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香缓慢的烧着,火光点点,在黑暗的房间里时亮时灭,躺在榻上的宇文维城辗转反侧,睁着眼睛,看着上方帷幕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爬起身,按动“按钮”,片刻后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人提着灯笼走了进来:“世子,小的在此。”
那是值夜的仆人,听得铃响便入内候命,宇文维城借着昏暗的光照,下榻穿鞋,一边穿外衣,一边吩咐:“点灯,我要下棋。”
“啊,世子,如今已是深夜了。”
“啰嗦,快点灯。”
不多会,几根大蜡烛点亮,宇文维城从书架上拿出厚厚一沓资料,又让仆人将一张舆图摆在地上,他抱着资料盘腿坐在旁边,借助明亮的烛光,看着舆图沉思。
这张舆图,上有“网格”,网格不是正方形,却是六边形,一个个六边形格子相互连接在一起,看上去就像蜂巢的洞眼那样。
宇文温给宇文维翰和宇文维城各布置了一个作业,这个作业名为“兵棋推演”,考的是应试者的战役推演水平。
当然,以宇文维翰、宇文维城的年纪,要完成这种推演实在太难,所以,宇文温并没有要求儿子们的表现必须及格。
给的期限也很宽松,实际上属于“兴趣题”,不是“必考题”。
但宇文维城认为这是“加分题”,他想要获得父亲的赞赏,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做好这道题。
仆人拿来几个小木箱,打开后,将一个个六边形的木片摆出来,有黑白两套,如同围棋棋子一般。
棋盘,就是这张有着蜂窝网格的舆图,上面绘有山川、丘陵、河流、平地、沼泽、城池,而这些棋子,就是军队。
不同符号的棋子,代表着不同的兵种,有刀盾兵、矛兵、弓兵、骑兵(槊)、骑兵(弓)、辎重兵、战具兵。
兵种之间有相克,有不同的作用,各兵种的攻击力、防御力、移动范围(舆图格子)不同,每枚棋子,代表五千兵力。
步兵(矛、刀盾、弓兵)以及战具兵必须有辎重兵跟着(后勤补给),不然超过三回合后,距离辎重兵两个格子以外的兵棋就自动完蛋。
所谓回合,是指回合制,对弈双方按回合依次下棋,掷骰子决定己方本回合内能“走”多少枚棋子。
正常的骰子有六面,代表一到六的六个数,兵棋的骰子也是六面,却是三、六、九、十二、十五、十八这六个数(用的是文字而不是点数)。
而棋子的移动格子数,根据兵种的“行动力”来走。
行动力,指的是兵种在这个回合能行动的数值,走一格或者打仗、设阵、准备攻城,都要消耗一个行动力。
辎重兵、战具兵的行动力是一个,步兵是两个,骑兵是四个,兵棋交战,掷骰子决定胜负。
当然,这里面要考虑兵种相克,为了方便下棋,兵种交战时,根据不同兵种的交战有不同的交战骰子,守城战,又有不同的玩法。
整套战棋推演起来,有一套很详细的规则,但不是很复杂,只要下过几轮,就能熟记于心。
准备了一段时间,宇文维城准备就绪,而他的对手就是仆人。
现在只是练习,当真正的比赛开始时,对手,是父亲。
父亲是一座高山,高得似乎望不见顶,对于宇文维城来说,若是下兵棋能赢父亲,那就意味着自己长大了。
看看时间,如今是半夜零点,宇文维城拿起骰子,开始新一轮对弈。
父亲布置的作业,当然有题目,题目的名字,是“关中保卫战”。
白方,是突厥,兵力十二万,骑兵为主,不受后勤限制(骑兵兵棋有劫掠属性,可以就地补给),从陇右(西面)或瓜沙(西北面)进攻关中,进攻通道有两条。
一条是陇关道,一条是泾原道,两条道路之间,还有小路连接。
黑方,是大周,兵力二十万,步兵为主,步兵兵棋后面必须跟着辎重兵,不然会崩溃。
开局,黑白双方棋子的位置已经规定好,宇文维城执黑先行。
他已经对弈了许多次,虽然对手只是仆人(得父亲指点),他却输得很惨。
因为突厥一方的兵棋,实在是太强了。
“漫山遍野’的骑兵(兵棋),移动力高,不受后勤限制,虽然攻城乏力,但很灵活,可以选择“围城打援”,让宇文维城应付起来焦头烂额。
四处分兵布防,却到处都防不住,最后的结果,就是长安沦陷。
他一开始接连输了许多次,委屈得偷偷抹眼泪,却不服输,屡败屡战,好不容易摸着了门道,偶尔能赢一两次。
现在,宇文维城深吸一口气,将骰子扔了出去。
骰子在地上滚动着,随后停下来,向上的那一面是“十八”,宇文维城见状大喜。
好兆头!我要先加强陇州的防守,增兵大宁关,顶住你的骑兵先锋!
