他黑耙子混迹江湖多少年,还会怕一个小小的刘阔尥蹶子
一连三天,每天都收到各种举报信,举报短信,还有人主动投案自首,非说有人要杀他,他愿意戴罪立功,检举人贩集团。
整个b市的警察都忙得昏天暗地,各个派出所的民警也不得闲。
许默和阿穆两天两宿没睡觉,捣毁了一个人贩子的窝点,一个非法集资公司,光是账户查封了一百多个,身份证,信用卡弄出来了五百多张。
一直到晚上九点,大家实在饿得受不了,才出来觅食,许默和阿穆到派出所旁边的小刘烧烤去,刚一进屋,就看到方若华坐在桌前,羊肉串的签子已经扔了满满一托盘。
方若华冲两个人笑了笑。
许默目光在对方沾满汽油的袖子上划过。
一封举报信上就沾满了汽油味。
“吃吗我请客。”
方若华把一盘羊肉串推过去,阿穆拿腿一扫许默,把他扫到里面挨着方若华坐,自己坐在对面,“吃,吃,美女请客,哪有不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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