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云观
方若华没有下车,车夫驱车直奔门口,不待那些禁军一拥而上,她便把一令牌从窗户里递出去晃了一下。
四下禁军立时很有秩序地让开道路。
牛犇一路小跑,溜达到门口替他们开了大门,手里拿着车夫扔下来的荷包,笑得一脸谄媚。
“靠”
户部侍郎家的那蠢儿子刚买了一盒酒菜,陪着种灵到灵云观门前,就见到牛犇那张脸挂满笑的脸,气得嘴巴都要歪掉。
尤其是他们一过去,牛犇那张脸便再次恢复成皮笑肉不笑的那死德性。
种灵冷沉沉盯着那辆马车,她记得那车,陛下下旨赐予幻真观方若华的那一辆。
至今她都难以忘记,方若华那日不过是随口抱怨了句,京城人多,出入不便,还总被盘查,都没多说什么,第二日,这辆可通行无阻,代表皇家的马车,便被好好送到了幻真观门前。
还包括御马,包括养马的太监,包括护卫,共百余人。
这些人拿着皇帝给的俸禄,听命于方若华,言听计从。
种灵自己或许都不能相信,她此时竟心绪翻腾,说不出的难受,甚至有一点头晕,脑子里空茫茫的,身体沉重,几乎举不起脚步。
果然还是很不服气,也很难接受。
人世间该有公平在。
可总是有人要打破这公平,让人无可奈何。
“哎”
种灵想,唯有修行之路,大约是没有太多捷径可走,便是有捷径,也必须是有大智慧,大毅力者,才能最终修成正果。
差一丝一毫,也终究什么都得不到。
所以,她想走这条路,越来越想。
不是人间不好,而是她想看到,更多更美好的风景。
“大小姐,你说,幻真观那些人来咱们灵云观干什么难道是想窃取咱们师尊留下的典籍”
几个小弟子都不免有些焦虑。
现在还坚持一定要找凌空的,无不是他的铁杆亲信,都信他乃有道行的真修,他们一心想进灵云观,除了要找师尊,心里也有一点是为了师尊留下的秘籍和药方,如今他们进不去,看到旁人进去,怎能不心急
种灵也蹙眉,半晌摇头道“急什么,师尊他老人家的东西,难道是这等庸人能轻易得到咱们不要想太多,找到了师尊,一切就都好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种灵这帮人猜测得到不算错。
方若华和洛风,就是冲着凌空的遗物来的,而且,没有太多收获。
整个灵云观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些禁军们比方若华更迫切,更想寻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徐大娘带着一双儿女,四顾茫然,视线在被聚集到一处,还完全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却本能感到害怕的那些老百姓身上。
他们都是受了凌空蒙蔽,到灵云观来积功德的人。
徐大娘扑过去,抓住他们拼命地问“淑绣,谁知道我的淑绣在哪儿”
所有人都躲躲闪闪,神色惶恐。
有胆子大的一点的,不由得迟疑道“我们不认识什么淑绣,大家都不通姓名的。”
徐大娘就急声道“我女儿左边嘴角有一颗美人痣,头发不大好,有些稀疏,养了许久也养不过来。你们想一想,那孩子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你们一定记得的。”
众人面面相觑,到还真有几个记得淑绣,可确实不知道她的去处。
“每个月总有几个兄弟姐妹修行入了门,凌空真人便将他们带走,说是接受秘传心法,从此之后一心求道,不再和凡尘俗世有太多牵扯,你女儿大约也是如此,这是好事,被选中的人衣食住行都变得比别人强,别人求也求不来”
此人还想说什么,让身后的同伴捅了下,他就闭嘴收了声。
跟在方若华身边,随时准备回话的一个禁军小将叹了口气“我们都仔细审问过,这些人在灵云观并未受到虐待,就是忙碌了些,每日耕种,织布,做工,除此之外,日食两次,吟诵三次经文,晚上要抄写经文,每三日一次,听凌空真人讲道。”
“据说他们做工所得的银钱,除了供奉给祖师和三清,其它的都拿去修桥铺路去了。”
“最近一段时间,灵云观的确是有做这些善事。”
禁军中人也为此挠头。
“到是有几个失踪不知去向的但当初也没人在意,如今确实不好查找。”
方若华一听便清楚,怕是禁军的人也没怎么认真去找。
失踪的那些人,都是同一个特点,年纪小,长得不差,无论男女都有一副好相貌,他们多少往风月方面猜,怀疑凌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癖好。
这等事在当下的道观里一点都不罕见,寻常百姓可能不清楚,他们这些人见怪不怪。
如今找凌空要紧,谁又会多关注那些丢了的人还是无权无势的普通百姓。
徐大娘呆立当场,她身边的少年有点沉闷,本是不爱说话的老实模样,此时也是双目含泪,轻声呢喃“淑绣姐最孝顺,她不会不管娘的。”
他们娘几个也是听村子里出去的货郎捎信回去,说灵云观出了事,那凌空是个大骗子,这才心惊,又因着淑绣早些时候,每过一阵,便托京城的同乡往回捎信,可最近两个月,是只言片语也没有,他们就吓了一跳,怀疑淑绣是出事了,扶老携幼,辛辛苦苦,追进城来。
徐大娘此时大恨,恨不得锤死了自己,哭喊道“都怪我,都怪我不争气,当初就该拦着闺女我的淑绣,你到底在哪”
方若华听着徐大娘后悔绝望的哭嚎,来来回回在凌空的房间里踱步。
凌空乍一看到是个极为简朴的人,也很符合他的身份。
一床,一桌,一书架,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摆设。
书架上书籍不少,略微显陈旧,纸页泛黄,但是旧归旧,到是极为齐整。
桌上还留有未曾抄写完的道德经,字迹端正,只看字,就觉得这一定是位端方君子。
方若华和洛风二人把所有凌空经常去的地处都走了一个遍。
他的房间,静室,藏经阁,抄经楼,甚至他晨练的后花园。
一无所获。
洛风闭了闭眼,似乎有些头疼,也有些焦虑,方若华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看得洛风都有点不自在。
方若华才轻咳一声,莞尔道“也没什么,只是我认识一个人一开始以为你是他,如今明白,你大概不是他。他不说没心没肺吧,但总归是从不为任何事犯愁,唔,除了因为我。”
