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瓠,西阳王宇文温正在例行巡城,查看城内各处营区情况如何,看看将士们的被褥是否暖和,看看每顿是不是都能吃到热的炊饼、喝上热水,顺便听听将士们的心声。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在这样的气候条件下困守孤城,对于人们的心理和生理都是一种考验,宇文温竭尽全力保证士气,不光嘴上说,还要落实。
每人都要有足以御寒的寒衣,睡觉时也得有暖和的被褥,而按照食物配给制的要求,取消小灶,由公共伙房集中提供饮食,那么就得确保每个人都能有热食、热饮。
千百年来,无论是军还是民,都讲究一个“不患贫、患不均”,宇文温对城内所有物资实行配给制,就必须尽可能做到相对公平。
而为了做到相对公平,他就要时不时抽查,看看有没有人阳奉阴违,自己开小灶搞小福利,弄得其他人怨声载道。
因为要考虑设置街垒以便与攻入城的敌军巷战,悬瓠城内的居住营区划分在几个区域,每个营区有相应的公共伙房,伤病患者集中安置,宇文温每天只要有空,都要走上一圈。
所以大家都对这位西阳王十分熟悉,见着他过来,纷纷行礼问候,而宇文温也频频点头示意,时不时停下脚步嘘寒问暖,遇到抱怨当场就安排人解决。
宇文温每次巡城,都必去检查一个地方,那就是公共伙房,除了检查伙食情况,就是看看各公共伙房里的热水锅炉其运行情况如何。
热水锅炉,是这个时代本不存在的器具,因为某种原因,提前出现了。
蒸汽机,是触发工业革命的神器,宇文温当然想拥有这样的神器,奈何技术能力、水平不够,花了将近十年时间,硬是无法“发明”实用化的蒸汽机。
相关的原理验证机早就有了,却无法实用化,强行上马的结果,就是锅炉爆炸导致重大伤亡事故接连发生。
宇文温对此有些灰心,他觉得也许这一生都无法见到蒸汽机车在面前行驶,耗资无数研制出的东西不是神器而是玩具,黯然神伤之际,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头’。
锅炉变不成蒸汽机,拿来烧水搞‘三温暖’总是不错的嘛!
所以,‘移动式多功能热水锅炉’就这么出现了。
这种锅炉在确保安全性、相对便携性以及省燃料(柴禾、煤等)的前提下,主要用途是烧热水,同时可以蒸饭、蒸食物,也能利用蒸汽给手术刀、纱布等物品消毒。
虽然不是高大上的蒸汽机,无法提供蒸汽动力,但对于军队后勤保障来说,宇文温的这个“发明”却是一个了不起的突破。
一个寻常尺寸的两轮马车,就能装下一个热水锅炉,这种锅炉的制作十分精良,除去造价不菲这个缺点,其多功能用途为士兵们带来了诸多便利。
徒步行军一日之后,士兵们若能有热水泡脚那可真是舒服又解乏,如果吃干粮的时候能有一碗带咸味的热汤来送,既能暖胃也能暖人心,而有了‘移动式多功能热水锅炉’,伙夫们可以在较短时间内大量供应热水、热饮。
最极端的情况下,还可以将这热水锅炉放在狭长过道一端,喷蒸汽杀人,真是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良品。
宇文温要守悬瓠,想在尽可能节省燃料的同时,解决烧水烧饭的问题,所以命人把工坊里所有能用的热水锅炉成品都运到悬壶,从一开始就派上了大用场。
这玩意的操作,必须由专人负责,日常的维护和检修,也得专人负责,宇文温每次巡城,都要叮嘱各个热水锅炉的操作工,一定要注意“安全生产”。
临近午时,宇文温正好在巡视最后一站用餐,他和寻常士兵及百姓一样,吃的是从伙房里领的午餐,和营区里的百姓一起就这么吃起来。
此时的悬瓠城中,军民逾万,宇文温带来的安州军没有家眷随军,又有援兵赶在敌军兵临城下前陆续抵达悬瓠,他们当然也没有家眷,而归降的豫州兵携家带口,还有许多百姓留在悬瓠百姓,其中就有许多老幼妇孺。
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留在城里,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累赘,但宇文温没那么冷血,制定食物配给制的时候,是把这些百姓也算进去的。
而这些百姓在这几个月来,该分到的食物、衣物分毫不差,他们对经常出现在面前的‘夕阳王’颇为熟悉,见着对方来了,心里有话都愿意说。
在这个时代,社会各阶层的等级森严,贵贱有别,宇文温已经尽可能在用符合这个时代价值观的行为准则亲民,如果他是假仁义,一开始是在演戏,演了那么久也就成真了。
宇文温守悬瓠,计划要守一年,什么手段都要用上,所以打破贵贱之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心中想着事情,脚步未曾停,不一会宇文温来到城头西南角,转入一处掩体内,身着铠甲的杨素正在看一卷纸,他见宇文温入内,赶紧行礼,宇文温开口便问对方的读后感如何。
“大王,若记载和观察无误,下官觉得,敌军恐怕正在向东南方向调集骑兵。”杨素说完,将那卷纸交还宇文温,随后问道:“大王,莫非我方援军已经抵达光城?”
“算算时日,也差不多该到了。”
“大王,我方援军是佯动还是主攻。”
“若按之前的计划,当然是佯动。”
宇文温和杨素现在讨论的事情,是关于最近几日城外敌军的异动,宇文温安排专人在城内制高点设观察哨,用高倍望远镜观察城外动静,从敌军围城开始至今,记录了大量的数据。
数据是什么?城外敌军的行动情况。
譬如骑兵在长围外侧的日常巡逻次数、队伍数量、出动时间等等,那些观察哨凭借高倍望远镜,一直在观察敌军外围的兵马调动情况。
他们每天都积累了大量的观察记录,各种数据有很多,让人看了头痛,但正是通过这样的长期观察,加上细心的整理,宇文温初步掌握了敌军骑兵在城外的行动规律。
而现在,这个规律忽然乱了,观察哨发现了许多蛛丝马迹,总结之后得出一个结论:敌军似乎在调动骑兵南下,规模不小。
宇文温仔细分析了一天,赞同这个结论,但他不敢确定,于是又找了‘第三方’来印证,这个‘第三方’就是杨素。
杨素在悬瓠除了守城也是无所事事,宇文温正好把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交给对方,杨素琢磨了半日,同样得出了类似的结论。
这就证明宇文温在战前的策划正如期进行,他的虎林军在经过休整后,应该已经翻越大别山脉北上,抵达光城。
而己方主力的反击,随后就要开始了。
“大王,我军的反击,果真是声东击西么?”
“原定计划如此,但那是数月之前制定的计划,如今是不是如此执行未曾可知。”宇文温不打算隐瞒什么,如今正是众志成城之际,多一个人出谋划策总是好的。
更何况杨素确实是真有本事的猛人!
“寡人偷袭悬瓠,没料到会遇见天子,而数月过去,各地战事最近进展如何,寡人在悬瓠也无法得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寡人的虎林军应该抵达光城了。”
“既如此”
杨素沉吟着,宇文温的虎林军,其战斗力如何,当年两河口之战他是真的领教过,如果按照宇文温所说,山南方向的反击按原计划是声东击西,那么在他看来,尉迟惇可能会采取的策略大概也就那几个。
“大王,下官觉得,既然尉迟惇想动,我军决不能让他从容不迫”
宇文温闻言便知对方‘计上心头’,于是问道:“杨使君有何妙计?”
“大王,下官以为,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