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他叫加里安,是法国的一个八面玲珑的文人。既发表针砭时弊,为革命呐喊的小说和文章,又能写时局分析的论文,博得波拿巴家族的欢心。能出入杜伊勒里宫,也能跟卡尔马克思这种资本家公敌做朋友。”
蒲鲁东向巴枯宁介绍这位经历传奇的作家时,语气里带着轻蔑和不屑。
“就是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却如同一个笑话般站在工人代表大会的会堂里,还光明正大的上台演讲,简直是最大的讽刺。”
蒲鲁东义正言辞的回答,“卡尔·马克思犯下最愚蠢的错误,就是邀请他来参加工人代表大会,如果这个人的身份曝光出去,会对议会产生什么影响?”
巴枯宁顿时明白了蒲鲁东的用意,原本不相上下的实力会联合起来对马克思进行打压,彻底的将他们排挤出去。
“但是我们并不希望会议最终因为斗争而破裂。”
蒲鲁东对卡尔·马克思还抱有幻想,希望对方能够体面的退出,而不是采取斗争的方式分裂议会。
此时加里安刚好出门离开了会议,蒲鲁东立即站起身,对身边的巴枯宁说道,“我先去找这位资本家的仆人聊聊,如果说不通的话,再动手也不迟。”
蒲鲁东整理了一下衣领,昂首挺胸的朝着门外走去。他打算采取先礼后兵的方式,送给加里安一份厚礼。
他看见加里安站在靠窗的位置,手中夹杂着石楠烟斗,烟雾正萦绕在他四周围,显得冷峻而阴郁,仿佛从福尔摩斯小说中走出的侦探,探寻着蛛丝马迹背后的秘密。
他轻轻地咳嗽一声,走到加里安的面前。
“我该怎么称呼您?”
蒲鲁东礼貌的问道,“因为从昨天到现在,你都未曾透露过姓名。”
加里安安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刚才完全没有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安静的走廊里只有沉默的两人,以及冷风吹过过道的呼啸声音。
蒲鲁东见对方不愿说话,语气狠毒了起来。
“是应该称之为波拿巴家族的鹰犬,资本家的蛆虫,人民身上的吸血虫,还是为帝国摇旗呐喊的卑鄙小人?现在正光明正大的站在欧洲工人代表大会上,将自己伪装成平民,工人和穷人的革命同情者,事实上改变不了你是拿破仑身边的一条走狗的命运。”
咒骂声突然想起,打破了走廊里的平静,蒲鲁东的心脏急速的跳动着,紧张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蒲鲁东用上了所有恶毒的用词,朝着加里安泼脏水,并且将他与马克思牢牢地捆绑在一起,借机逼迫马克思主义者们作出退让,由他们来掌管国际代表大会,以蒲鲁东的思想理论为行动纲领。
说来好笑,蒲鲁东用上的所有罪名却没有一条真正的符合加里安,反而像是可笑的狡辩。为了打压马克思,无所不用其极。
让他感到失望的是,面前的男人根本不在意他的咒骂,甚至没有从脸上看到一丝的尴尬神色。
“只要马克思在委员会上愿意做出让步,对于你的身份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不然一旦你的身份暴露出去,恐怕对整个委员会都是致命的威胁。”
蒲鲁东威胁着面前叼着石楠烟斗的加里安,冷笑着说道。“你自己考虑清楚,加里安阁下。是劝说你的老朋友放弃,还是因为你的身份,而让马克思蒙羞。”
加里安摘下了烟斗,他朝着蒲鲁东轻轻地吐出一口,弥漫的烟味让对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半步,扇了扇手,驱逐厌恶呛人的烟味。
咳咳。
蒲鲁东忍不住咳嗽两声。
“我实在没想到,蒲鲁东阁下居然想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来达到政治目的,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作家,只会写写诗歌,写点针砭时弊或者讨好当局者的文章,对于政治斗争,对于你们的权力争斗一无所知。对于你恶毒的手段,我表示非常遗憾。”
“不过……”
加里安话锋一转,平静的说道,“但不代表我是一条任人宰割的羔羊,你认为通过威胁我可以逼迫卡尔让步,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最后一句加重语气,颇有无谓言之不预的味道。
看到加里安垂死挣扎的模样,蒲鲁东感到可笑。都已经退无可退,还想着临死挣扎。
“认输吧,从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卡尔·马克思就已经输了。现在认输,还能体面的退出争端。如果我们在大会上曝光了你的身份,哦不对,是在巴黎曝光了你的身份,加里安阁下,你现在所拥有的财富,地位和名声瞬间会蒸发殆尽。”
蒲鲁东恶狠狠的威胁加里安,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保证现在的地位更重要的事情了。失去了荣耀的光环,他只不过是一个乡下农民的儿子,跟穷光蛋没有区别。
“蒲鲁东阁下先别得意太早。”
加里安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说道,“接下来倒霉的是谁,还说不定呢。”
“嗯?”
加里安叹了一口气,目光已经不再集中到蒲鲁东的身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好。全世界的黑暗,都不足以影响一枝蜡烛的光辉。我不言败,因为大幕还未落下;而你过早地叫喊胜利,却可能孤独面对舞台,座下无人喝彩。”
此时的阳光照耀在走廊顶端的金色壁画上,神情悲悯的耶稣摊开了双手,仿佛注视着走廊上可怜无助的羔羊。
“谁笑到最后已经揭晓了答案,还需要继续吗?”
这段话对他而言不痛不痒,蒲鲁东讽刺说道,“果然是巴黎的文人,文采不错。可惜这次你的文采救不了你。”
“哈哈哈。”
笑声在走廊中回荡,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扎在蒲鲁东的心头,总让他感觉不是那么愉快。
加里安笑过之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好好保重,蒲鲁东阁下,希望你不会后悔。”
蒲鲁东还没弄明白加里安的意思,正准备刨根问底,便看到巴枯宁一脸焦虑的朝着他快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