洛风“”
两个人立在空空落落的花园里,正逗咳嗽,方若华身边的大屏幕就冒出几行字幕来。
“三妹,你快看灵云观新建的那个厕所,呃,好像现在不能叫厕所是吧,别管是什么了,快去看看。”
方若华“”
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家直播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马赛克功能不管用了
像厕所这等私密的地方,按照道理来说,水友们不可能看得见才对。
方若华一侧头,入目的便是一间很正常的净室,里面摆放着一个木桶,用盖子盖着,墙上还挂着软垫,墙角挂着两盆吊兰。
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正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四下翻找,也不知他在找些什么,但看这人连脑袋都埋入马桶中去的行径,想来还是找得挺认真。
方若华干脆一转身又走到诵经室旁边一间静室门口,推门进去,直入左侧净房。
洛风眉宇低垂,轻叹道“我竟也疏忽了”
话音未落,他手中折扇猛地戳向旁边的屏风。
“哎哟”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道士扑通一声滚了出来,满头大汗,一出来就瘫软在地,偷偷摸摸抬眼看方若华,急声道“诸位大人,诸位大人,是小的错了,小的一时屎尿憋不住,这才”
洛风见他眼珠子乱转,不禁一笑“你不必故意说些恶心粗俗的话来吓方姑娘,今天你就是当真屎尿憋不住,拉在这里,想来我们方真人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水友们“”
“干净点行吗,这还吃饭呢”
尤其是其中一水友苏哲,一口水喷出,差点把手机屏幕给毁了,苦笑道“许默你这家伙请假出去浪也就算了,拍戏就拍戏,能不能别这么古怪。”
只要想到现在直播大屏幕上这个逗比白痴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就浑身发毛。
方若华“”
不,如果这人真拉了尿了裤子,她一准转头便走。
方若华并不理会这小道士,一帮水友叽叽喳喳地开始刷屏。
上面全是各种数据,各种公式。
方若华每逢看到这样的场面,总有一种自己是带着一大群超级学霸闯世界的畅快感。
别看水友们平时低调,但是有时候是真能派上用场,和别的直播间相比,那简直有点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三妹,右手边十点钟方向,唔,三米到五米,看看地面上有没有什么机关。”
一技术帝一脸严肃地发出一柯南托眼镜的表情。
方若华看到自己十点钟方向那个马桶,有点不想过去,但还是走过去溜达了一圈。
鞋底轻轻敲击地面,声音忽然一变。
洛风连忙走过去,俯下身轻轻敲击,他似乎也精通机关,蹲下鼓捣了没几下,只听咔嚓一声,地面竟然翻开,露出一排长长的石阶。
“呼,总算。”
洛风翻身便下,方若华一把抓住他拽回来。
洛风一愣,轻笑道“放心,我对机关有点研究,先让我去趟趟路。”
方若华“呵呵。”
他们可是光明正大地来搜查,把灵云观拆了也没人管得着,用不用自己下去探道
扭头吩咐下去“派人抓些鸡鸭兔子一类。”
不多时,外面的人就拎来不少笼子,不光有活鸡,活鸭,还有已经宰了拔了毛的。
呃,还是野鸡和野兔。
方若华“”
也行吧,至少说明她养的这些孩子们脑子都很灵活,考虑问题比较全面,哪怕明知道自家观主可能是想要活物用一用,还是会同时考虑万一观主是饿了想吃新鲜山珍呢
几笼子活的鸡鸭一出来,方若华想了想,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是把它们的脚扔到墨汁里泡一泡,才轰赶到暗道里去。
不多时,只听一阵脆响,各种机关咯吱咯吱转动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毒烟,毒箭,陷坑,落下的巨石,竟然还有小范围的火焰。
声音都很小,可这动静一点都不小。
洛风看着方若华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白绸,将暗道的入口一堵,他只能靠听来猜测里面现如今的情况。
一共放下去足足有三十二次鸡鸭,里面的机关声终于停了。
洛风沉默片刻“你就不怕机关一动,里面重要的东西都毁于一旦。”
方若华轻笑“不会,凌空此人自信也自大,他甚至不大可能毁掉暗道给我们添一点小小的麻烦不过,如果是真的,那到是省了我的事。”
她想去探寻凌空的秘密,不是为了发现,而是为了不被人发现。
一开始,她到也有些担心那些失踪的人会不会在里面,机关一动,会不会遇到危险,可在灵云观内走上一遭,她却不再担心了。
虽然这种不担心,也不免让人伤悲。
最后一个失踪的人便是徐大娘的女儿淑绣,至今已经有将近两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凌空数次长时间离开灵云观
失踪的那些人,活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方若华甚至不必看大屏幕上那几个自称心理学家的水友,给出的犯罪心理方面的分析,她心中也有数。
“走吧。”
密道里一片狼藉,但是正如方若华所想,只有密道中有机关陷阱。
已经有十几只鸡鸭虽然饱受惊吓,却在亮光处乱飞乱叫,显然是顺利通过了甬道。
有块不大不小的,落下来的巨大木桩阻挡住出口,底下只有不大的缝隙,小动物能过去,人却难行。
又过了一刻多钟,方若华没有叫任何人,自己和洛风动手清理出一条通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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