。。。。。。
窗外,披着披风的尉迟炽繁,透过窗子看向灯火明亮的房里,见着大半夜的儿子不睡觉却和仆人下“兵棋”,她有些心痛,几次想推门进去,却都忍住了。
儿子有进取心,这是好事,她不能坏了儿子的兴致,说不定儿子正好有了灵感,若是现在进去,怕是会坏事。
但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耽误休息,睡眠不足,白日精神不好,这也不是个事
尉迟炽繁有些纠结,不知不觉中打了个哈欠,她是被赶来通报的侍女叫醒的,听说世子不睡觉在下棋,尉迟炽繁赶紧过来看看。
她一方面希望儿子不要熬夜,免得熬坏了身子,一方面希望儿子能顺利完成宇文温布置的作业,不输给宇文维翰。
宇文温分别给宇文维翰、宇文维城布置了兵棋推演的作业,尉迟炽繁不想儿子落下风。
这种很奇怪的“兵棋推演”,闻所未闻,而题目,也大得惊人:一个是“关中保卫战”,一个是“辽东之役”。
尉迟炽繁知道宇文温对嫡庶长子都寄予厚望,所以定这么大的题目倒也情有可原,她当然不想儿子的表现比别人差,所以再心痛,也得体谅体谅。
看看怀表,时间是凌晨一点十分,尉迟炽繁吩咐侍女,若是到了两点世子还在下棋,必须要叫醒她,然后她去吹灯拔蜡。
今夜,本来是尉迟炽繁侍奉宇文温就寝,结果妹妹眼巴巴的磨,她拗不过,就把“枕位”让出去,独自睡下没多久,就得侍女来报,说世子挑灯下棋。
看来,今夜终归不能消停。
尉迟炽繁如是想,向自己的小院走去,刚走到一半,却见一名侍女慌慌张张跑来:“主母,主母!郎主那里,出出事了!”
“啊?出何事了?”
尉迟炽繁闻言大惊,见着侍女咿咿呀呀说不清,赶紧往宇文温的寝室跑去。
妹妹硬要扮作她,陪宇文温过夜,尉迟炽繁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妹妹也深得夫君宠爱。
结果现在侍女却说出事了,尉迟炽繁担心是夫君发觉被骗,气急败坏之下动手打人了?。
想到这里,她心急如焚,顾不得多想,进了院子就往宇文温寝室里撞。
撞了进去,却见昏暗的灯光下,尉迟明月仰面躺在榻边,一只手臂无力的垂下,似乎已经
那一瞬间,尉迟炽繁脑袋一片空白,发疯一般扑了上去,摇着妹妹。
却见妹妹憋着嘴,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在憋着笑。
咔哒一声,门被人关上,尉迟炽繁循声望去,却见关门的是宇文温。
见着宇文温板着脸走过来,尉迟炽繁看看忍不住笑的妹妹,瞬间明白了。
“你,你们骗人!”
尉迟炽繁嗔怒着,起身想往外跑,被宇文温一瞪:“骗?谁先骗谁的?嗯?”
理亏的尉迟炽繁,低着头要绕过宇文温往外跑,被宇文温一把抓住,随后拦腰抱起,向卧榻走去。
“想跑?今晚为夫给你布置的作业,必须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